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去旅游,正好赶上一场雪。也因了那场雪,我观赏了腊梅树,飘雪中的腊梅树。一树的花朵,傲放。花朵是黄色的,浓香扑鼻。据说,花瓣的颜色类似蜜蜡,形状似梅花,又在农历腊月绽放,所以叫“腊梅”。在芳香萦绕中,仔细端详,花朵内侧的小型花瓣,呈暗紫色,最外侧为鳞状花瓣。花被多片,蜡质,半透明,花托椭圆形。听人说,花先开,后长叶,也结果,每个果有一枚种子。品种不同,有花朵全部呈黄色的素心腊梅,有花瓣宽广、大型的大花腊梅。腊梅花有自己的寓意。高洁傲骨,坚韧坚强,独立忠贞。高尚!难怪有那么多人,要“踏雪寻梅”呢。
腊梅啊,幽香彻骨,心旷神怡。像执着的精灵,卧在我的记忆里,时而酣睡,时而清醒。其实,与腊梅有关的,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她也叫腊梅。无论日月怎样更迭,见与不见腊梅花开,我总是期待,盼望一切安然无恙。
真的,很难忘记她的样子。她的脸庞大,头发不多,耳畔辫了半尺长的辫子。一张很白的脸,嘴唇都有些发白。她胖胖的身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所以,她总爱扶着门框,看院子,看院子里孩子们玩耍。看着看着,她就笑出声。之后,她就会遭到她妈妈的训斥:进里屋去。她不情愿地挪动胖身子,进里屋了。听大人们说,她家是下放户。她那个样子,是得过大脑炎留下的后遗症。我当时有七八岁,不嫌她胖,反而喜欢她,称她为“蜡梅姐”。因为她很巧,教会我织袜子。我有四根儿粗铁丝磨成的签子,有几团拆袜子的线。正针、反针,升针、减针,她都教会我。
常常是笃笃的脚步声,我小风车一样跑到她家。她的妈妈会问我,吃饭了吗?吃的什么饭?蜡梅姐就小声地学一遍,之后又遭到训斥。她的弟弟也欺负她。她先是生气,之后掉眼泪。过一会,就好了,高兴地看着我,或我们几个小女孩。有时,星期天,也跑到她家去玩。她特别爱听学校里的事,听得眼睛直勾勾的。当然啦,有好吃的东西,比如米饭的锅巴,就送给她。每一次我们离开,她总是手扶门框,笑着说,下次来。我们跑出老远,回头,她木雕一样,还站在那里。屈指算,腊梅姐比我大八岁。自从她结婚,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多年以后,我常常想起,腊梅姐的坎坷命运。她没有进过学校,二十岁出嫁,嫁给一位四十多岁的车把式,且爱喝酒,那时还是生产队。她生了一个女孩。女孩五岁时,她的丈夫去世了。后来,有了第二次婚姻。嫁到了更远的村庄。寡妇出嫁,有个婆婆粒儿。娶媳妇的车,行到村口,新娘要下车,抱一棵树,所有的灾难落在树的身上,就不会妨人克夫。可是,可是,蜡梅姐抱的树,却是一棵死树。我听着人们像说笑话一样,描述当时的情景,心里只有辛酸。她没有再生孩子,四十岁,就去世了。
如果她的家不下放到农村,生活在城市,也许会上学。如果第一次找个年岁相当的丈夫,也许会好些。如果了无数次,也许了无数次,就像漫天飞雪,冬寒常在,腊梅花盛开。腊梅姐的一生,正如她的名字,在坎坷里绽放,在严寒里跋涉。腊梅,在我的记忆里,如晚风拂袖,缠腕一缕,蹒跚涂鸦。祝愿腊梅姐一样的人儿,健康幸福。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