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一隅》为清代胡秋潮所著,共二册。作者于道光年间曾任山东省博平县令,素称折狱良才。《问心一隅》是他在任县令时所办案子的选编。
《问心一隅》中,胡秋潮记载了他于道光末年任山东东昌府博平县令时承办的一起案件。今天我们就讲讲这个案件:
道光三十年十一月间,东乡侯家楼读书人侯履中的妻子曹氏,因男女私情,被捆绑送回娘家。
曹氏母亲早死,过继来的哥哥曹振庭,懦弱不懂事,她有一舅父名叫杨富公向县衙递状申冤。
随后,侯履中的父亲侯桂芳认为儿媳确实是因男女私情被赶回娘家等实情上呈诉状。
当时,下令传与此案有关系的一帮人到庭,胡秋潮便问侯履中说:“像男女私情这种案子,要捉双,奸人在哪里?”
侯履中回答说:“是本族侯仓,当天同曹氏一块被捆绑送到曹家。”
胡秋潮想到杨富公呈词上并没有提到侯仓,或许已经买通他,让他暗中逃跑了?
胡秋潮又问道:“你一个人怎么能捆绑?”
侯履中回答说:“有胞兄侯保中和嫂嫂侯李氏一同帮助。”
胡秋潮又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把他们捉住的?”
侯履中回答说:“我在外读书,偶尔回家来,天寒烧炕,是从炕洞里捉获的。”
胡秋潮又思索:炕洞怎么能藏得了两个人呢?侯保中夫妇又竟然肯如此出力,这里面必定有不可告人的其他缘故,男女私情,只有女方,没有男方,真假不能搞清,胡秋潮立即速传侯仓到庭。
侯仓一口咬定,供出侯保中买通自己,让其承认与曹氏有男女私情,作好圈套,以便把弟媳曹氏休弃。
胡秋潮再三追问,他仍旧一口咬定,不改口供。胡秋潮冷静地观察侯仓,原是一个穷极无赖之徒,如果说他贪图钱财或许有这样的事,说他与曹氏有私情却是诬陷。但是侯保中夫妇和侯履中兄弟看上去是十分和好,而单单要陷害曹氏,贪图什么才做出这样的事?
胡秋潮又一再细问曹氏。她只是流泪不止,悲痛气愤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侯保中夫妇,则巧言善辩,狡猾得很。经过多次深入研究,密加查访,才了解到侯保中确实是贿赂侯仓让其承认男女私情,以便驱赶曹氏。只因曹氏陪嫁很多,曾经借给侯保中三百贯钱,而侯履中嫌恶他的妻子,又时常在兄嫂跟前说起,侯保中于是就寻机施展残害手段,只想吞没曹氏带来的丰厚嫁妆。其父侯桂芳迂腐糊涂终于信以为真。
胡秋潮先把侯保中重责一百杖,又定了他图财捏造的罪名。曹氏宣判回到丈夫家。侯仓贪图贿赂,罪有应得,念他到庭之后实话实说,良心还没有丧尽,所以予以从宽惩处,其余的人都减罪释放。
没想到,事情发生意外,侯桂芳回家不到三天,上吊而死。这时,侯桂芳还有八十五岁老母亲,双目失明,爬到公堂,拿儿子桂芳冤屈未伸,气愤自杀一事,反复上诉,一直把状词呈送到知府衙门。
随即知府传案犯到庭,委派清平县崔君复审。崔君听信一方面的口供,认为案犯原来的供词与
县衙审讯的不相符合,恐怕也难保没有男女私情。
知府说:“胡县令一向被称为判案的老手,不会如此糊涂。如果断案失误,酿成人命,地方官将怎么交代呢?”
知府发出公文连夜调胡秋潮来到知府衙门,知府私下向胡秋潮问道:“侯曹氏的案件,你想想是否审判有误?”
胡秋潮说:“我进行了一而再的反复审问,毫无疑义。眼下侯保中见到他的父亲上吊死去,于是认为有了要挟别人的资本,想以此进行要挟,反咬一口。其实,侯桂芳上吊,怎么知道不是因理屈,对他的儿子侯保中感到气愤才自寻短见的呢?至于侯保中,感到情况严重,更是吃罪不起,只能是冒死来抵赖。本案的前后经过,本有三点很可疑:女子与丈夫以外的男子产生私情,在北方粗暴强横的家庭,立即把她杀死是有的;如果在读书人家,不露声色,暗地叫娘家领回去是有的;至于把男女双方捆绑,多人护送,故意给人看,大肆张扬,让人都知道,这是很可疑的第一点。大伯子亲自出面捆绑弟媳,而弟媳的丈夫反而听从指使,这是很可疑的第二点。丈夫对兄嫂
很亲近,对共患难的妻子却随意抛弃,这是很可疑的第三点。偏听则暗,兼听则明。驳回上诉还是维持原判的大权,掌握在知府大人手中,由您明断。”
从此,知府亲自坐在大堂,对每一细节加以研究,严刑审问。侯仓到第二天才又供出贿赂他钱叫他承认有男女私情的经手人是李名升,现在是聊城县衙的捕役头领。只过了一堂,李名升就认罪了。
侯仓起初没有供出李明升,是因为李名升在衙门里充当捕役头领,害怕不敢说。
当知府了解到侯保中诬陷弟媳一案已确定无疑,就又秘密传讯曹氏,问道:“你大伯子贪图你的钱财,动了念头诬陷你也就罢了,但你夫妻俩已结婚十年,儿子也五岁了,你丈夫竟然向着兄嫂来陷害你,难道你俩没有一点恩情?你丈夫情愿休弃你,你平常举动或许有不谨慎方面吧?”
曹氏一听到这番话,眼泪象雨点似的掉下来,终于鼓起勇气讲出另一段实情。
曹氏说:“大人如不问到这一情况,我也不会讲出来。自从两年前,我丈夫和嫂嫂李氏有暖昧的事,被我撞见,丈夫和李氏恼羞成怒,对我百般侮辱,我的怨恨难以伸诉。今天我无法辩白的冤枉一旦得到清洗,即使死了,也可以闭上眼睛了!”说完,辛酸痛苦的哭泣声,让人不忍听下去。
知府说:“象这样,你是不能做侯家的媳妇了。你打算怎么办?”
知府这样问,他的意思如同说“不妨另外嫁人”。
曹氏大哭说:“我生是侯家媳妇,死也是候家鬼,丈夫可以休弃妻子,儿子不能离开母亲。在侯家既然不能住下去,情愿回归娘家,坚守节操,抚养幼子,等待他长大成人,再叫他回到侯家本族,此外,没有别的想法。”
知府点头。第二天,知府见胡秋潮说:“您的断案,真是神明啊!所谓‘南山可移,此案定不可改’,您具有这种判断案情的才干!但此案案情重大,依照法律条文惩办,侯氏兄弟几乎没有能活命的了!我想从宽处理,将侯氏兄弟用杖各痛打一顿,以此告戒那些刁猾凶狠之徒。勒令侯家交出三百贯钱,交给曹振庭,作为赡养曹氏母子的费用,就此具结完案,怎么样?”
胡秋潮说:“这是知府大人破格开恩,百姓将会对您这样处理十分感激,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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