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全传(47)第54章 争面子,汉奸本性终露(3)
提起奈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是日本最古老的京城。奈良公园里养有五、六千头梅花鹿。它们生活在绿草成茵的自然环境中,与游客为伍,一点也不怕人。要是游客买了特制的鹿饼给它们吃,鹿群争食以后,还会很有礼貌地送客一程。
奈良驯养梅花鹿历史悠久,所以又名为鹿城。
张先生的“林海幽居”,养上一群奈良鹿,真是锦上添花,美不胜收了。这四只奈良鹿;两雄两雌,配好对的。我可打包票,不上两年,便会成群的。日本的鹿能在中国生长繁衍,象征日中提携,共存共荣啊!永野修身坐在客厅里,吃着龙井茶,侃侃而谈。
张啸林亦是欣喜异常。觉得永野来得正是时候,一来山居寂寞,需要有个气味相投的伴儿,而来者吃喝嫖赌行行精通,是个好搭档。二来时局紧张,说不定日本人在上海成了大气候,做生意时,也有个牵线搭桥的人。真是“天助我也”!怪不得门口那一架凌霄,他到的那天,上千朵花蕾竟放,叶成荫,花似海。这是个好兆头。当然,他还记得前些年史量才先生的评论;凌霄“仗势向上爬,不能自主”。张大亨认为,有“势”不“仗”才是傻瓜憨头一个!
晚餐时,永野好吃好喝,就是不谈中日时局,不说上海的战事。有几次,张啸林有意提起打仗的事,永野也故意避开。一贯见风使舵的张大亨,心里纳闷了。夜里,他请永野住入竹轩,又差他的爱妾老三(名郑小芸)给客人送一套睡衣去。小妾走到门口,他又叫住:
“等等,你自己的睡衣也带去?”
“做啥?”“你先服侍他换上睡衣,之后你也换上,陪他过夜……”
“我不要,”老三摇摇头,“让老四(名徐玉风)去吧!”
“我的傻孩子,你还看不出来吗?刚才饭桌上,你敬的酒,他杯杯干,可对老四就没这面子了!再说,他那个码子,老四也配不上……”
“我说呢,有好事,有好事还能轮到我,”老三醋味十足,“你那副肚肠我还不晓得?那是你怜香惜玉,宝贝你的老四,却把我当成破货送人情!”
她说完,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走了。
张啸林只得求她了:“我的姑奶奶,就帮我一次忙吧!你把这位客人招待好了,我们以后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哩!”
“那你拿什么谢我呢?”
“我再给你做一件旗袍,料子款式你自个儿定。若是能迷住他,再送一只钻戒,好不好?”
“不能给老四也买。”
“好,一言为定。”
老三这才扭着屁股,松松爽爽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日高三竿,鸟鸣声中,永野修身仍然鼾声如雷。使命在身的老三,不敢随便离开。直到近午时分,永野才起身梳洗。午饭后,张啸林备了两顶轿子,让人抬到剑池游览。
剑池,传说是春秋战国时,吴王派干将、莫邪夫妇在此铸剑而得名。三叠泉瀑布飞流直下三十丈。泉边有干将、莫邪在造剑的塑像。深受武士道精神熏陶的永野,对刀剑挺感兴趣,他竟扑通一下跪在干莫像前,不住地磕头,弄得陪在一边的张大亨,不知所措。拜完了,起身问:
“哪一个是莫邪?莫邪是男的,还是女的?”
根据想当然,张啸林脱口而出:“男的叫莫邪,女的叫干将……”
“不”想不到永野比大亨内行,“这莫邪是此山老祖宗莫元的女儿。那干将才是莫元招的女婿哩!”
“永野先生博古通今,佩服,佩服!”张啸林伸出大拇指摇晃,“小弟有许多事情,要请教。”
永野看看周围,觉得不是谈论机密的地方。他从胸袋里摸出怀表,瞧了瞧,说:“今天迟了,我倒想去屋脊头看看。”
屋脊头位于莫干山顶的北端,三面峭壁,一面临东海,是观日出好去处。在那儿风景独秀,亦是人迹罕到之地。永野的提议,张啸林心领神会,当即提议:“明天一早,我们上屋脊头,看好日出后便在那儿吃早饭。”
第二天,两顶轿子,一担吃食,上了屋脊头,但不是“一早”,因为安置服持得太到家了,永野早上起不来。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于日出、日入,他们并不怎么要看。
当他们坐到山巅的旭光亭里,已是阳光灿烂,蓝天似洗,远处白云舒卷。张啸林等佣人把一束酒菜在亭内石桌上摆好,就命令他们到山口小路上把守,不让任何人上来。
他们吃喝着,看着变幻的云海:一忽儿是连缩起伏的雪峰,一忽儿是浩浩荡荡的羊群,一忽儿羊群成了光怪陆离的城堡……
“张先生,世上的事就像这云海,变幻莫测。贵国有句名言;世事如白云苍狗,变幻无常,说变就变!”
“永野先生,您看上海的战事?”
“要变天啊!老朋友,得早作准备呀!皇军无敌于天下,大日本帝国志在必得上海,今后的上海滩,不是英、美、法与蒋介石的天下了……”
“我们生意人,”张啸林进一步试探,“最关心的事是否太平。不打仗,便好做生意。管它是谁的天下哩!”
“做生意,也得要有靠山呀!我问你,你做鸦片白粉生意,没有军警撑腰,货色进得来出得去吗?木行、饭店、赌场、妓馆队及你那爱多亚路的华商纱布交易所(今延安东路河南路口,现为上海自然博物馆馆址),统统都将在皇军的管辖之下,若不与日本帝国合作,死路一条!”
几句赤裸裸的话,把个大亨说傻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永野,对他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想来他注意张家,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到底是祸还是福,他一时难以决断。永野修身看到张啸林沉默不语,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露骨了,便来个转圈:“张先生,我刚才的活,全是为你好才说的。也是因为你我是友好至交,才说的。要不,咱们就只顾喝酒,莫谈国事吧!”
“不,不不!”张啸林连连摇手道,“永野先生放心,我张某人是识好歹的。只是今后……”
“今后的事,一切包在我身上,”永野凑过身去,干脆把他此次上莫干山的目的,挑明了。于是两人的谈话,用不到绕弯子。
永野向张啸林透露,上海战事一结束,马上成立日中亲善市政府,张正是市长的合适人选。又说日本当局很器重张的才能与威望,战后的上海滩,只有张出,才能摆平。张啸林听了,心里如吃蜜糖般的甜滋滋,可是嘴上却说自己才疏学浅,生意人一个,从政没有经验;市长位子不便立刻接受,容他三思而定;永野见张出任官职,尚有顾忌,暂不当即敲定。只是有一件事,非得张帮忙不可,那就是拉周凤岐下水。
周凤岐何许人也?
周凤岐原名清源,浙江长兴人,是张啸林在浙江武备学堂的同窗好友。后来,他投到军阀孙传芳名下;当了南京卫戍司令。1926年秋,北伐军攻克两湖,向江西进军时,周奉孙传芳的命令,率领一个军到江西、浙江一带抵抗。慑于北伐军的声势,他率军又投靠蒋介石,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军长。1927年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成功后,周凤岐率部迎白崇禧进驻上海,被任命为上海戒严副司令。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时,张啸林与这位老同学重叙情谊,在夜杀共产党人的血腥事件中,密切合作,往来频繁,十分投机。后来,周凤岐被蒋介石冷落,被迫辞去浙江省政府主席,闲居上海。“七·七”事变后,白崇禧电邀周凤岐到南京,逗留了一个多月,这会儿正好返回家乡长兴。
长兴,属浙江湖州府,离莫干山不远,汽车四、五个小时,可以开个来回。永野要张啸林把周凤岐接到莫于山来“避暑”,介绍他们两个见面。张啸林觉得这码事,举手之劳,乐得做人情,便满口应承,决定明日亲自下山赴长兴。
两个人躲在山野里,吃饱了,喝足了,交易也谈成了,就下山回幽居别墅。往回走时,张啸林让轿夫舍大路而走竹径,在遍地修篁中穿行。山风起时,林涛阵阵,凉意袭人,张啸林不禁阿嚏阿嚏,喷嚏打个没完。
当夜,张啸林患了热伤风,鼻涕眼泪直流,但是,为了表示对日本帝国的友善,第二天还是带病下山到长兴,亲自把周凤岐请到林海幽居。永野与周凤岐两个,就在竹轩里关起门来密谈了一整夜,连张啸林派去服侍的老三,亦不让进里屋。对永野的这么神秘诡祟,张啸林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周凤岐倒十分坦率,将密谈的内容告诉了老同学。说永野要他出任将成立的维新政府军政部长,而周本人的意愿,希望出任浙江省省长。虽然职务没有谈妥,但是这条线,总算搭上了。周在幽居里呆了两天,回到家乡宣传“抗日必败,中国必亡”的谬论。他召集一些地主、豪绅和恶霸,组织了一个维持会,从此公开进行汉奸活动。1938年3月以大汉奸梁鸿志为首,在南京成立了伪维新政府,周凤吱任军政部长。军统特务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接到戴笠的除奸电令,将周凤岐击毙在上海。这是后话。
且说淞沪战役,由于蒋介石的战略错误,牺牲了几十万战士后,在1937年11月12日,全线崩溃,军事委员会只得宣布“国军全部由上海战略转移”了。于是,冲天的大火,先从浦东、闸北升起,然后是沪西,最后是南市,围着租界外面烧了一圈。
租界成了“孤岛”,在这“岛”外,可怜一片焦土和断墙残垣,成为敌骑纵横、狐鬼出没的地域。
在幽居里逍遥着的张啸林,得到上海战事结束的消息,连夜下山归家。
上海沦陷,抗战得力的杜月笙正在考虑自己是留下还是走的问题。要是往日,杜月笙有几个智囊人物,可以为他出点子,可是如今,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在租界里只剩下个老搭档陈群了。陈群哼哼哈哈吞吞吐吐地劝他留下来。他不得要领,便去请教大哥黄金荣。
黄金荣撅起厚嘴唇,长叹一声:“我快七十岁了,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怕什么?我是不走的了。再说,我的‘大世界’、‘黄家花园’背不动,带不走。我看,还是呆在租界里,保险!”
“万一日本人要你出山呢?”杜月笙问。
“哈哈哈,”黄金荣一阵狂笑,显出慷慨样子,“我忠于蒋委员长,决不当汉奸。上趟我兄弟三个在杭州岳庙烧过香,我黄金荣当然不像岳飞,可绝不做秦桧,遗臭万年——月笙,你呢?走,还是留?”
杜月笙心事重重地回答:“我还没想定当。”
杜月笙回到家里,听说张啸林从莫干山回来了,便不进自己的家门,径直往右一拐,去看张二哥。
张啸林气色很好,莫干山休养回来,更显得肥头大耳,心宽体胖。张正躺在烟榻上,边抽鸦片边听儿子法尧报告“八·一三”战事情况。“啸林哥,你可是个神仙,能掐会算。上海打仗,侬钻到莫干山享清福”。杜、张两人是把兄弟,又是一个大门中的紧贴邻,他们往来不用通报,所以杜一进门便打趣。
“上海打仗,关我屁事?”
“蒋委员长很关心侬,他……”
“关心我?哼?”张啸林一听蒋介石的名字,便很反感,肚子里泛出一包气,“不是我背后骂人,这光头忘恩负义,常常翻脸不认人。‘四·一二’清党,我为他出力,他没给我一个子儿,我毫不在乎!可是,我的法尧从法国留学回来,要他在政府里安插个位子,大小弄个官做做,可他就是不讲交情,不卖面子。这种人,我理他个什!”
“啸林哥,勿为委员长着想,也得为自己考虑。日本人来了,会动侬脑筋咯!”杜月笙知道张啸林为儿子事恨蒋介石,便把话头引开。
张啸林冷笑一声:我这个大亨,同你不一样,我没‘抗’过‘日’,不怕他们算帐。要是拉我做生意,我就试试。这叫‘你拱手,我磕头’,我奉行‘有奶便是娘’主义。
“你吃日本人的奶,不就是汉奸么?”杜月笙直言不讳地指出。
张啸林霍地从烟榻上坐起来,吼道:“汉奸?我们当中谁不是?金荣大哥,还有你,都逃不脱这个嫌疑!”
“你!”杜月笙的脸扭歪了。
杜老三远走香港
“我问你,金荣大哥替法国人做巡捕,算计中国人,算不算汉奸?你做租界公董局华董,替外国人出谋划策,算不算汉奸?”
杜月笙说:“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一道走,老兄弟了,不分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张啸林听后怒气更大了,继续吼道:“自从前些年,为了181号,你我兄弟闹过一架,本来我们打定主意,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何妨来个‘萝卜青菜,各人所爱!’你杜月笙爱开银行、办工厂,当那摩温首席绅士,当议长、会长,十七八个董事长,那你尽管去当。我呢,我爱洋钿,我要发财,我还是做我的‘土’,做我的‘赌’。等到国民政府当家,新生活运动一来,‘土’跟‘赌’都做不成了,我就在租界小来来,赚到了钱,小乐乐,赚不到钱,我回家啃老本。月笙,你说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杜月笙的脸扭曲了,一时无言以对。
张啸林也觉得话说得太过火了,便换了一个腔调说:“老三,你也不用生气,我前面只是打个比方。我看,做人还是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因为,我看蒋光头他妈的也未必是真打日本。”
接着,张啸林又告诉杜月笙,10月间,蒋介石暗地里派人去意大利和德国,请墨索里尼与希特勒出面,同日本讲和,现在正在商谈“和平条件”呢。
然后,他用指头戳戳杜月笙的前胸,以告诫的口气说:
“你看,蒋介石都准备投降,我们这些人瞎起劲抗日何用?前几年,冯玉祥长城起兵,吉鸿昌倒是狠狠打了日本一顿,可后来呢,还不是被老蒋杀了?”
“现在形势和当时不一样了。”
“不一样?老蒋那家伙可说不准,说不定有一天会卸磨杀驴呢。”
张啸林的这些宏论,杜月笙越听越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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