威廉·特雷弗:让读者静下来去审视“失落”的世界

威廉·特雷弗:让读者静下来去审视“失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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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这里是《像作家一样思考:爱尔兰篇》,我是许诺。

 

爱尔兰曾经是个屡遭侵略、苦难深重的民族,然而爱尔兰又是个富有文学天赋的民族,她培育出许多文学英才。之前的节目里提到的无论是叶芝,还是詹姆斯·乔伊斯,都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中涌现了一大批具有国际影响的作家。

 

20世纪中叶成熟起来的爱尔兰作家,虽然继承了上一代作家独有的民族忧思和宗教情结,但更多地以相对冷静的态度审视、思考本民族文化的特征,其中尤为突出的就是获奖频频,著作等身的作家威廉·特雷弗。目前他已经出版长篇小说29部,短篇小说集16部,获重大奖项数十个,对英语文学产生了很大影响。

 

今天的节目,我想和您一起分享的就是威廉·特雷弗和他的作品。

 

威廉·特雷弗,1928年生于爱尔兰科克郡的米德尔顿,原名威廉·特里弗·科克斯。1942年至1946年就读于都柏林圣科伦巴学院和都柏林三一学院。1950年获历史学学士学位,毕业后曾在爱尔兰从事教师工作。

 

为了生计,他又移居伦敦,在一家报社做过很长时间的广告撰稿人,所以他深知怎样的话语既简明又打动人心。这些经历锤炼了特雷弗的文字能力。

 

他的家庭具有英、爱双重背景,信仰新教。因父在银行任职,所以特雷弗有一个迁移不定的童年,先后在13所不同的学校读书。动荡的生活,使他从小时候起就有一个作家的独特视角。

 

特雷弗的小说背景设在爱尔兰、英国和意大利,但以爱尔兰为背景的占绝大部分。虽然自己选择定居英国,但作为流散作家的特雷弗对爱尔兰有着一种无法割舍的乡愁,不仅创作了大量以爱尔兰为背景的作品,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将爱尔兰的风貌展现给世人,而且还常回爱尔兰故里,其作品常有爱尔兰的风情物貌,有着浓重的地域文学特质。

 

三十六岁时,他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部重要作品《老校友》,获1964年霍桑顿奖。故事主要讲述一群老校友委员会成员在推选下一任会长过程中勾心斗角,互相猜忌,并以回忆的形式展现了这群老校友当年在学校时的矛盾和竞争。尽管年事已高,但依然对当年所受的屈辱无法释怀。既要应付来自外界的压力,防备别人的进攻,又要面对自己日益衰老的身体和病痛,他们内心极其孤独和悲凉。小说提出这样一个主题人们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不幸?对于成功和失败该抱什么样的态度?怎样才能在现代社会中保护自己?

 

特雷弗的很多短篇小说首刊于《纽约客》杂志,是该杂志有史以来刊发短篇小说数量最多的小说家。他的作品往往篇幅短小,文字简练,每篇字数常在四至七千之间,读者一口气就可以看完。简练的文风,精妙诱人的情节,使其作品深受欢迎。

 

特雷弗虽以短篇小说创作誉满当代英美文坛,但他的长篇小说、中篇小说、戏剧和散文作品同样令人瞩目,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文学多面手。同时他还兼任编剧,除了自己创作剧本外,还将自己的小说和他人的作品改编为剧本舞台和电视荧屏。

 

特雷弗在人物塑造上颇具匠心。他的笔下没有一个是做出伟业的大人物,而是芸芸众生的小人物,是离大众很近的普通人,是生活中的你我他,因而给读者既真实又亲切的感受,再经特雷弗的精妙之笔,一个个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恨与怨便跃然纸上,读者往往感同身受,哀人物之哀,喜人物之喜。他笔下的故事感动过无数的人,一位英国老人曾亲口告诉特雷弗,妻子酷爱他的小说,在她卧病在床时,他给她念的就是特雷弗的短篇小说,妻子弥留之际就是在听特雷弗的短篇小说中安然辞世的。

 

特雷弗笔下的小人物都源自生活。特雷弗与之打交道的主要是普通人,这些人和事历经数载成为特雷弗的创作素材,特雷弗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把他们编织在自己的故事中。无论在爱尔兰生活期间,还是移居英国,特雷弗喜欢住在乡下,因此他的小说中有很多人物是乡下人,他的很多作品便有了浓郁的乡土气息。

 

尽管特雷弗的作品中有许多地道的英国人物,然而他偏爱的主题还是爱尔兰和爱尔兰人。同乔伊斯一样,他选择了一种自我流放,流离于自己的祖国之外进行创作。这对于特雷弗来说,无论从时间上还是距离上,他都能以旁观者的冷静审视祖国的文化,揭示种族、阶级和宗教等人为的障碍如何影响着人们的教育、爱情、婚姻等方方面面。


其中最具有典型意义的作品要数《命运的嘲弄》《花园的寂静》

 

我分别给大家介绍一下:

 

《命运的嘲弄》是一部探讨历史的重负对爱尔兰人生活的影响的作品。在恢弘的历史场面上将几个不同时期的情节融合在一起。

 

爱尔兰的昆顿家族同英国伍德库姆家族长期有联姻的传统。19世纪初,安娜·伍德库姆嫁到昆顿家在科克郡的基尔尼庄园。饥荒席卷爱尔兰,安娜试图救济灾民,并警醒家人和英国殖民官员留意民众的困顿状况。结果激怒了整个家族,被剥夺了继承权。基尔尼庄园的以后几代人仍然沿袭迎娶英国新娘的传统。

 

小说切换到爱尔兰历史上另一个创伤时代英爱战争。威廉·昆顿和他的英国妻子伊芙有着田园诗般的婚姻生活,有三个孩子。他们支持公益事业,并在英爱战争中倾向马克·科林斯,因此在自己的阶级圈子、宗教圈子中被孤立起来。他们的政治活动最终导致基尔尼庄园被纵火焚毁。威廉、两个女儿以及许多仆佣被烧死,伊芙和儿子威利退居科克市的一栋小屋。伊芙无力面对丧夫失女之痛,日渐颓废,酗酒浇愁。

 

长大后的威利同英国的表亲玛丽安娜之间有了爱情。可是怀了孕的玛丽安娜来到败落的基尔尼庄园却发现威利神秘失踪。玛丽安娜在威利的姑姑和一名还俗的神甫帮助下,独自抚养着女儿伊梅尔达。年老时他们终于破镜重圆,原来威利因报复而谋杀了下纵火令烧毁基尔尼庄园的家伙,逃离了爱尔兰。昆顿家族衰微的过程以伊梅尔达不堪这一代代的精神重负以致神志失常而告终。

 

特雷弗的历史观,不管是个人的还是政治的,都是独特的。尽管作品中提到了英国政府在其统治期间对爱尔兰的不闻不问,甚至动用武力,他拒绝将一切归罪于历史上英国的不当统治。他一直在探讨历史对生者的折磨,一直暗示人类有义务挣脱回忆的绞索,超越这种不幸,战胜这种不幸,为自己的下一代塑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花园的静寂》某种意义上是《命运的嘲弄》的继续,仍然以大宅为背景,尝试在过去与现在之间达成一种妥协。这部作品特别强调暴力那一石千浪的后继性影响,在控诉爱尔兰历史对人民的消极影响方面毫不留情。

 

在反思爱尔兰的历史与文化的同时,他的作品还将注意力放到了女性所面临的问题上。在《命运的嘲弄》中,描写受到伤害的女性时失去继承权的安娜、酗酒的伊芙、被遗弃的玛丽安娜、精神错乱的伊梅尔达笔触充满同情。小说中丈夫们没有一个比他们的英国妻子更睿智、更坚强,她们都是男性以崇高的名义所作决定的牺牲品。丈夫们要么不愿采取行动,要么无力采取行动,要么采取不明智的行动。而《花园的寂静》中只有女性的形象是有活力,有勇气而充满理性的,顽强地抗衡着一个家族无法逆转的颓势。在历史与男性的坐标轴上,特雷弗笔下的女性以平行甚至超越男性的波形线横穿历史。

 

特雷弗作品中的人物都被赋予自然精确的描写具体的时间、具体的地点,似乎每个人的故事就像是一首代代相传的歌谣,具有某种原型。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笔下的人物类型之多令人震惊。在特雷弗的短篇中,人物与地点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似乎一个民族的灵魂是他们所居之上的土地塑造的。尤其在以偏远的乡村为背景的小说中,个人似乎完全是他们所出生的狭小世界的产物,甚至失去意志的自由,失去别处谋生的决心。


短篇小说集《山里的单身汉》中的题名故事十分突出地体现了作者的这一思想。

 

该故事讲述的是一个29岁的儿子鲍利,为了取悦寡居的母亲,接受了令自己生畏的那一点地产,回到地处偏僻的小农场。现在的爱尔兰妇女们宁愿到加油站或化肥厂打工也不愿嫁给他们这样的单身汉,过令灵魂麻木的艰辛生活。就他这样的爱尔兰人来说,对先主们的认知却又是他们所不能放弃的。鲍利是英雄?是傻瓜?抑或仅仅是温顺的儿子?如果说他代表了爱尔兰的过去,模棱两可;如果说他代表爱尔兰的未来,这绝不可能,单身汉没有后裔,他们所代表的一切将不再继续。这样的前景如同古代爱尔兰的民谣,内容已经朽去,形式尚且存在,却不会延续。

 

特雷弗目睹了爱尔兰近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乡愁的源头滋养着80年漂泊的流程,创造了爱尔兰文学的又一辉煌,他不愧是爱尔兰文学园中的月桂树。

 

下面我主要和大家来分析一下他的《出轨》这部短篇小说集:

 

威廉·特雷弗是一位善于描摹人的心理状态的大师,他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人在困境中挣扎、斡旋、痛苦的心境。在《出轨》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的孤独和彷徨、无奈和感伤,我们也可以解读到生活的本质和真相,我们更加可以捕捉到人性中昏暗、潮湿的角落。正如《出轨》的译者杨凌峰所言:特雷弗笔下呈现的,正是一个失落的世界。

 

短片小说集名为《出轨》,这是借用了他小说集中一篇小说的标题。这个书名也表达了他对于自己小说的一种界定。出轨,就是背离中心,一般是指某人背叛了家庭,在肉体和精神方面寻求其他的刺激。在特雷弗笔下,出轨像是一个巨大的口子,拉开了他对于人性描摹的篇章。出轨不是特雷弗描写的重点,它只是一个噱头。他想要探讨的是出轨"背后隐藏的东西。

 

我选三个其中的故事来个大家分享一下:

 

《格来利斯的遗产》中,格来利斯被克里弗迪通知要接受一笔遗产,这笔遗产来源于格来利斯视为知己的寡妇。在办理财产继承案的律师眼里,他们有着不正当的交往关系。但是,纵观整篇小说,我们可以知道,与其说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一桩出轨事件,不如说是有着共同精神志趣的人在一起排遣孤独。格来利斯最终放弃了遗产继承权。特雷弗想要借出轨的噱头表达的是人内心的孤独和悲伤。格来利斯与寡妇因书结缘,因书产生共鸣,因书而被人非议。书,这种精神粮食让两人好感剧增。他们聊着书中的内容是为了排解心中的孤独。

 

《罗丝哭了》中,波弗里一直生活在妻子出轨的阴影中,而罗丝的母亲邀请波弗里先生吃饭无形之中为他妻子的出轨创造了条件。罗丝没有办法阻止母亲的行为,她为老师的强颜欢笑而感到悲伤。波弗里先生选择自我欺骗、佯装不知来继续这一场无爱的婚姻。他的不舍和妥协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他不想要被孤独侵蚀,那么就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孤独》中,七岁的小女孩一直生活在缺爱的环境中。母亲出轨,父亲远走埃及追寻考古梦想,偌大的房间只有她和她臆想中的朋友阿比盖尔和达维。后来由于在酒会上失手杀害了母亲的情人,女孩获得了父母终身的陪伴。但是,一种孤独的感情一直停留在她的心底。父亲和母亲的重修旧好更多是出于对她的歉疚,尽管小说中一直强调这是一种伟大而圣洁的善意。女孩一直背负着杀人的阴影,一直活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中,一直辗转在全世界各地。她远离自己的居住地,远离是非,最后在意大利的一家旅馆里面停留下来。她想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他人的欲望从未消退,她不想要独自怀揣着秘密,她需要分享,她也害怕孤独。

 

在《出轨》的其他篇章里面,我们依然可以强烈地感受到特雷弗在文字里面浸透的那种孤独和感伤。

 

《华盛顿邮报》曾经评价说:《出轨》是一本精彩的书,威廉·特雷弗不愧为在世最好的短篇小说家”。如果要选一个词来表述这本书,那就是绝望这种潜藏的绝望涌动在《出轨》之中。

 

就像叔本华宣称的唯意志主义"哲学一样,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一直痛苦地求索,一直无望地希冀,一直在孤苦伶仃地游荡。所有意志的表象都是欲望,但是欲望的满足受到了很多条件的制约。欲望所牵动的生活是痛苦的、绝望的、麻木的和隐忍的。即便如此,我们也会继续前行,不停地挣扎。叔本华的主张带着浓厚的悲观主义色彩,他所了解到的生活的本质就是痛苦的无限循环。这种痛苦的循环、绝望的呐喊也是特雷弗小说的一个重要的因素。他写小说肩负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他要将生活的真相准确无误地传达出来。通过时间和空间的定位,他要向人们揭示生命的一种真实的演绎过程。他所采取的方式是像拍摄一部短片一样,让人物在有限的活动范围里面展现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在《出轨》中,他描写的人物都是一些普通的民众。他们有餐厅女工、学生、图书管理员、家庭教师、庄园的仆人等。虽然他们身份各异,但是他们都属于同一个阶层一平民阶层。特雷弗在塑造这些人物的时候,并不喜欢突出人物光明的一面,而总是把视线对准人性中比较灰暗、潮湿的角落。

 

特雷弗笔下的这些人物绝非完美之人,他们有着数不清的小毛病,有着人性自带的弱点,有着无法言说的悲哀。他们是一群孤独、敏感、疼痛的人。他们会算计自己的利益得失,会在感情面前畏首畏尾,会在金钱面前斤斤计较。他们拼命地去生活,去争取更好的机会,但是,却始终在生活的圈套里面饱尝苦涩。

 

有学者评论说:特雷弗最感兴趣的方面是人天性中的罪恶、内疚和痛苦,他始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全方位地观察人"他对于人性中灰暗的地段非常感兴趣,他将自己的笔触深人那些浑然不知的灵魂深处,去揭示他们的心理动态。

 

特雷弗的小说始终是向下的,他的目光从未离开底层的人。他喜欢描写小人物,喜欢推敲他们的心思,体会他们的感情。他喜欢将生活中光鲜亮丽的部分剥离开来,露出里面发黄的、破旧的一面。他总是会为故事安排一个不起眼的小场所,他总是过分关注那些被生活浪潮惊扰到的小人物。

 

因此,从这重意义上来说,特雷弗从来都不愿意成为一个完美人物的设计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去造所谓的经典人物。

 

实是最重要的东西,假如你忽略了它,你的作品最后将会被毁掉

 

他觉得虚构的小说文本肩负着传达真相的使命,他希望通过这些充满缺点的小人物",能够让众多读者沉静下来,去回顾审视那个失落的世界,进而来咀嚼当下的社会人生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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