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荀卿议兵(一)

34. 荀卿议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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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卿议兵(一)

 

荀子,名况,当时人们尊称他为“卿”,赵国人,是战国末期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和政治家,他也是儒家代表人物之一。他游历各国,留下了不少著名的思想和文章。

 

据《资治通鉴》记载:

楚春申君以荀卿为兰陵令。荀卿者,赵人,名况,尝与临武君论兵于赵孝成王之前。王曰:“请问兵要。”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荀卿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

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暗,莫知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 荀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露袒者也,君臣上下之间滑然有离德者也。故以桀诈桀,犹巧拙有幸焉。以桀诈尧,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桡沸,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之兵,上下一心,三军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 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且仁人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傅而一。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则若莫邪之长刃,婴之者断;兑则若莫邪之利锋,当之者溃;圜居而方止,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而退耳。且夫暴国之君,将谁与至哉?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兰;彼反顾其上则若灼黥,若仇雠;人之情,虽桀、跖(zhí),岂有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必将来告,夫又何可诈也!故仁人用,国日明,诸侯先顺者安,

后顺者危,敌之者削,反之者亡。《诗》:‘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此之谓也。”

 

这两段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这样的:

楚国春申君黄歇任命荀卿为兰陵县令。荀卿是赵国人,名况,曾经与临武君在赵孝成王面前辩论用兵之道。赵孝成王问:“请问什么是用兵的关键?”临武君答道:“上能得天时,下能得地利,观察敌人的变化动向,比敌人后发,却比敌人先到,这就是用兵的关键战术。”荀卿道:“不对。据我所听说的古人用兵之道,用兵攻战的根本,在于能够统一百姓。如果弓箭不协调,就算是大羿也不能射中目标;如果六匹马之间不配合,就算是造父也不能去远方;如果士人和百姓不亲附,即便是商汤王和周武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因此,善于使百姓归附的人才是善于用兵的人。用兵的关键只在于让百姓归附。”临武君道:“不对。用兵所重视的是形势有利,行动中要讲究诡诈多变。因此,善于用兵的人,行事隐蔽难测,敌人无法预知他会从哪里出现。孙武、吴起就是通过这种用兵之法而无敌于天下,

哪里非要等到百姓都归附呢?”荀况说:“不对。我所说的道,是仁人的用兵之道,是称王天下的志向。您所看重的,是权术谋略和形势利害。对仁者之兵,不可以用诈术。能够用诈术对付的,只是那些懈怠轻慢的军队,是那些衣衫不整的军队,是那些君臣上下离心离德的军队。因此,如果是夏桀对夏桀用诈,还存在诈术巧妙而成功或者诈术拙劣而失败的可能。如果是夏桀对唐尧用诈,那就相当于用鸡蛋击打石头,用手指搅动沸水,就如同投身水火之中,不是被烧焦就是被淹没。因此,仁人的军队,上下一条心,三军同出力。臣子对国君,下属对上级,就像儿子侍奉父亲、弟弟侍奉哥哥一样,就像用手臂保护头和眼睛、遮挡胸和腹部一样。对于这样的军队,敌人用诈术去袭击它,与先惊动后再去攻击它实质上是一样的。况且,仁人如果统治十里的国家,他的耳目就能遍布周围百里;如果统治百里的国家,他的耳目就能遍布周围千里;如果统治千里的国家,他的耳目就将遍及天下。这必将使他耳聪目明,警觉戒备,团结如一。因此仁人的军队,聚集起来就是整齐的队伍,分散开时就是有序的排列;向前延伸则犹如莫邪剑的长刃,所遇者皆被斩断;短兵相接则犹如莫邪剑的利锋,所挡者皆被击溃;安营驻守时则犹如磐石,胆敢来触犯它的都会犄角损坏而撤退。况且那些暴虐国家的君主,又有谁可以依靠呢?他所能依靠的必定是他的百姓。可是,他的百姓爱我就如同爱自己的父母,喜欢我就如同喜欢芬芳的椒兰,反过来看自己的君主,则像面对灼烧黥刑一样畏惧,像面对仇敌一样愤恨。以人之常情推理,即便是夏桀、盗跖之流,又岂肯为自己所厌恶的人而去残害自己所喜爱的人!这就犹如让人的子孙去伤害自己的父母,他们一定会前往告发,又哪里有什么诈术可以施展呢?因此,当仁人用兵时,国家日益强盛,各诸侯国先归顺他的安定,后归顺他的危险,抵抗他的被削弱,反对他的被灭亡。《诗经》上说:‘商汤头上旗舞,恭敬庄严握斧。势如熊熊烈火,谁敢对我拦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这里,姚尧要跟大家提到《荀子》这本书。《荀子》中有篇文章叫《议兵》,系统地阐述了荀子的军事思想,主要包括荀子与临武君的辩论以及与学生陈嚣、李斯的问答。全文约4600字,其中以与临武君的辩论篇幅最长,约2570字;与李斯的对话次之,近1780字;与陈嚣的对话最短,约250字。《资治通鉴》没有转载与李斯的对话,节录了与陈嚣的对话,却几乎全文转载了与临武君的辩论,足见司马光对这场辩论的高度赞赏。然而姚尧对此却不以为然。《孙子兵法》开篇就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这就是著名的“五事七计”,全面又扼要地论述了战争胜负的关键。照理说,临武君和荀子不应该没读过《孙子兵法》中的这段话,可二人却偏偏要各执一端。在这一回合的辩论中,临武君强调的是“天”“地”,荀子强调的是“道”。没有天地,光有道行吗?没有道,光有天地行吗?这就像争论对于长方形的体积究竟长比较重要还是宽和高比较重要一样,有什么实质意义呢?

《孙子兵法》在讨论了五事七计后接着说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这就是著名的“十二诡道”。临武君所谓的“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暗,莫知所从出”,其实就是孙子“十二诡道”思想的延续。可临武君接着说“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这就又是以偏概全了。明明孙武和吴起都非常看重百姓的归附,临武君凭什么说他们无敌于天下是不用“必待附民”的呢?至于荀子,他又是另一种形式的以偏概全,他认为只要君主仁德,用兵时就根本不必担心诈术。更加可笑的是,荀子竟然在幻想敌国的百姓对我方欢若父母,却对自己的君主视若仇敌的美妙场景,从而我方就能够锐不可当地战胜敌军了。且不说这样的美妙场景是非常罕见的小概率事件,绝不可能是常态,即便它在某种极端情况下出现,如果我方缺乏足够强大的军事实力作为支撑,也最终会带来灾祸。荀子的这番高论在赵孝成王面前发表,而赵孝成王对此是有过惨痛教训的。当初韩桓惠王将上党郡割让给秦国后,上党郡守冯亭不愿意降秦,于是与上党百姓商议后主动归附赵国,这算不算是对赵孝成王欢若父母?算不算是对秦昭王视若仇雠?可是“仁德”的赵孝成王接收上党郡的结果,就是在长平之战中被善用诈术的秦昭王和白起坑杀了四十五万精锐,差点就搞到亡国了,又何尝有过“诸侯先顺者安,后顺者危,敌之者削,反之者亡”的荣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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