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北京大学俄语系的赵桂莲。
很高兴今天有机会跟大家一起进入陀思妥耶夫斯的艺术世界,跟他一起度过一段时光,我们将要重点解读的是他的长篇小说,也是他的代表作《罪与罚》。当然,在进入这部作品之前,我们有必要总体把握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以及他的创作特点,在此基础上才可以更好更深入地理解《罪与罚》。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年出生,1881年去世,在人世间度过了60个年头,为世界为人类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我们认识他的这笔遗产,最重要的,我个人认为,是可以通过他本人说过的一句话来认识。少年的时候他曾经给他哥哥写过一封信,陀思妥耶夫斯基跟他的这个哥哥关系非常的好,也可能是因为这哥俩本身跟父亲关系比较生疏,他父亲的性格比较冷硬,他们不仅仅是兄弟俩,更是交心的朋友,尤其是涉及到内心最隐秘的一些想法,哥俩都会互通有无,把心灵向对方敞开。
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的时候,给他哥哥写的这封信里边说过这样一句话,少年的时候就立志要做到一件事。怎么说的呢?
“人是一个奥秘,我要解开这个谜。”可以说恰恰是这样一句话,可以成为我们从总体上认识陀思妥耶夫斯基,从他开始进入文坛,一直到他最后创作的一把钥匙。
陀思妥耶夫斯基进入文坛的作品,就是他的处女作,题目叫做《穷人》,是长篇小说。《穷人》是一部书信体的作品,书信这种方式,会是一个特别好的展现内心世界的写作方式。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彼得堡的小官吏,他本人穷困潦倒,他爱上的一个姑娘也是穷困潦倒,他们都是穷人,可怜的人(俄语中的“穷人”同时也有“可怜人”的意思)。这两个人物之间的通信构成了这部小说的内容,当然,整个这本小说的主要内容呢是男主人公的书信呈现的。通过这样的一些细腻得非常隐秘的对自己内心情感、对外在世界的感受的展现,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又自卑又自傲的这样一个人。
然后呢过了几年之后,两三年吧,陀思妥耶夫斯基又写了他的另一部也很有名的小说,也被拍成电影了,叫《白夜》。《白夜》的写作采取的什么形式?是自白的形式。这里的男主人公是个幻想家,在彼得堡6月的白夜游荡在街头,认识了一个姑娘,然后就是在4个夜晚通过自说自话呈现他的所思所想,呈现他的梦想、希冀,孤独。我们知道,自白也是展现人内心世界的一个非常好的方式,它可以很好地呈现外人看不到的内心世界的隐秘角落。
书信体也好、自白的方式也好, 它恰恰是能更好的去展现人的内心世界的。也就是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从他一开始进入文坛就很关注展现人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心世界。当然,我们要说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人的认识的更趋深入,它在揭开人这个奥秘的路上,翻开了一个新的篇章的,是他十年流放生涯之后的创作。更准确地说,我们应该了解的是,流放带给了他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创作他的成名作《穷人》的前后,也就是19世纪40年代的中期,他参加了当时彼得堡的一个叫彼得拉舍夫斯基社会主义小组的激进组织,小组遵循的核心思想是空想社会主义。作为社会主义小组,那当然有改造世界、改造社会并进而建设美好新世界,这样的一种宏伟愿望,也就是说,主要的侧重点放在外在的改造上,环境改造、社会制度改造,等等。
那个时期,更多的是从改造社会的这样一个角度改造世界,更侧重的是外在的改造。后来这个小组的人就被逮捕了,然后一开始判的死刑。之后改判到西伯利亚服苦役,一开始判的是八年,后来改为四年,1849年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的一个城市,托姆斯克,在那里服苦役。
四年苦役之后他被充军了。他是贵族,贵族一般是没有做列兵的,都是从军官开始的,而他却做了一个列兵,一个普通的士兵,在西伯利亚的兵营里待了六年,到1859年的时候才允许他回到彼得堡。在此之前只能在外围、文化中心的外围生活写作,当然这段时间他也还一直在创作。
可以说,这十年的流放和服兵役的经历让他了解到了社会底层的人和他们的生活,而且不仅是底层,更是一些什么人呢?
当时跟他一起流放西伯利亚的不仅仅只有政治犯,更多的是刑事犯,其中有很多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犯下一些骇人听闻的杀人不眨眼的罪行的犯人。如果说在西伯利亚经历之前没有近距离的去了解这些人,也就难免会对这些人的看法比较表面。比如一个人,他杀人了,他穷凶极恶,杀人的手段很残忍,那这个人一定就是一无是处,是冷血动物。可是恰恰是西伯利亚的这样一个十年的经历,因为有了跟这些苦役犯中的刑事犯的这样的一个接触,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了不同的看法。
我们怎么能看到这一点呢?对,他对西伯利亚经历的总结以一本书呈现出来了。这本书叫《死屋手记》,长篇小说。是1861年写成的。也就是说从外省流放地、从军地回到彼得堡,然后紧跟着就出版了这部小说。这部小说里边描写了很多的人,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罪犯。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主人公,笔记的撰写者,他写了这样的一段话,他这段话怎么说的呢?他说:有一些时候你对一个罪大恶极的,穷凶极恶的,你觉得他是一无是处的这样一个犯人,你觉得你已经把他看穿了,你非常的了解他了,可是突然呢,在某一个瞬间,而且是你非常意想不到的那样的一个时刻,在被你已经盖棺定论的这样一个人,他会迸发出那样的一种光芒,他对人的同情和理解会达到那样的一种高度,这种高度是你连想都想不到的。
这段话告诉我们什么?告诉我们的是,你已经下了一个定义的这么一个人,你对他的定义有可能是错误的,至少是片面的。他的一些粗鲁的、野蛮的、凶残的这样的一个外表之下所隐藏的东西,你不知道,甚至他这个人物本人可能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在某一个时刻会表现出那样的一些美好的东西出来。
所以我们说西伯利亚的经历让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人的认识变得更为深刻,尤其是对所谓坏人的认识有了质的变化。在之前的创作里边,比如我们刚才提到过的两部作品,《穷人》和《白夜》,虽然心理描写已经很细腻了,但与之后的作品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说不管是《穷人》也好,《白夜》也罢,我们可以说里边的人基本都是正面的,《穷人》里边还有个坏人,但是基本上是一个标签式的人物,很笼统,很抽象,就是故事发生的一个背景,《白夜》里边根本就没坏人。
而在此之后的创作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抱着这样的一个“人是一个谜,我要解开这样的一个谜”,给自己设定的这样一个任务。毫不夸张地说,在他之后的创作里边,我们甚至找不到一个美好的所谓正面意义上的完美无缺的人,我们也找不到一个所谓负面意义上的彻头彻尾的坏人,一个都没有。西伯利亚经历让作家完成了从改造环境、改造社会制度这样的外在改造,向认识人性、完善人性从而完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完善社会这样一条内在改造的道路的转变。
在写了《死屋手记》三四年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了另一部作品,叫《地下室人手记》。我个人认为《地下室人手记》可以作为作家前期创作和后期创作的一个转折点,当然实际上我们说《死屋手记》那个时候就已经转了,就有一些转了。
《地下室人手记》更进一步的写了什么?
就是一个整日窝在地下室胡思乱想的人,他的核心指导思想就是所谓反理性主义。理性主义者从理性的角度认定某些事情是好的,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某些事情是不好的。从利益的角度来说或许的确是这样的,可是这部作品的主人公他恰恰要否定这一点。他否定就是因为在他看来,人的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去得到好处的,所谓利益至上并非是正确的,原因就在于人性是复杂的。
你告诉我二二得四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但我就偏偏不信,我非要像撞墙一样用脑袋去撞一下。你告诉我做这件事情好,对我也有好处,但是我就是不愿意,我不见得非得去遵循,然后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不好,我做了是损人不利己,那我还就是愿意,我愿意怎么做就是怎么做。这是一个典型的反理性主义的作品,它的产生正是基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复杂人性的认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它是作家创作生涯中一个具有转折性的作品。
可以说,对人性的复杂了解得越深入,对于从外部改造社会改造世界从而让人在好的社会好的环境中变得更好这个命题他就越怀疑。当然我们也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不是完全反对改造外在的环境,他当然清楚外在环境不是没有问题,有问题当然需要改造。
但是问题在于,不是说环境得到了改善,环境变得理想了,人他就不会犯罪。《罪与罚》里边有一个人物,那是男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大学同学,叫拉祖米欣,他的话就否定了所谓的环境决定论。19世纪60年代环境决定论在俄国是很有市场的,作家本人否定环境决定论,借助拉祖米欣这个人物他表达了这种认识。他认为并非改造了环境人就一定会变好,社会因此也会变得美好。
拉祖米欣举例说,一个所有人眼里的成功人士,四十岁的一个男人,他什么都不缺,然后也很受人尊重。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强奸了一个幼女,这是环境造成的吗?当然不是。我们可以说像这样的情况,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有可能发生,不是环境造成的那是什么造成的呢?是人性,人性造成的。人性当中有一些深不可测的地方。
好,这一讲就讲到这里。这一讲我为你讲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从进入文坛开始就呈现出来的鲜明的创作特点,那就是注重人的心理描写,注重人内心世界的细腻变化,以及流放西伯利亚十年及其在这个过程中近距离接触三教九流之后对人性的更趋深入的认识。西伯利亚的经历对于我们理解作家之后创作的变化非常重要。下一讲,我将围绕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名定义“最高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者”来具体分析“最高意义上的现实”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义。
我是北京大学俄语系的赵桂莲,我在喜马拉雅等你。
我多想在大雪纷飞封山的夜,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字,感受一百年前大师的经历。
犯罪心理报告~?老师讲得很好~普通话说的很好~很标准~(*∩_∩*),喜欢……
赵老师讲的太好了!
大爱赵老师
赵老师讲得真好
配的音乐是什么?太好听了。
是人性和人心共同造成的~
讲述得很好。很有收获。
精彩讲解
Eunice11 回复 @淡如菊读经典: ∵…;“:土
很喜欢赵桂莲老师的讲解,老师有书吗?想再和老师在文学中相遇。
听友187349774 回复 @我_k0m: 感兴趣的话可以读读“漂泊的灵魂——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俄罗斯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