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导师 2 | 马原:改变才是人性,不变极其罕有

特别导师 2 | 马原:改变才是人性,不变极其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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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金句 


本集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们,你们好,我是马原。很高兴担任这门《中国文学大师课》的特别导师。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些我对人性这个主题的一些想法。


如果说极端体验,就是我生了病,我生了病没有取多数人给自己的难题,就是怎么治。我取的是比多数人选择怎么治更简单的一个问题。


我当时问自己,是治还是不治。那么治和不治相比,这么治肯定简单得多,因为多数人都希望能有病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治疗方案。比如很多人会纠结于你要不要开刀!那么开刀可如果说是开放性治疗,那么有的人可能会选择保守治疗用药物。因为都是中国人,中国人经常会说开刀动大手术,尤其是开腔,会伤元气,就是很多人拒绝大概做腔体的手术,觉得那样会写了元气,可能日后余生都会因为元气的释放泄露,会出其他的身体方面的问题。


但是我当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偷懒,也可以理解为是异想天开,我当时想那个问题,有一点难,因为谁家都有病人,谁身边都有病人的亲属和朋友。大家都知道做怎么治的选择的时候,其实是个不容易的选择,虽然大家最后的结果其实都很相似,但是对每个家庭遇到了生大病的事件,都是一个特别严峻的考验。但是我当时确实有一点偷懒,我想命题太大,一下子很难面对清楚。我不如上溯一步,到这个问题的上端,到治疗的上端,我先去问问我,生了病治还是不治?


治还是不治?经常大家说无非是两种可能:治,不治。但是这两种可能说起来会是南辕北辙,是相反的两条路。也就是说:“治”又回到了“怎么治”的问题上去了,仍然要面对怎么治,所面对的所有的困境,所有的难点,假如你进一步偷懒,你可能就会选择反方向的答案:不治。可不可以不治?我为什么这么想?因为我是个一生耽迷于形而上的一个人,我凡事都愿意从源头上去想。那么我想跟大家分享的是我对待我身上深处的疾病的一个特别的理解。我认为我得了治不好的病,一个治不好的病,如果一定要治,那么结果是怎么样的?你们想一想。


我说一个会思考的人,他一定会知道一个确确凿无疑的答案。治不好的病就不该治。如果你强去治,治不好的病强治,结果一定是你希冀的反面。治不好的病一定会伤害到伤害患者,一定要伤害生了病的本人,这是确凿无疑的,所以经常大家可能也都会说,现在的这些治不好的病,大家强制的结果一部分被治死了,过度医疗过度治疗;一部分被吓死,心理垮掉。所以,我在当时想治与不治的时候,我其实不是很费力,就选择了不治。


因为我知道强治的结果,所以与其那样不如不治。我举另外一个例子,我一个朋友他爸爸81岁发现了胃癌,然后他们要治,因为他们很有钱,他们希望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疗,他们也做到把世界上最好的医疗引到他爸爸身上来。中国的、美国的、瑞士的、新加坡的、澳大利亚的,世界上最好的、最有名的胃癌的治疗医生、治疗药物、治疗方案,都尝试了一下,他爸爸在他们发现有病之后活了五个月,临死的时候身上插满管子。而在他爸爸生病之初,我曾经建议,那时候我已经生病几年了,我说把你爸交给我,或者你们一个家人带他去瑞士。瑞士的水特别好,全世界都知道,因为瑞士和法国交界的地方,有世界上名气最大的矿泉水,就是依云矿泉水。我当时说,一个是你们家人带他去瑞士,一个是你把他交给我。我那时候在海南,我正在做我个人的换水尝试,我说也许我不能救你爸的命,但是也许你爸爸最后的这一点生命会比较有质量,比较有趣。因为你知道我是个思路很开放的人,我对生活里面那些别人不感兴趣的事物的兴趣,对自然的兴趣,也许对你爸爸最后的时间会有一些缓解,会有一些开导的价值,会有一些抚慰的效果。


我当时跟他说,他当时同意,他弟弟不同意。结果比较残酷,没听我的建议。之后他有一点难过,他把他那份难过写到了我的长篇《牛鬼蛇神》的序言,因为那时候《牛鬼蛇神》刚刚完成,他就自告奋勇要写《牛鬼蛇神》的序言,就在序言里他讲了这个故事。所以我说对我个人来说,其实生命中最极端的体验莫过于这次生病。我因为自小就是一个唯心论者,是一个有神论者,所以我自然而然简单不假思索地就选择了认命。我命里有这场大的劫难,那么认命我就选择了不治,我做的全部的事情就是换水,我愿意找好一点的水,让我通过换水的方式和我身体里的疾病交朋友。


我要喝好水,我也要给你(指疾病)好水,我不要和你作战,我跟你媾和,我们和平共处。我的方子从科学意义上讲,可能是胡说八道,但是在我个人的实践当中,它伴我整整过了11年,现在我的病有11年,我是一个比我多数同龄人都更健康,有更好心态的一个已经过了六六大寿的老人。


2

其实我当年刚生病的时候,人一下子是蒙的,别看天天你身边都有各种各样的死亡,各种各样的危及生命的事件发生,但是不撞到你的额头上你是不会去直面,不会跟死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那么我当时的情形同样是蒙的,我很自负我没被他吓垮,但是我还是本能地将我以后的生命作为倒计时。但是这时候我生病不久以后,我遇到一个高人,很多人都说他是大师,他是个中医,他姓赵,因为我熟悉的一些朋友跟他打过交道,都很佩服他。


我那次去见他,他把半天里所有的病人都推掉了,他跟我足足聊了四个多小时。但是在这四个多小时里面,我把我的很多想法都告诉他,他是个很谦逊的人,他当时也我给了我一些鼓励。他说,马先生,你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你的这些想法我先前没有想到,但是你讲过以后,我非常钦佩,我觉得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比如说我换水的想法,我不治的想法,他说我相信你找到了最适合应对你眼前生命中这场大变故的方式!我觉得你不用去再看医生,我说我已经看过一些医生,而且看过一些非常有名的医生,因为朋友们都在为我操心,就是帮我介绍,甚至有给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看过病的医生我都看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信他们。


但是这个医生我信他。前不久我还和他又见了面,我跟他聊起来,我说:赵医生当初我跟你的聊天那四个小时,我耽误了你赚很多钱,但是它对我过来十年,意义非凡。因为我知道有一个大师他认可我的关于生病的一整套歪理邪说,我当然自己不以为他是歪理邪说,但是我周围很多朋友都说我是歪理邪说,你的肯定让我坚信我的想法不错!所以我说这是我生命当中一个非常奇特的经历。


其实,我还有一个参照系,这个是很奇怪,很多人都会不理解。我外公曾比我大60岁,我外公在83岁的时候,就是去体检发现肺癌,整个肺都钙化了,整个都已经钙化了。做了开胸手术,打开以后发现钙化了,就是全部又缝合,又封口,又活了大概一年多。然后在梦里走的,就是84岁在梦里走的特别安详。大家都知道遗传是交叉遗传的力量最大,比如说父传女,母传子,那么我和我外公的关系刚好是:他如果遗传,他有可能遗传到我妈妈那,我妈妈有可能遗传我。现在我就想,因为我妈妈也活了85岁。那么我在想也许我妈妈也有肺癌,因为我外公肺癌开胸以后,根据医生的那些(请的也是一些名医)经验,根据他们有经验的诊断,说至少20年以上,也就是说我外公带了肺癌带了20多年,或者是更长,也许30年、40年、50年这个都说不定,因为时间已经很久了。那么也许我妈妈也是一个肺癌患者,虽然我最后并不能确诊为肺癌,是因为我从医院逃出来,我拒绝知道结果。但是医生、有经验的医生,明明确确的就是我的主治医生明确跟我说,说马老师你要有心理准备,以我的经验十之八九……其实他已经告诉我,我那么大体量的肿块,6.5×6.8厘米,可不是毫米,一个非常巨大的肿块,十之八九就是肺癌。


但是我说,因为我外公的缘故,我就设想,也许我妈也是一个肺癌携带者,她从出生带着遗传,一直到她85岁去世,肺癌并没有妨碍她正常的生命进程,她也活到高数。那么为什么我外公可以,也许我妈也是这样,我就不可以吗?


这个也算是我刚好在家族里遇到了前面的例子,我(外公)长我60岁,我今年现在66岁,那么长我60岁的我的外公,也算是我人生际遇里一个奇怪的角色。


我前几年不是出了一本《牛鬼蛇神》吗?《牛鬼蛇神》算是我比较长的一个作品,我根据自己的经历,又虚拟了一个对立面比较,一个牛鬼,一个蛇神嘛。就是写了我四五十年里我自己面对的各式各样对认识论和对人生感悟的那些领域,我都把它放到小说里来。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我那里边有七篇小说,总共大概有7万字左右,是别的我40多年里的其他的作品,我把它们一段一段挪到这本书里来。这本书总共有32万字,有7万字是旧作。那么旧作放到新作里来,首先它要和新作能接上。我是说气息,包括语言方式、叙事的节奏都要接上。那么你想我能把40多年里完全不同阶段的小说,嫁接到新作里面来,那么从另外一个侧面,就是说我这个人是很轴的,就是我这个人一辈子不变,方向不变,价值论不变,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奇迹。今天你在你60多岁的时候,你怎么能认可你20多岁写的东西?但是我就是能认可。也就是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解决了价值论、方法论这些最基本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就是我一辈子都在这么一个清晰的路上前行。


所以我说,我40多年以前的这个故事和今天的故事讲的都是同一个故事,都是马原的故事。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刚刚不久前,一个月以前我们同学聚会,40年聚会,当时同学里边很年轻的一个(今年也该退休了),他就说他说大马你当年就对经济发展就特别抵触,特别排斥,他说我现在想想你太有远见了,你到底还是当作家的,我说是不是作家太有远见了,其实那时候我还说不上是个作家,但是那时候我是一个喜欢形而上的人,我喜欢从根本去看问题。


我的当年的感悟其实是从托尔斯泰那里借来的。因为托尔斯泰成名以后,他到欧洲转了一圈,有人就是劝他到欧洲开开眼界,他到欧洲转了一圈回来以后,他发现工业文明是要助长的。工业文明带给人的从根本上说是毁灭,当然仅仅是毁灭的开始,你看今天到人工智能了,大家突然发现人造的东西有一天就要把人灭掉,今天对人工智能的这个忧虑,是很多有识之士的共同的心态,那么人自己亲手把生养自己的地球母亲,戕害破坏到如此地步,就是地球已经如此不堪。


其实托尔斯泰在他死的时候是1910年,托尔斯泰是1828年(去世),他大概活了82岁。也就是说他早我一百几十年,他那时候就看到了,不是我马原看到的。但是其实我还是想说,如果你从小能够解决认识论上的诸多难题,能够面对,能够解决,那么你这一生会活得比较轻松。所以我说轴一点的人可能也是很幸福的,我就觉得在这个意义上,我挺幸福的,我一辈子初衷不改。我差不多三四岁刚开始能读故事的时候,我上幼儿园,我识字能力特别强,三四岁就开始读故事了,不但主要不是听故事,而是慢慢开始读故事。

那么那时候就想写故事,就是想当作家。这一辈子当了一辈子作家,66了,现在一年里边很多时间还都在写作,特别享受写作这件事。


改变是人性,不变其实倒极其罕有。大部分人都是在变的,因为这个世界就在动态中,世界没有一刻不在变化,那么人作为世界当中的一份子,人的变化我觉得都合乎常情常理。你比如说,从以往的时间段、以往的历史上看,一个人有多大定数,这个是早就定下来的。那么很多人并不跟命运抗争,然后就去做不是自己的那个人。但是,我们这个时代因为欲望大释放,以钱为尚,以钱为中心,国家层面就号召赚钱,现在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人不都是有钱的人吗?你看马云最有钱,马云每天在机场、在书店、在各个家庭当中被阅读,被倾听。因为他有钱,所以他最大,他说的一切都变成了金口玉言。那么这个事情其实在过往的时代里边,不是这个情形。那么过往的时代,大家都比较安于自己的角色,就是命运分派给自己的那个角色。而到了这个时代,大家突然发现,就像现在很多草根在网络上也可以出名,发现这种欲望的释放特别厉害,所以我个人特别不喜欢这个时代,我觉得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坏的时代,就是欲望泛滥。虽然司马迁2000年以前司马迁已经断言: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说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动来动去,熙熙攘攘的一切都是围绕一个“利”字,这是事实吗?


也许原来也是事实,但是原来更多的情形是每个人安于命运赋予他那个角色,你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个穷人,那么你要努力工作,就是让自己可以果腹,可以养家,做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而不像今天每个人都觉得我会是一个达·芬奇,我会是一个朱元璋,每个人都希望有自己的领土、疆域、子民,每个人都想当老板,不想当老板的员工不是好员工,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在今天这个时代,一定每个人都要变。我为什么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我是感慨于过去国家机器里边有清官,有贪官,这事也正常。有的人贪一点,有的人就是一点都不贪,就是该得的都不得,那么就是有好人坏人。今天说句难听话,就是国家的管理机器,中纪委的网站公布的落马的官员,一百一十多万,就是公布的各级官员110多万,不是110多个。这是个多可怕的时代。这些人你想想,他们个个都是精英,他们在他们身边的人当中,他们是出类拔萃之辈,他们聪明,他们精明,他们比别人更有头脑,但是他们都变成了阶下囚,这110万人变成了阶下囚。


其实还有也许数量更多的没变成阶下囚、有可能变成阶下囚的人。你说,他们的智慧,他们的聪明,不就是它们变化的动因吗?就是让他们有更大的野心,更大的胃口。所以我个人一直认为,变是绝对的,就是人要变,天下有变,自然要变,都在变。反倒是不变,还有不自然,但是其实很可贵。


我三四岁的时候就想,以后我要写故事,我要写小说。那么我六十几岁的时候,我过了60年之后,我还在做这件事。我是不是幸福感很强?我要是当一个主席,当一个书记,当一个市长、省长,我有这么强的幸福感吗?


中国最有名的一定不是政治家,一定不是国家的那些管理者,最有名的是就是这些有钱人。因为他们每一句话都被记录,被转发,被传播,大范围、大幅度的,所以其实它是一个时代的问题。只有这种利字当头的时代,才会有这种大趋势。前几天我参加文学活动,大家讨论的都是文学要如何传播、要怎么尽快出名、中国的才是世界的,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讨论这些。我说,作家们在一起为什么不讨论:什么是好作品?怎么写出好作品?讨论的都是怎么成功、怎么成名。我说如果作家们都在都在津津乐道成功、成名,我说你要公众怎么样?


5

我其实一辈子就是一个就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对各种事都不按常理出牌。你比如说,我几十年以前,你能想象我穿一个粉色的一个外套,一个口袋有这么大,一个口袋里能装个排球,胸前两个口袋。我就觉得好像那时候,那时候我心里就有那种,我干嘛要穿跟你们一样的衣服的心理。所以我大儿子小时候,他问我,他说:“爸爸我要是染头发,你会不会生我气?因为那时候我看马拉多纳染头发你就不高兴。”完了我说:“我不会啊,因为你在这个年龄正好是你可以有各种各样出格想法的年龄,你以后叫染,你也不然。那么你为什么在你想染能染的时候,你不染呢?我不会说你,不会反对你。”


这个还是以己度人,因为我原本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我一辈子都是在做出格的事,比如说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你看我不治病,我就想我姥爷可以带着肺癌活几十年,我也许也能,我为什么不能啊?我这么想的时候,你看就变成了我不治的理由之一,这不是歪理邪说,典型的胡说八道,但是我自己就喜欢这样,我就觉得没我这么想没什么错,没什么不好。


你那么想就一定好吗?你比如说你一定要循规蹈矩,你就一定好吗?所以,我看那些穿奇装异服的,鼻子上打孔的,嘴唇上打孔的,下巴上打孔、挂个环的这些人,我觉得我都能理解他,就是尽管我到了一定年龄,可能我也不会太搞怪,但是我还是赞赏那些能够突破惯常思维形式的那些举止、那些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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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微微的笑19

    不怎么喜欢他讲的

    Esther艾斯特 回复 @微微的笑19: 最失望的一期

  • 夏一LYz

    通过这期,了解了马原老师这个人。

    奇迹之海007 回复 @夏一LYz: 卑劣愚蠢自私

  • 天秤大元帅

    这位不像导师, 倒像个法师 :D

  • Ls995

    缺乏学者的严谨,也缺乏实际的个人能力和学识基础来从宏观上评判当今的社会。 拿起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武器,批判的吸收吧。

  • 鹏城戈多

    不同的生命形态,不同的人生故事,马老师的分享很特别,给人蛮多启发的

  • 青帘_pw

    太缺乏科学与理性了。这个拿出来做传播,和吃绿豆治百病的张悟本没太大差别!

  • 水雲燕

    有点自以为是的感觉

  • 雪兔lyra

    为何总觉得喜欢马云是因为他有钱呢?(请观照一下自己的内心)马云被崇拜和追捧,不是因为他的刻苦努力和创新精神吗……

  • 奇迹之海007

    医学界公认霍金活的久是因为他那个病本来就有一批人能活的很久外加他能享受到极好的护理医疗条件。他并不知道底层的苦难,所以把认命说的如此轻松。最后,他享受着现代文明的所有好处,却又数落着现代文明,这是一边吃奶一边骂娘。愚蠢且自私的自以为是。

  • 月光三昧1972

    难道普通人有向往不好吗?就是贪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