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全传(51)第58章 窝里斗,一代大亨死不瞑目(3)
张啸林叛变投敌的一举一动,香港的杜月笙、汉口的戴笠,了解得清清楚楚。杜月笙觉得黄金荣已老朽昏庸,在上海滩难成气候,唯有张啸林野心勃勃,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再说杜在上海的帮会势力,张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万一张翻脸,就会严重地威胁到杜在上海埋伏着的利益。可是杜与张是结拜兄弟呀,若自己下手杀张,江湖上引起的非议风浪,吃勿消的。从戴笠来说,他深知张啸林的爪牙遍布上海滩各个角落,如今与日本人一“结合”,“孤岛”租界内势力很快就被汉奸把持,军统在上海的处境,便岌岌可危了!如何处置张啸林,一定要得到杜月笙的支持才行。于是,1938年5月间,戴笠趁着蒋介石在汉口召开国民党各省市负责人谈话的机会,电邀杜月笙到汉口。
在谈话会的间隙,戴笠宴请杜月笙,并邀上海市党部负责人吴开先、陶百川及杜的心腹弟子、上海市党部委员陆京士、汪曼云作陪。宴请的目的是要设计一个方案,对付张啸林。这件事,不与杜月笙私下秘密商量,而是要在众多亲信在场情况下提出来讨论,这是戴笠看透了杜月笙的心事,才这么办了。杜是吃江湖饭的,向来沽名钓誉,看重江湖名声。现在有陆、汪等人在场作证,将来传出去,杀张啸林事与杜无关。而实际上杜却可以暗中协助除奸。
酒吃到一半的时候,上峰来电话,把吴开先、陶百川叫走了。席间只剩下杜、陆、汪三个人。于是戴笠擤擤鼻子,单刀直人地对杜月笙说:“杜先生,大帅(指张啸林)是不是转不过身来?”
杜月笙谨慎地回答:“这也谈不到是否转不过身来的问题,我想或许是我你相隔较远,传闻失实吧!他是个生意人,不太关心政治。再说,他得罪的人多,有人趁机造谣,也说不定的。”
戴笠听了杜为张啸林的袒护,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八字,晤晤几声,在酒桌边上兜了两圈,突然用双手拍拍杜的肩膀,说:
“杜先生,你要大义灭亲!”
陆京士与汪曼云看到这副情景,神色大变,内心紧张起来,正想说些什么。这时,杜月笙站起身来,似乎很激动,斩钉截铁地说:“我的人决不杀他!”
杜月笙把话说到推车撞壁的份上,戴亦不好相强,就把话转过方向,对从上海赶来汉口开会的汪曼云说:“曼云兄,你回上海转告大帅,要是再这样搞下去,别怪我要他的脑袋!”
汪曼云听了,只好随声答应:“好,好”。
杜月笙在归途的汽车里,有意地对汪、陆两个说:“听雨农今天的口气,我替隔壁(指张啸林)捏把汗哩!”
其实,暗杀张啸林的方案,戴笠已与杜月笙拟订好了,只是伺机实施的问题。
早在1937年11月,淞沪战役的第三个月,日本军队从金山卫偷偷登陆,上海即将沦陷之时,戴笠设置了军统局上海站,任命周道三为站长,并念了蒋介石的手令:
“凡背中央通敌、投敌、资敌者,杀无赦!”
自戴、杜汉口谈话以后,军统“上海站”成立了一个别动小组,专门除奸。杜月笙的得意门生、抗战前曾任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经济组长的陈默,当了别动小组组长。
周道三、陈默带着一群杀手,的确杀得汉奸们心惊胆颤:
伪上海特区法院院长范罡,当他从法院回到威海卫路家门口时,被冷枪击中毙命;
伪维新政府军政部长周凤岐,正要准备去南京粉墨登台,在上海马路上被一阵乱枪打死;
汉奸商人陆伯鸿,在他的寓所外的汽车里被击毙;
“上海市民协会主席”顾馨一,晚餐时,饮弹丧命;
伪“上海市政督办公署秘书长”任保安,死在马桶上;
原北洋军阀政府第一任国务总理唐绍仪,据说刚刚同日本人有所接触,便于1938年9月30日上午,在福开森路唐宅客厅里,被军统人员用利斧砍死。
“杀无赦”的行动,遭到日本人的回击。土肥原从军统中拉出李士群、丁默村,在沪西极司菲尔路76号(今万航渡路435号)设立了汪伪上海特工总部,专门对付军统与上海的地下抗日力量。
于是,在上海滩展开了一场血腥的特工战。
激烈的特工战中,张啸林却安然无恙。
张啸林日夜为敌寇收购物资,从中大发其财,已是上海滩头第一红人,红得发紫。抗战前,有黄金荣与杜月笙在上头压着,他只能算个第三“亨”,自从上海成为孤岛后,杜月笙远走香港,黄金荣闭门不出,唯独他在市面上横行。黑道中,唯张独尊。原先,他的势力局限于法租界,有他的“新亚和平促进会”。有钱有势的张大帅,正想过过官瘾。伪上海市长的交椅已被傅彼庵抢占,只有伪浙江省省长宝座,尚未出售,再加上他原是浙江人,回故乡去当土皇帝,亦是方便。日本人也正想利用一些地方势力,稳定江浙一带地盘,觉得张啸林当伪浙江省长很适宜的。
张啸林胆大妄为的汉奸活动,也加速了他的自取灭亡。周道三向陈默传达了戴老板的指令:除掉张啸林。
抗战前,陈默是杜月笙的门生,一直在杜、张两公馆随便出入,对张亦“世伯、世伯”叫得挺甜的。而且他与俞叶封(张啸林的儿女亲家)在稽查处共过事,关系甚好。上海沦陷以后,在经济上亦受到张的多次接济。现在上峰命令,要将枪口瞄准张,陈默有点儿手软了,但军令如山,不得不执行!
可是不可一世的张啸林却浑然不知,比任何时候更加花天酒地,横行沪上。
1940年元旦,俞叶封宴请亲家张啸林后,他们来到百乐门舞厅。
百乐门舞厅开在静安寺地区,稍微偏离闹市中心区,却靠近76号所在的极司菲尔路,有“闹中取静”的优越性。当张、俞俩步上舞厅门口台阶,制服笔挺的BOY,一边恭敬地行礼,一边拉开玻璃大门,弯腰摆手:“请进!”
一阵打击乐的声浪迎面扑了过来。
舞厅的音乐演奏台上,几名吹鼓手正在起劲地演奏,舞池里男男女女踏着鼓点,忘情地旋转着,池里的男人,多数在四十岁上下,五十左右的也有几个。他们衣冠楚楚,气派不凡。女人呢,大都正当韶华年纪,姿色迷人,给厅内增添着华丽而又沁人心性的魅力。她们中有些是舞女,也有男客自带的舞伴。音乐演奏台上灯光耀眼,而舞池与环着舞池的半月形座席问,一片昏暗。这是为了“方便顾客”。
“要舞伴吗?”舞厅经理见首屈一指的大亨驾到,不敢怠慢,立即过来招呼。
“有新货吗?”张啸林问。
“有呀!”经理把他们领到一个靠窗的席位上,满面堆笑地介绍:“前天,从北平来了一个摩登的。会长想不想搂一搂?”
“人呢?”
“——”经理手一指,“同杏花楼小开跳着哪!”
张大亨朝经理指的方向瞪眼一瞧,只见一个小后生紧紧地搂抱着一个体态窈窕的女人,脸贴脸地偎依着,似乎不动。好不容易移动舞步,他终于看到了“北平货”的侧影:欧美型的鼻梁,瓜子脸蛋,长长的睫毛,披肩的蓬松卷发。她外貌的每一个特点,都拨动了大亨的心弦。
“真够味儿,只是年纪大点,看上去有二十七、八了吧,——成年美,别有风味!”俞叶封在一边凑趣。
张大亨看中了,向经理点点头:“叫伊过来。”
“请稍候,让他们跳完这支曲子,”经理说着就悄然离开。
一曲完了,舞客归座。
“美娜小姐,这是张先生,”经理拉着“北平货”来到大亨跟前,介绍道。
美娜向张啸林点点头,嫣然一笑。张伸出大手,一把拉住她,咧着厚嘴唇,说:“来,先陪我喝杯香槟。”
香槟还没喝光,悠扬的乐曲又起了。张啸林嘴巴一抹,搂着美娜蹦嚓嚓起来。从美娜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馨香,加热着他的血液,弄得满面红光,兴奋到极点。跳到后来,舞圈也不转了,只在原地来回地挪动。大亨向她亮出自己的身份,美娜简直成了面团,软软地粘在他的身上。他们约定,明日再在这儿见面。
亲家翁找到中意的,俞叶封只得搂了个二等货过瘾。
散场的时候,张啸林特意向经理打了个招呼:“哎,美娜的生意我包了。”
打从这晚以后,张啸林的魂被美娜勾去了,一有空,便去百乐门。
一天傍晚,静安寺路上疾驰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阿四全神贯注着前方,一门心思开车,对后座的主人与美娜的调笑,如在九霄云外。
“你初来上海,咱们兜兜风。”
“上海呀,房子高,女人的鞋跟儿高,”美娜边看车窗外,边发表评论。
“我看还得再加一‘高’,女人的奶奶头垫得高。”
“你的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娇嗔地横了他一眼,“嗳,前头就是国际饭店吧?你带我去喝杯咖啡吧!”
“太好了,我们去吃一顿夜饭。”
马路左侧出现了24层楼的国际饭店,晚霞将上海第一高楼勾勒出美轮美奂的壮丽图景。门前车水马龙,几个印度巡捕在指挥停车、倒车,阿四减慢车速,靠路边滑行。忽然,张啸林改变主意,摇摇头说:
“算了,别在这儿了。”
“怎么啦?”美娜皱起眉头,小嘴唇嘟了起来,心里直叹息:这次的计划落空了!
阿四听主人的吩咐,一拉离合器,车子驶过了饭店门口。张啸林微微一笑,解释着:“看来不大方便。”
“为什么?”
“可能会碰到熟人或敌人。”
美娜理解地点点头。
张啸林继续作说明:“场面上的大好佬,这个时刻喜欢到八楼餐厅去。万一碰见你我在一起,又会对我家的黄脸婆去嚼舌头咬耳朵了。”
“原来张先生也怕老婆……”
“这不是主要的。万一碰上那些军统人物,你我都不安全了。”
“你们总在斗法。弄得胆小如鼠。”美娜是想用激将法,激他上国际饭店。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车子在虞洽卿路上打弯向北,过泥成桥后,向右一拐,朝北苏州河路直开,穿过几条小弄,道旁闪出一家日本式旅社。阿四毫不犹豫地将方向盘打了个弯儿,开进旅社大门。
“张先生,上旅馆可不行。”美娜觉察到张的用意,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为了避人耳目,这儿最保险,有吃有白相,比国际饭店惬意!”张露出大亨面目,无视女人的异议,他脸上掠过一丝猎人瞄准了猎物时的笑意。他让阿四把车开回去,并让他转告俞叶封,到新亚大酒店的碰头会改期。
这儿的确幽静,小小的房间铺着地毯,套间里放着张双人床,四壁的装演和下垂着的窗帘,全是日本式的。
在外间一角上,张啸林与美娜相对坐在小圆桌边对饮。琥珀色的威士忌,一小杯一小杯地吸进美娜的樱桃小口;鲜嫩的鳜鱼一筷一筷夹进嘴。不一会儿,她那白皮肤泛起粉红色的光泽来。这儿的确是一处不为外人打扰的密室。她跨进房间之前,脚步迟疑,表情有点儿不自然,此时,她想通了,这大亨不是好对付的,不赏给点甜头,是不会上钩的。现在,她如在舞池里那样兴高采烈,与大亨亲密无间了。
“嗨,这小娘还和我搞这套把戏。你看她现在这嗲劲,刚才的为难、不满,都是有经验的交际花勾引男人的故作姿态,她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张啸林瞟着她,心里得意地想,我可以进攻了。
张啸林趁着斟酒机会,将椅子移了几尺,和她并肩坐下。她不在意。他又借布菜的工夫,左手臂伸过她的细腰,揽住她,往自己身边带来。
“我可不能再喝了,我醉啦!”美娜浑身瘫软地倚靠着张。一股电流传到他身上。
他紧紧地搂抱着,吻她,两片又大又厚的嘴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他摸她捏她,摸捏得她浑身痒兮兮,她闭上眼睛,任凭对方摆布。
张啸林抱起她往里间去……
汉奸纵行
河内刺杀汪发生后,汪精卫整日胆战心惊,他不敢上街,不敢会客,不止一次地从自己制造的恶梦中惊醒,总觉得到处都有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
东京方面也很快获悉了这桩杀人案的全部情况,立即决定派特务头子影佐侦昭和议员犬养健配合有关人员,担任营救汪精卫的任务。
影佐帧照带来了一大堆慰问品和一大笔现金,亲自来到河内。
影佐说:“大日本政府十分关心汪先生的处境,想把先生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不知先生打算到哪里去?”
汪精卫满脸颓丧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上海较好,那里有租界,行政权还在外国人的手里,而且是暗杀成风的地方,敢于进入这一危险地区开展活动,反而能够表现出我的诚意。”
离开河内的时候,影佐建议汪乘坐日本船“北光丸”号,汪精卫忸怩作态地谢绝了,他解释说:“我不能坐你们的船,不然外界会说我首次进入上海是日本入帮忙的,这对于整个和平运动来说,是不利的。”
汪精卫租了一艘瑞典籍的小货轮,船离开河内时,海面上还是碧波万顷,风平浪静。当行驶至中途时,忽然遭到了强台风,那艘小货轮在波峰浪谷中颠簸抖动,吓得汪精卫魂飞魄散。
这时,紧随其后的影佐用无线电话跟汪通话,劝他不要太固执,不然会送命的。汪精卫赶紧坐救生船连滚带爬地上了“北光丸”号。
汪精卫即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愿望没能实现。
5月6日,汪精卫抵达上海,往往日本方面早已安排好的土肥原公馆。公馆外日本宪兵五步一哨,三步一岗,对汪精卫日夜保护。
汪精卫一到上海,便宣称他将致力于“中日全面和平”和“国府还府”两项工作。他赤裸裸地对影佐和犬养健说:“我们还不如马上组织和平政府,日华两国切实携起手来,这样中国就不会再搞什么抗日了,重庆政府就会立即转向和平。”
影佐对这一意外提议,先是吃了一惊,他答道:“对你的问题,我实在是没有资格回答,但我会忠实地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帝国政府。”
汪精卫又进一步提出要求说:“我真诚地希望日本能同意建立和平政府,以开展和平运动,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就难免会受人讥笑,受了日本的欺骗。”
“即使和平政府建立了,恐怕也不能简单地形成全面和平,一定还会有许多的曲折,希望日本用共命运的眼光来对待和平政府的发展。”
其实,日本侵略者扶持汪精卫,本来只是想叫他进行所谓“和平运动”,并无意在“临时”、“维新”两个伪政府之外再成立另一个伪政府。
对此,影佐一再推脱:“这事要请示首相,我想日本政府一定会尽量满足你们愿望的。”
不久,汪精卫偕周佛海、梅思平等11人,在影佐的陪同下,乘日本海军飞机从上海飞抵东京。
在东京,汪精卫首先拜会了日本首相平沼。会谈中,平沼首先表白,日华提携必须以道义为基础。他对汪为解决日华间不幸的事变挺身而出的热情给予赞扬。
汪精卫正式向平沼提出成立和平伪政府。他解释说:“‘和平’和‘组府’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没有政府就没有号召力,国民党军政人员不会跟着几个赤手空拳的人走。”
“那么‘临时’、‘维新’怎么办?”平沼问。
汪精卫回答说:“‘临时’、‘维新’两个政府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他们的背景是北洋军阀,而北洋军阀早已垮台了。现在日本是同国民党作战,因此必须组织一个全国性的中央政府,这个政府的名称仍然是‘国民政府’。这个政府的旗帜仍然是青天白日旗,这个‘政府’的主席仍然是‘年高德劭’的林森,这个‘政府’的首都仍然是南京,因此这个‘政府’是‘还都南京’而不是另起炉灶,这样才能拆蒋介石的台,吸引更多的人参加‘和运’”。
汪精卫的一番宏论,平沼听了十分佩服,没想到汪精卫为日本人出了绝妙的主意:以华制华,以国民党攻击国民党。当即表示完全赞成,尽全力支持。
汪精卫回国后,四处活动。先是飞往天津、北平,与“临时政府”首脑王克敏及日军司令杉山元见面。几天后,又飞回上海,与“维新政府”首脑梁鸿志见面。再到南京与日军司令山田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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