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在高处,而你我是光》

《自由在高处,而你我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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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我是阿璞,这里是【野火时鉴】正如我的电台简介一样:

“自由在高处,希望我们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光。


这是第一期节目,希望播出之后不要被毙掉。第一期节目,我想跟各位分享一篇来自于台湾作家龙应台的野火集中的一篇文章,叫做《新的“野火”,从哪里开始?》。


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去分享这样一篇文章?


一方面,2020年开年到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在经历漫长且痛苦的“战役”。在这样一个过程之中,有很多的医护人员冲往前线、有很多记者在报道真实的近况。当然还有很多在幕后默默奉献的人们,他们都在贡献自己的力量,希望能够早日战胜疫情,日常生活能够早日重返到正轨。


另一方面,我相信有很多的人跟我一样,在2019年的年末计划好了,新的一年将要奔赴怎样未来,而现在只能“家里蹲”。2020年的2月6号和7号是很多的国人难忘的日子:一个在默默为国家承担责任、捍卫自己的职业操守,去保护亲友和病患的一位医生,离开了人世。我的朋友圈陷入了一片的愤怒和无力声中。不少人都在想,我们能够为这个国家做什么?我们的权利、自由和声音是否能够在有所保障的环境得到捍卫。我相信这样一份愤怒和无奈在此刻是尤为强烈的。在日后的岁月中,当我们回忆起2020年的这样一场疫情的时候,依旧会心有余悸,依旧会难以忘却。

当我重新从我的书架中拿出这本书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将它读出来,告诉我的朋友们,告诉那一些跟我一样生活在21世纪20年代的这样一群人们:即使此时此刻我们不能发声,但不代表着之后的岁月中,我们不能够身体力行。


这样一篇写在几十年前的文章,如今依旧应景


网上“维基百科”是个惊人的创举:任何人可以上网去把自己的见解和知识写成词条定义,任何人也可以去修订前面那个家伙所下的定义,然后等待被后面的人-如果他有更准确的讯息、更精辟的见解,将你推翻。也可能后面那一位是个罕见的“大说谎家”,篡夺解释、颠覆是非,可是总有人起而反对。《洛杉矶时报》够大胆,将自己的社论拿出来,欢迎读者用“维基加注”的方式,对社论进行改写。(这个创意提出两天之后,就被撤回。GM,通常包含着自己推翻自己或吞噬自己的危险。)


“野火”二十年了。当年充满理想,立志要改变社会的二十岁的人,今年四十岁,今天的你在哪里?浪漫的理想主义仍旧是生命的动力?或者,它早已被平凡生活磨损和冷却?或者,完全被怀疑和无所谓取代?


在二十年的漫游途中,我曾经和几个人偶遇:那深入部落为原住民孩子争取权益的,那回到乌丘孤岛去为穷乡僻壤努力的,那起而行组织了环保运动的……台湾的文化底蕴,很大一部分是在这些人的坚持和努力中累积了厚度。但是,是不是也有很多人,疲累不堪,被打败了?被什么打败?我们的上一代,受战乱和贫穷之苦,期望我们这一代温饱安定。我们这一代温饱安定了,但是受威权统治之苦,期望下一代在没有恐惧、没有控制的自由环境中成长。

今天二十岁的人,当年才出生,也真的就在我们所努力、所祈求的环境中长大了,今天和我们站在一样的高度上,眼睛与我们平视。我好奇,当年的“幼稚园大学”,现在是什么?当年的大学生,在威权政体长期的控制和操弄下,往往遇事“泪眼汪汪”、“没有意见”、“不知道”;


今天,在民主政治中成长的大学生,是不是多了很多“能思考”、“能判断”、“有勇气良知”呢?或者说,二十年里,价值翻转到一个程度,所谓思考、判断,所谓勇气良知,都不再是一种值得追求的价值?


倒是我自己,在写过“野火”二十年之后,世界看得愈多,困惑愈多,答案愈少。如果下面的文本摊开来请今天的大学生来“维基加注”,你会怎么加呢?

譬如说,我承认民主让我困惑。(是否观察过、比较过,印度的民主、俄罗斯的民主、拉丁美洲的民主,跟台湾的民主比起来,如何?我们是更糟呢,还是不错?)


民主以后,台北每年有跨年晚会,市政府广场和“总统府”广场,在一条街的两头,同时举行。但是“总统府”和“市政府”分属不同政党主政,所以是一个较劲的局面。通常“总统府”钱多,场面也比较豪华。两边请的都是偶像流行歌手,而不是交响乐团或民族音乐或地方戏曲,因为,主政者锁定吸引的“顾客”,是年轻人。


在威权时代,统治者有一套笼络年轻人的方法。当年“救国团”每个寒暑假举办青年战斗营,设计种种“育乐”活动让年轻人参加,同时将政治意识形态,像把糖置入咖啡一样,溶入歌舞升平、欢乐光明的活动里,很轻易地就赢得青年人对执政者的好感、信赖和忠诚。在对统治者的“爱戴”里,有很大一部分是真诚的。


威权被我们“打败”了,民主了。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在广场上摇晃手里的金光闪闪,在青春洋溢的歌声里,露出热切而幸福的表情。当他们情绪里的快乐和感恩激素涨到最高度时,政治人物上场了:他打扮成“超人”或“蝙蝠侠”,他穿着和年轻人一样轻松而“酷”的服装,讲着和年轻人一样俏皮的语言,做出年轻人熟悉做的手势。当他凑近麦克风大声说:“好不好-”广场上的群众,一如他所期待的,响雷一样地欢呼回应,“好~”


不管是灯节、圣诞节,不管是挂着什么名目的文艺季,不管是北中南城市或乡下,到处都是这样的歌舞升平、欢乐光明,而在舞台和灯光的后面,基本上是这样的操作:该不该有艺文活动,不是看文化发展的内在需要,而是看政治人物的政治需要。他需要的是高曝光率,需要的是选民的好感、信赖和忠诚。于是从预算的编列到预算的使用,从晚会的时机地点到宣传的文字调性,从图腾的挑选到节目的设计,丝丝入扣,扣住的是如何行销这个政治人物,累积选票。在太多的场合里,所谓文化,所谓艺术,其实包裹在选举的规划里,花的是公家的钱。


讲得更白一点,如果专业告诉你,最迫切需要预算的是山区小学建立图书馆,或者中学艺术教育的深化,但是这些措施只能靠默默的投资、长期的耕耘,政治人物是不会去做的;一场一场声光绚烂的晚会,一砸几千万,却可以为他塑造形象,赢得选票。钱,就往那个方向流去。再加上民意代表懒惰,人民又不假思索,大家都成了政治人物的快乐消费者。


我看不出这种公器的私用、这种权力对人的操弄,和从前的威权政治有什么本质的差别。反而,威权的统治者因为不需要选票考虑,他可能做长程投资和规划,即使不讨好;那需要靠四年一轮的选举的执政者,却往往选择牺牲长期的利益来换取眼前的权宜。而每一任执政者都以最短距离的眼前的利益为利益,社会发展永远像夜市里的流动摊贩、洼地里的违章建筑,急就章,而且品质拙劣。


在威权时代,所有的媒体都被统治者垄断,报纸上从头版到尾巴都是领袖的照片和言行,都是政府的英明作为。今天民主了,是的,声音多元了,批判的言论激烈了,奇怪的是,为什么仍然有整版整版的政府宣传?


原来,从前靠的是行政命令,媒体配合报道,政令宣传都以新闻的面貌出现。现在靠的是市场:媒体需要赚钱,政府就用纳税人的钱去买报纸版面或电视时段,于是政令宣传再度以新闻的面貌出现。这就叫“置入性行销”。民主是竞争的,但是谁执政,谁就花得起钱,购买媒体,购买知名度,购买政治资本。在野的反对者没这个优势,是活该。而在野反对者一旦得权,马上占尽资源。累积政治资本的钱,全是纳税公民的,而媒体,与他共谋。


我看不出这种公器的私用、这种权力对人的操弄,和从前的威权政治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知识分子、新闻记者、进步的大学生,在威权时代,对政府的垄断和操纵曾经前仆后继地批判、反抗,在今天,知识分子和记者却成为政治人物的事业合伙人,进步大学生成为竞选团队。还不提财团与政权之间,绵密的暧昧互利。

这些都没错,因为在民主结构里,知识分子、新闻记者、大学生、财团,都有自由的公民权利。可是,问题是,今天的新瓶装了昨天的馊酒,那么谁是新时代的反对者呢?从威权到民主,不是从奴役到自由吗?或者认为“奴役的反面是自由”,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认知?


著名的捷克作家克里玛在十岁那一年就跟着父母住进了集中营,在死亡的阴影、恐怖的环境里成长。解放的那一天,监狱的栅栏被拆除,苏联红军和斯大林的巨幅相片在他眼前出现,对劫后幸存的他,这代表了“善的力量”,即使在同一瞬间,他看见一个德国平民被枪杀,看见一个囚犯扑向一包地上的香烟而被坦克车碾过。被幸福感所充满,他告诉自己,“我自由了”。


二十年前写“野火”时,我知不知道“我们在失去什么”?我知不知道,我所追求的自由,会邀来另一种敌人,一种以庸俗浅薄为时尚、以“绝对娱乐”为目的、以行销消费为最高指导原则的生活哲学?我是否知道,政治人物可能变成没有灵魂而机关算尽的豪赌客,政治可能变成纯粹的商品推销术,政治理念可能被抽空,转为权力斗争技巧学,知识分子,可能争相以虚无为高尚,而群众,可能比从前更不宽容。我是否知道,新闻学的种种崇高理想可能变成一种令人难堪的讽刺,摆脱了威权之后,电视由虚假和童式的愚蠢统治?写“野火”时,我是否知道,二十年后的大学生可能不再有“幼稚园大学”的天真幼稚,反倒是理直气壮地嘲笑深刻、拒绝思想?


我得诚实地说,不,我没有料到。事实上,不能呼吸、渴望空气的人,你不能跟他说,“那空气充满杂质,是败坏的,所以留在屋里吧。”你就是不能这么说。


每个时代都有思考的和不思考的人;对于所谓“没有了值得反抗的对象” 更觉得不可思议。压迫我们的,岂止一个威权政治?威权政治因为太庞大,迫使我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而忽略了其他的压迫,这些其他压迫,当威权不在时,倾巢而出,无孔不入,渗透进入品位低劣到近乎侮辱的电视节目,进入企业管理中对员工人权的践踏,进入民族主义者狂热的叫嚣,进入民主操作中多数的暴力,进入新闻媒体的作假和垄断……所谓压迫,哪里只有一种面孔呢?对于自由精神的压迫,威权时代和民主时代以不同形式发作,所以,哪一个时代,可以不需要点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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