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小王子》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孩子，虽然只有少数的人记得

一本好书，一生之书。大家好，我是马家辉、马叔。《一本好书》第二季联合“书单”邀请我为大家解读影响人生的24本文学经典。

大家有没有觉得我声音有一点哀伤呢？一来，因为这一期我们读的书，的确是一本也蛮哀伤的书；那二来因为我们节目快到尾声了，快要告别了，我已经非常依依不舍了，我那么无情无义，我是有情有义的老派人，所以非常哀伤。也没有非常，有一点点淡淡的哀愁，就这种哀伤的、哀愁的感觉就在我的声音里面呈现了，比较低沉。当然也因为我刚抽过雪茄，声音还没有开，大家就体谅一下吧，反正离情依依，那是舍不得大家了。希望有第三季、第四季、第五季、第二十季的《一本好书》、“书单”，我就卷土重来，重出江湖，跟大家再来谈书。

好了，谈回这一期的书《小王子》，大名鼎鼎，也是薄薄的一本，刚出现的时候，有人称为小孩的小说，儿童小说。其实不管什么年纪读它，都有所领悟、启发、感觉的。我们这20多本书都是谈成长、感情，这一本的《小王子》就这两个面向，成长跟感情都谈到了。

谈成长的部分就跟小王子所遇到的人，在不同星球遇到的人的关系比较大。对于说一个小孩在成长过程里面，从小孩变成社会人的历程里面，或多或少都会碰到这些人，而自己到最后，许多时候也变成这种人，其中一种至少。这是关于成长的，我们要有所预先警惕自己，不要变成这样的荒唐的人，至少不要做那么荒唐的事情。那关于爱情的部分，主要就是小王子跟他的玫瑰，跟他的狐狸相处的关系哈，所以两个面向都谈到。

好，《小王子》的作家，大家都知道，非常传奇，生也传奇，死也传奇，就是法国作家富二代安托曼，好长的名字。安托万德圣爱克·苏佩里，我们就叫他安托万好了。小安，1900年出生，1944年就失踪了，坐飞机开飞机，据说就被敌军，纳粹德军打下来，反正在1944年7月底飞行任务的时候失踪了。他是豪门贵族，是超富二代，不是普通的富二代，家里排行老三，后来他父亲去世了，他也继承了遗产了。

可是他有一种性格是什么，两个字，跟马叔马家辉很像的，就是放肆，应该说好听的，追求自己的梦，追求自己的理想。他喜欢飞行，他本来投考海军的，可是呢不是他的意思，他家族祖父什么要他考的，他就故意考不及格。后来他祖父死掉了，翘鞭子，他就自由了，他就加入空军，喜欢飞行。本来只是做地勤工作而已，可是他自掏腰包2000法郎，在1921年的时候，学会了开飞机，他说什么呢？

他说我非常热爱这个行业，尤其喜欢这种孤独，在飞机里面，在天空上面那种感觉。他说只有飞到4000米的高空，与我的飞机还有飞机引擎的声音作伴的时候，我就是只要有足够的汽油，我根本不想回来，根本不想降落。

不幸他的飞行任务他失踪了，当然一般是估算他去世了，被打落下来了，因为好多年后到2008年左右，有个好老好老的纳粹德军，以前当德军的人，不晓得真的假的，就回忆说好像是我把他打下来的。在当时我看到一辆这样的飞机，我警告他，他不听我就开炮把它打下来。可是在很多读者的想象里面，宁可希望他其实只是失踪了，跟他笔下的小王子一样，可以说是死去了，也可以是说回去他的梦想的地方，回到他的家，回到属于他的星球。

反正他1921年之后就学会开飞机，成为飞行员，出了好几次意外，还差点死。曾经有一回了，飞机在撒哈拉沙漠，非洲的，掉下来，诶你以为他死，可是最后几天才找到他，原来他被当地的人啊，贝都因族的阿拉伯人，骑着骆驼，还用古法，传统的土法，炼钢的土法把他救活回来。可能就是这一次的丢在沙漠里面，他也有了写《小王子》的灵感。

后来他去了美国，40年代，自己要求，本来人家不给他的，说他年纪太大了，你想一下，他1900年出生，40年代已经40岁了，身体状况也很差，死里逃生好几回了，不给他飞，可是他坚持再坚持。好吧，给你出任务，而且去非洲的战场。那1944年他就开飞机，从意大利后来又去了法国，叫科西嘉岛那边起飞，然后进行第9次的出勤任务，就失踪再也没回到人间。

也曾经有订婚，后来解除婚约，然后又结婚了，跟太太两个人，可是就处在很紧张的状态。因为两个人都很风流，不止男人风流，不仅我们的作者小安风流，他老婆也风流了，到处交男朋友。这小安，安托万就也经常不在家，除了到处留情，还有飞行任务。太太也惨，说每次你出门我就担心，不晓得你会不会再回来，而你在家又整天在干嘛呢？坐在花园里面抬着头看星星，而且也写作。他除了写《小王子》，还写了其他的童话小说。其实他出门前还跟老婆说过，你将成为我《小王子》续篇里面的女主人公，可是你不是那一朵玫瑰，你是在永远等待小王子回来的梦幻公主，可是小王子终于也没有回来了。

所以本身也是传奇的作者生平，光是他的生平很让我们羡慕，其实我是非常赞赏的，放肆，人必有一死，不是44岁死，就是54、60、70都要死，最重要是放肆，追求自己的梦想，英文叫follow you heart。光是看作者生平，已经学到成长很重要的一个原则，follow you heart，跟着你的心去做。

好啦，《小王子》小说发表在1943年，一直以来大卖，被改编电影电视，音乐剧，舞台剧都有。几百种版本，卖了几亿本。它是从一个飞行员的角度来倒叙的，回忆的，他跟小王子的相遇。

小王子告诉他的故事，大概的故事你也知道了，就是小王子很有趣的，住在一个星球，从外星来的，他住的星球好小好小，只有一栋房子这么大，而他就决定离开了。他离开来这里，爱情关系就来了，星球上面有花，特别有一朵玫瑰，他非常爱她，玫瑰也爱小王子，玫瑰还会跟他对话的。那玫瑰为什么跟爱情有关系，不是恋物狂，是物恋狂，物，爱恋这个人，这玫瑰是要求他，你是属于我的，我也只属于你，我们就是一对一的关系，我就是最好的，你每天照顾我，给我浇水，替我挡风什么。 

可是里面提到小王子后来在一个地方发现好多的，其他的花，特别多的，其他的玫瑰。原来一直我爱的玫瑰只是其中一朵，甚至不是最好的一朵。当我跟她到底建立在什么关系？是不是建立在独占的关系，我答应了，我让你独占，你也答应了让我独占，独自一个人占有你，可是这样快乐吗？长久吗？那小说里面就有这种感觉，虽然没有直接写的那么白，因为毕竟是小孩，可是呢那个玫瑰就成为一个象征，一个隐喻，最后小王子要离开自己的星球呢，其实隐隐也跟有一点点受不了，这种玫瑰的啰啰嗦嗦，唠唠叨叨有关系的，那就要出去看看世界，丰富自己的生命，这个很有意思。 

小王子想着说，我看完这个生命，看完这个世界以后，回来，其实可以把外面世界的讯息带给我的玫瑰，然后人跟花的相处，可能更美好，更丰富。这就是马家辉马叔常说的，两个人的相爱，假如永远相爱的意思就是我眼睛看着你，你眼睛看着我，其实你们的爱情会死的，会枯燥的，会乏味的。相爱是什么，相爱是两个人都把眼睛往外面看，看完这个世界，把外面的世界带进来、一起分享、一起创造，然后呢你们两个人的关系，爱情关系也好，其实友谊关系也好，才会更丰富的。所以爱一定是让人成长的，让大家打开眼睛，丰富生命的，而不应该互相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就会枯萎的。

所以这个要更说得深一层，就是说爱情，我们经常要求对方说，你答应，你爱我吗？然后你答应爱我，其实爱是一种建立在美好感觉上面的感受，我严格来说没办法答应爱你的，因为爱会变嘛，人的心会变。就从一开始我跟你谈恋爱，我们从没有爱，变成有爱，为什么不能后来有爱变成没有爱呢？所以就算我今天说，我答应爱你，答应永远爱你，可是当我的心变了的时候，我没办法，那怎么办呢？我不是辜负我当初的答应吗？还是因为我当初答应了，我就不爱你，也要去强迫自己爱你，骗你呢，或是说欺骗自己呢，所以爱是没办法答应的。

好了，当我们说我没办法答应爱你的时候，我只能答应什么？我答应我跟你做一些爱的行动，行为。比方说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一起旅行、一起看电影、一起上床。这次爱的行为、爱的行为不百分之百等同爱，所以我只能答应跟你做爱的行为。真的要我爱你，我们要不断让爱成为一个活水，让爱的感觉活起来。那这时候我不答应爱你，也真的是爱你，就等于我答应不爱你，可是我真的爱你，那怎么办，我还是爱你，所以爱是没得答应你的，记住。

那与其整天想，要对方答应爱我，不如想，我如何能够让对方没办法不爱我的，这样才是有开创性的方向，我如何让对方没办法不爱我。他本来想不爱我的，他可能看到其他的玫瑰有其他的选择的。可是对不起，对，你有选择，你有自由，可是在你的自由选择里面，你还是选择爱我，因为你没办法不爱我，不是因为你不爱我就会被我打，不是，而是说当你想不爱我的时候，离开我的时候，你感觉很痛苦，很想念，没有乐趣。倒过来说，你只有选择跟我在一起，你生命才丰富才有乐趣，所以呢就是你没办法选择不爱我，你没办法不爱我。所以小王子跟玫瑰的关系，或是说我们跟我们的伴侣的关系，也应该从这个角度去看的。

好了，反正小王子嘛，年纪还小，当然你年纪可能更小吧，反正就小王子就受不了玫瑰就离开了，到不同的星球。先去一个星球上面，遇到一个国王，在那边没事干的，国王喜欢他，要留他下来，要他做司法部长。其实他的国土根本没有人，只有他一个子民。小王子说没有意思，给我这种虚名，根本没有实际的生活的美好，不干，老子不干了就走了。

然后去了另外一个星球，碰到一个很虚荣的人，他希望小王子崇拜他。小王子就说好啊我崇拜你，可是心里要想着，你有点荒唐，你要我答应崇拜你有什么用？其实这个也讽刺权利嘛，虚荣嘛。其实也跟爱情有关系，像我刚说的，你当然要我答应了，我爱你，好啊，可是我答应了之后我不爱，那怎么办，我要说谎吗，一样的道理，一样的逻辑的。

然后又去另外一个星球，小王子就碰到一个喜欢喝酒的人，他喝酒是干嘛？为了忘记自己，因为喝酒而产生愧疚，我觉得我不应该喝酒了，我很惭愧。为了忘记这种惭愧，我再去喝酒，这恶性循环，死循环，也是荒唐。这个叫自寻烦恼，没有找到事情的根本。你不喝酒就不惭愧了，不惭愧就不会继续喝酒了，事物的本源应该是这样的。

好了，第四个星球呢又碰到一个人，是做生意的，有钱人，他拥有好多亿个的星星，为什么？因为之前没有人想过要拥有它们，可是他就要拥有。拥有之后还每天数着星星，好像数着钞票一样，整天担心、焦虑、惶恐，怕自己丢了任何一颗星，半颗星。小王子跟他讲，我对我拥有的，我在我星球上面的火山，花朵来说是有用的，因为我照顾他们，我爱护它们。可是你对星星来说是完全没用了，你只会占有他们，你只会数他们，然后小王子就走了。所以一段关系占有跟有用，有意义是两回事。

小王子又去了另外的星球，碰到一个掌着灯的人，有点管理员的感觉。他每天做什么？早上息灯、晚上开灯，早上息灯、晚上开灯，而那个星球每一个分钟转一圈，所以他要不断每分钟重复做同样的事，开灯、关灯，开灯、关灯。小王子觉得这个人也蛮友善的，愿意交朋友，可是这星球太小了，而且没趣，友善跟有趣是两回事。小王子觉得，在那个星球，每24小时就能够看到1440次日落。小王子说，人呐喜欢看日落，因为人在难过的时候就自然会爱上日落，很有诗意的一个描述，一个句子，我们难过，我们就喜欢看日落了，好像一切只是近黄昏的感觉。

好啦，小王子又跑了，真累，他又去了一个星球，碰到一个老先生，是个地理学家，地理学家觉得小王子是个探险家，就要听小王子的故事。小王子跟他讲这些花什么什么，老先生也给他启发，说，花转瞬就没有了，很快会死的，不要太想念。小王子当然不以为然，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有过美好，只要一分钟一秒钟有美好，我就要照顾她，就要爱恋她，就要在意她，保护她。小王子是一个很有心的小孩。

好了，后来小王子终于来了地球了，碰到那条蛇了。那条小蛇早就跟他讲，不管谁被我碰了一下，都会被我送回到他原先来的地方。就在这里，小王子又看到好多的玫瑰花，他就意识到，原来星球上面玫瑰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好的，所以其实我可以选择，可是我还是想念我的玫瑰。狐狸也很喜欢小王子，要求小王子照顾他，小王子刚开始也答应，可是狐狸也一样，也像好像想独占小王子，让小王子觉得说有点不耐烦，有点觉得好像生命慢慢走向枯毁。

在地球上面小王子遇到其他的人，像工人啊，还有卖药的人啊，很有意思，到最后当然也碰到写这个故事，说这个故事的飞行员，因为这个小说就是用飞行员的倒叙法来写嘛，他把小王子跟他讲过的故事写出来的。他就跟飞行员，故事中的我，说了一些很浪漫的话，他说，只有你的星星和别人不同，我们每个人的星星其实都跟别人不同。当你抬头看着夜空的时候，以后，因为我住在某一颗星星上面，我会在那颗星星上面笑，所以对你来说这好像所有星星都在笑，到时候你就会拥有会笑的，星星的爱，好像是说就算我们分离了，你心中知道我还是想念你的，还是对你是微笑的，你就应该也会感到开心。

最后呢那个狐狸，剧透一下，反正就碰了他，接触了小王子，小王子就躺下来了，躺下来意味着可能死去，可能是回去了自己原先的星球了。到结尾的时候，飞行员就说，假如有个孩子向你走过来，假如他在笑，假如他有金色的卷法，假如他从不回答你的问题，你应该很容易猜得出他是谁，到时候请你帮帮忙，别让我如此悲伤，请赶快写信告诉我小王子回来了，很哀伤嘛。所以我说真的经典就是经典，很动人的，值得你一看再看。

这个故事里面我刚说了，在不同星球碰到不同的人，就象征了、代表了成长历程里面，出来社会之后，碰到不同的人，自寻烦恼的自寻烦恼，虚荣的虚荣，就把自己困住了，庸人自扰，就自寻烦恼，把自己困住。本来可以人只活一辈子，就把自己生命浪费在一个虚幻的虚荣心、独占心上面，这是我们必须警惕的。

至于小王子跟玫瑰，还有狐狸之间的关系，到底独占真的带来美好吗？我们应该如何善待对待自己，对待我爱的人，还有对待爱我的人，这是值得好好思考的。简单来说，如何丰富我们的生命？马叔，马家辉的答案刚才已经说了，不要老想着，然后不要老想着要别人答应爱你，把精力放在如何让他永远爱我，你就想办法丰富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要想的话，只要想说，我可以如何让他没办法停止爱我，这个才是对于爱情的我觉得比较有创造性的态度。

那读完《小王子》意犹未尽，你可以再读一本书，也翻译为中文的叫《小王子的玫瑰》。我刚不是说那个作者小安，有个太太嘛。他太太后来在小王子失踪之后，写了回忆录了，收了一些书信，他们两个人的书信，还有作者小安的笔记，很好看的，除了看两个人的爱情，很复杂纠缠的关系呢，还可以看出这个作者如何处理自己的生命，如何透过他的创作，他的飞行来追寻自己的梦。

这个作者，安托万跟他太太的婚姻关系，爱情关系，就像所有的婚姻关系，所有爱情关系一样，悲欣交集，有时候是爱得分不开，有时候就互相伤害。像小安，安托万就写信给他老婆，《小王子的玫瑰》里面有很多的信，像小安就说你是我太太，我亲爱的太太，时时刻刻我都珍惜着你，你必须像个母亲了解孩子一样来了解我，我需要你这样爱我等等等等。我无法停止爱你，也是很动人的句子。

可是呢有时候就吵吵闹闹，有时候就说我确定无法让你快乐，因为你已经剥夺了我用我的爱来治疗你的能力，这样两个人也可能越是爱越容易去互相来伤害，我们不是都知道吗？伤害你的最深的人，往往就是最爱你，或是说你最爱他的那个人嘛。可是恩怨情仇无所谓，一切都会过的。到最后当人不在的时候，当你回想一切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曾经你们一起有过一段美好的幸福的黄金时刻，就像中国一句老话所说的，“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就是生命的遗憾，可是也是遗憾的一种美感，遗憾的美。

我曾经提到说，有些书不能孤立地看，看完它，也可以看其他的书，从《小王子》到《小王子的玫瑰》。还有再回头看，我曾经稍稍提过的土耳其作家帕慕克所写的小说《纯真博物馆》，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跟一个少女的爱情，失去之后，他如何透过建立一个博物馆，收藏所有跟这一位女生的相关的物品来追忆，回忆，重温自己有过的最美好最幸福的黄金时代。每个人都有的，只不过我们当时不知，事后好好去回顾，重温真实，黄金时代还是可以在你的脑海里面重来的。相信我吧，我们要乐观。

好了，这一期《小王子》谈成长、谈爱情，到这里。下一期我们谈一个美国作家的短篇小说吧，《当我们讨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在讨论什么》，也是跟爱情有关的，下一期我们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