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03 |《易经》的思维方式：如何在变化中保持优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要探讨《易经》的思维方式。“思维方式”听起来有点抽象，所以我们先在《易传》里面找一段话来介绍：“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穷、变、通、久”这4个字，是说任何一种状况发展到无路可走，穷了就要变，改变之后又会出现新的情况，也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过，它不是自然出现的，而是要采取某种适当的行动，让它改变；改变之后，路就通了。我们现在把“变通”合成一个词，就是来自于《易传》，变了就通，通了就有路可走，出现可以把握的新局面，通了才能够长久维持一个状况。穷、变、通、久不断地循环下去。所以你学会《易经》的思维方式，可以给我们自己带来启发，对于人生何去何从，也会有高明的指示作用。

在上一讲里，我们借助“易”的三重含义，了解万事万物变化的道理。现在要想一想，怎么借助《易经》的思维方式来回答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在变化中保持优势？你可能会说，这种不断变化的思维方式有点像西方的“辩证法”，确实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先简单介绍辩证法，再看看《易经》的思维方式与辩证法有什么差异。

西方的辩证法是古希腊时代就出现的，原本是指对话的艺术。两个人交谈，一定是有一个人提出某种看法，另一个人看法不一样，不然就很难继续对话了。有正方就有反方，正反这两方可能各有对的部分，这时候就要设法寻求共识，达到“合”的层次。辩证法就是从对话的艺术发展而成的。这种思考的方法到近代的黑格尔，使用得最纯熟。

他说：现实就是在不断变化的，而任何变化都是按照“正反合”的历程推进，到“合”的时候又变成一个新的“正”，然后再继续发展下去，这种方法也显示了人的思考模式与规律。

《易经》的思考方式是用“阳”与“阴”作为两种力量的代表，确实是指正反两方互动发展。但是《易经》的特色在于，它会进一步告诉我们何去何从。《易经》的思维方式，除了辩证事物不断发展之外，还启发影响着我们的人生，对人生有着实际的指导意义。因此，我们值得花点时间了解《易经》的思维方式。

《易经》有64卦，我们可以将64卦的发展看作是一个人在人生中不同阶段的不同处境的描述。根据这64卦的发展，来看如何面对人生的处境。我们可以归纳为三点：第一，与时俱进；第二，物极必反；第三，另创新境。这三点可以从64卦的排列顺序中发现。

首先，与时俱进。《易经》是按照时势往前发展的。我先用简单几句话，描写《易经》64卦的前面十个卦。《易经》的乾卦与坤卦代表天与地。天地定位之后，接着是万物出生（屯卦）；万物出生之后是蒙昧的阶段，就像小孩子需要启蒙这样的阶段（蒙卦）；然后用饮食来养育，要等待时机成熟（需卦）；有了饮食就可能出现争讼，总是有人觉得分配不公平（讼卦）；争讼出来之后，各有立场，互相竞争，最后可能出现战争（师卦）；战争有了结果之后，大家重新开始合作（比卦）；合作之后小有积蓄（小蓄卦）；然后就要推行礼仪、礼节、礼貌（履卦）。

如果你对《易经》有一点了解，可是你从中听到了什么？像乾卦、坤卦、蒙卦、讼卦等等，如果你不了解也没关系，后续我们都会陆续讲到这些卦的。由此可知《易经》确实是与时俱进，顺势而行，往前发展的。

第二点更为关键，就是物极必反。任何东西发展到一定的程度，达到极端之后怎么办呢？在自然界，夏天太热了，热得受不了，秋天就变凉了；冬天太冷了，冷得难受，春天来了就比较暖和了。人间的情况更明显，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你追求一个目标，全力以赴，发展到最后总要停下来。有的人是苦尽甘来，当然也有的人是盛极而衰。这都是物极必反的道理，不可能一直发展，而没有任何终止的。

《易经》当中是如何来体现这种物极必反的呢？在《易经》的64卦里，很多相邻的两个卦，最能用来说明物极必反的道理。譬如“否极泰来”，你陷入困境，走不通，最后又通了。穷则变，变则通，又有新的出路。另外更直接的是“剥极则复”，“剥”就是剥落、剥夺，眼看什么都没有了，到了极端之后，又有“复”，从头开始。像“否”与“泰”，“剥”与“复”都是两个连续的卦，这就是《易经》所说的物极必反的道理。

但是，从正面走向反面，到反面之后会回到原来的正面吗？这正是我们要说的第三点，在与时俱进与物极必反之后，是“另创新境”。另创新境是《易经》很重要的观念。你想想看，有的企业为什么可以长盛不衰？除了它本身的体制、结构健全，营销有固定的方法之外，内部的文化十分重要。也就是说，它能不能够持续接受挑战，不断突破创新，达到一个极端之后，不是回到原来那个正方，而是往上提升，另外开创新的境界。

另创新境可以给我们什么启示呢？它借着卦与卦之间的相关性，提醒我们正面不通的时候，反面可以通。那么反面通了之后，不是再回到前面的不通，而是要转移方向，同其他人合作再继续发展。譬如，我们刚刚提过“剥极则复”，这两个卦就好像冬去春来，复了之后到了极点，不是要回到前面剥的情况，而且要提升到“无妄卦”，就是没有任何妄念的情况，不忘初心，全力以赴，这等于是另创新境，往上提升到不同的层次，像螺旋式地往上发展。由此可见，《易经》的思维模式用在人生里面，也可以给我们不少启发。

接着一个卦有6个爻，而每一个爻也都在体现着《易经》的思维方式。6个爻就是6个位置，它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看到以下三点：第一，它是由下往上推动的；第二，它是渐进发展的；第三，它是各有所重的。

我们会在后续的课程中详细讲解什么是爻。这边先简单说明几个基本的观念：首先，爻是由下往上的。《易经》64卦的画法是由下往上画，这是基本原则。由下往上画的时候，就可以把平面变成立体化了。就像是在桌子上堆积木、盖楼一样，也好像是从一个人的脚开始，最底下的爻是脚拇指，接着是小腿，一路往上，最上面是头，意思是：一个卦要把底下的基础打好，才能往上建构，不可能凭空而有什么作为。这是由下往上，我们对《易经》的一卦6爻要有立体的看法。

接着就要注意到渐进发展。由下往上，好像一个人站在你前面，从下往上；而另一方面，6个爻之间是渐进发展的。比如有个卦（需卦）强调，外面有敌人怎么办呢？首先要在郊外等待，接着要在沙滩上等待，然后在泥地里面等待，接着在血泊中等待。一层一层接近外面的危险，这就是一种渐进的模式。

然后，你看一个卦有6个爻，由下往上渐进发展，同时又各有所重。每个爻虽然差一个位置，一层层上去，但是每一个爻的位置所见的情况有时候完全不同，忽然之间眼界大开。好像你登高望远，跟你底下那个爻所看的格局完全不一样了，这就是各有所重。一卦6爻，有时候只差一个位置，一个是凶，一个是吉，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所以除了从爻、从卦可以获得启发，我们学习《易经》的思维方式，还不能忘记两点：一个是忧患意识，因为变化是无常的，所以随时要准备面对挑战；另外一个就是要反求诸己，这是《易经》的思维很明显的特色。在《易传》里面就充分地发挥这两点，一直提醒你“作易者，其有忧患乎？”一直提醒你，你要反求诸己，反过来要求自己，让自己准备好，接受各种挑战。

譬如，你现在是安全的，那你不要忘了，接着可能出现危险。你了解客观处境之后，就要问自己：有什么可以再调整、提升的地方？调整好的话，在困境的时候可以逆来顺受；在顺境的时候就可以感恩，并且享受每一个当下了。

我们这一集谈到《易经》的思维方式，就知道它不只是西方的辩证法“正反合”的三个步骤而已，而是64卦本身可以撑开来，前后相续，可以有它的启发。而每一卦里面的6爻也可以撑开来看，告诉我们在不同的格局中，要如何掌握发展的规律；而6个爻的位置，如何可以提供我们最好的策略。并且常常记得“穷、变、通、久”的道理，让自己活得更有信心。我们一起来努力。

我是傅佩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