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3：张国龙 | 所有的大人曾经都是孩子

喜马拉雅的听友，你好！我是北京师范大学张国龙。

小王子是一个神奇的人物。十一二岁，满头金发、身穿长袍；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更没有国籍；他生活在人类社会之外，不受任何陈规陋习的束缚；他无牵无挂，天真无邪，是永葆童贞的天使化身；他还具有随意在星际间遨游的超人能力。

小王子生而“高贵”，不负王子的头衔。在他那不曾被玷污的纯净内心里，没有贫富之分，没有金钱的诱惑，更没有仇恨、贪欲的立足之地。他只有了解外部世界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但是，这些还不能完全解释小王子的神奇魅力。小王子更吸引我们的是他天然的孤独与忧伤，是他的纯真与诗性，是他的执着与追寻。

还记得那幅经典的画面吗？小王子站在高高的山间，长长的围巾迎风飘扬，面对悬崖峭壁。

小王子开始问候：早上好！

回音答道：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

小王子问：“你们是谁？”

回音答道：“你们是谁——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小王子说：“做我的朋友吧，我很孤独。”

“我很孤独——我很孤独——我和孤独。”回音答道。

小王子为什么孤独？这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它是一个关于“存在”的问题，也是一个关于“成长”的问题。在玫瑰花的种子未飘来之前，小王子最初的生活是很有秩序的：打扫星球和火山口，小心翼翼地铲除猴面包树苗，再剩下的时间就是看日落。他最多一次看了四十四次日落。小王子为什么那么喜欢看夕阳吗？他告诉了我们答案：“人忧伤的时候喜欢看太阳下山。”

古往今来，几乎对于所有的人来说，夕阳都带有一种悲凉的心理色彩，以至于无数的诗人都对此生发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由此可见，小王子的忧伤是天然的，他是作为一种生命形式本身的孤独存在，也是圣埃克絮佩里的自我设置之所在。他咀嚼了常人没有体验到的人生的“落寞”与“孤寂”。

“反正我那里小得很，一直往前跑，也不会跑出多远。”对于个体来说，宇宙的行星本来是无穷大的，而小王子所在的行星却是那么的小，好像是他所能感受到的心灵空间大小。这是人作为一种个体存在所感受到的孤独。当圣埃克絮佩里从宇宙高空观望地球上的生命时，发现他们是那般偶然，又是那样的渺小与脆弱。小王子作为个体精神的孤独，也许是20世纪人们精神孤独的体现。自始至终，他都是独自一人在星际间旅行，他所遇到的生命几乎都不能与他产生心灵上的共鸣，因而感到失望，不得不继续到其他星球上去探寻。

此外，这还是一种成长所衍生的孤独。童年之所以会成为每个人心中的梦之摇篮，正在于那段时光是我们一生中感觉最温暖、最舒适的，在于有爱我们的人，在于我们有根，有一个完全依恋的家。

对于小王子来说，他的小行星正是这样的存在。具有讽刺性的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离家出走。这是成长的必然，每个人都要经历一番断乳的痛楚，都要独立地面对这个世界。在未与其他人建立起“驯服”关系之前，我们都是孤独的。离家出走的小王子就是这样，在他没有明白与玫瑰花的关系之前，他一直都是孤独忧伤的。

人们常说，诗人都带有忧郁气质。正因为敏感，才会体验到那种孤独，才更要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小王子的世界是一个充满诗意的理想世界。他在与生俱来的孤单中寻找存在的意义，在骄矜的玫瑰中寻找爱情，在羊吃花的不安中感受灵魂的颤动，在一次次地凝视日落中排遣心灵的悲伤。小王子的星球虽然很小，却布满了他的责任和关爱，那里生长着他每天浇水的玫瑰花，必须常常拔除的猴面包树和需要疏通的活火山，这些都是小王子独有的，也是他真正拥有的。

相反，地球上的许多人行色匆匆，除了空虚的躯壳外，只剩下被现实打磨的麻木和焦虑。卡夫卡说：“人类的主要罪过有两点，其余皆由此而来：急躁和懒散。由于急躁，他们被逐出了天堂；由于懒散，他们再也回不去。但也许只有一个主罪，由于急躁，他们受到了驱逐，由于急躁，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们普遍的精神状态是烦恼和忧愁。“烦”成了一种摆脱不掉的心情，但凡遭遇到一点不顺，就容易发脾气，情绪过度紧张。

当我们阅读《小王子》时，我们才发现那些对于爱、美和单纯生活的追求也是我们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小王子也一直是潜伏在我们身上的另一个自我，所以这本书才会有那么多的读者。小王子虽然孤独，却富有诗意。

什么是诗意的生活？辘轳叫了，好似一只老风信鸡在长睡醒来后的叫声。“你听，”小王子说，“这口井给我们闹醒了，它唱啦……”“星星都很美，因为那里有一朵我们看不见的花儿。”“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在某个地方隐藏着一口井。”

“夜晚，你仰望星空的时候，由于我就置身于它们之中的一颗，而且我就在这星星上笑着，因此对你来说，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你就拥有无数会笑的星星了！”“人人都有星星，但又不完全相同。对旅途中的人，星星指引道路。对另一些人，星星只是几团微光。对学者，星星是难题。对我的商人，星星是黄金。但所有这些星都是不出声的。你有的星是别人没有的。我给你的不是星星，是一串串会笑的小铃铛。”

这些都是小王子的诗意，它是一个人对单纯的存在所感受到的新奇和惊喜，它能领略到平凡事物的奇妙之处，就如人生的初见。下雨了，这真奇妙！

小王子的诗意来自他的赤子之心，也是自我的自然本真。《孟子·离娄下》有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因为早期的“尺”和“赤”通用，在古人眼里，幼儿不过尺把高，故称“尺子”，也即“赤子”。（与幼儿的尺子相对应，成人则称为丈夫。）孟子就说：“伟大的人，不偏离他的纯洁、善良的心。”这里所谓的“大人”，主要指具有伟大人格的人，而不是成人。赤子之心，就是一颗率直、纯真、善良、热爱生命、好奇而富想象力、生命力旺盛的“心”。

小王子第一次遇见飞行员，就要求“我”给他画一只绵羊，他想把绵羊带回家。“我”先后画的几只绵羊都被他否定了，只有那个富有想象空间的“箱子”得到了小王子的认可。箱子里的绵羊，只有具有赤子之心的人才能看到，它成为了小王子的慰藉。这样，小王子的心中就同时装有花儿、绵羊、猴面包树、火山了。

曾经我以为小王子很任性很固执，和玫瑰花闹别扭，就赌气离家出走，不顾后者的命运；曾经我以为小王子很自私，不懂得关心别人，只知道问其他人问题，自己却从不回答。后来我才明白是误解了小王子。和玫瑰花的矛盾只是他出走的导火索，小王子的出走是人类在自我意识路程中的出走，是基于寻找生命存在意义的欲念——没有出走，就没有路上的经历；没有经历，也就没有回归的饱满和成熟。他心里也一直装着别人。临走时，飞行员前来道别。小王子说：“很高兴，你的机器修好了。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飞行员很诧异小王子是如何知道的，因为飞行员正是来告诉他，自己出乎意料地完成了修理工作。

自从离开小行星后，小王子一直在寻找。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呢？他离开家周游了六个星球，可每个星球上只有一个人，还是怪得没治了的大人。当他来到地球时，看不见一个人影，遇见蛇就问：“人在哪里？”“在沙漠中有点孤单。”蛇却说：“跟人一起也孤独。”后来遇见一朵不起眼的花时，小王子又问“人在哪里？”花回答到：“人？我相信有那么六七个。看见也有几个年头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找，他们随风飘零。他们没根，这使他们受了不少苦。”原来，大人们永远在匆匆忙忙地赶路，只有孩子们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

我们再来看小王子出现在绝境中的姿态：我的小人儿既不像迷了路，也不像要累死，饿死，渴死，怕死的样子，外表上绝不是个走在沙漠中心，远离人烟一千里外的孩子。他所要求我做的事情，在“我”这个大人看来可能不合时宜，但是对于小王子来说却是一桩非常正经的事情。小王子的从容，不顾现实，是本真的魅力。“这位睡着的小王子之所以那么使我感动，是他对一朵花的忠贞，即使他酣睡的时候，一朵玫瑰花的形象和一盏灯的火焰，在他心中闪光。”小王子的追寻正是“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佛祖在菩提树下问一人：“在世俗的眼中，你有钱、有势、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妻子，你为什么还不快乐呢？”此人答曰：“正因为如此，我才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佛祖笑笑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某日，一游客就要因口渴而死，佛祖怜悯，置一湖于此人面前，但此人滴水未进。佛祖好生奇怪，问之原因。答曰：湖水甚多，而我的肚子又这么小，既然一口气不能将它喝完，那么不如一口都不喝。”讲到这里，佛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那个不开心的人说：“你记住，你在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东西，但只要用心好好把握住其中的一样就足够了。弱水有三千，只需取一瓢饮。”对于小王子来说，玫瑰花就是那一瓢饮。

人的一生是一个不断进行种种选择的过程，也是不断超越的过程。一个人的生活只不过是一种设计，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设计师。小王子在这个世界之所以显得“特立独行”，是因为他在追寻的过程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小行星上停留，他受不了大人们的荒谬行为；他也没有在地球上停留多久，因为地球上的人即使在园里种植有五千株玫瑰，也找不到他们寻觅的东西。他最终选择了回到那颗玫瑰花所在的行星上去。在成百颗远不可及的星球中间，我们搜寻着那颗真正的星球。那一颗，上面有我们熟悉的田野、亲切的房舍、人间的温情。他正是小王子所找到的。

这一讲我为你分析了小王子的人物形象，下一讲我们继续看看小王子都游历了哪些地方？一路上的见闻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

感谢你的收听，我是北京师范大学张国龙，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