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像花而 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 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 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 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 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 沉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 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 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平 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像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 味,下得更像样。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 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 脸来了;著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曲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 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 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的说:
“唉,天可真凉了— ”(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像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 韵,倒来得正好。
北方的果树,到秋来,也是一种奇景。第一是枣子树;屋 角,墙头,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像 橄榄又像鸽蛋似的这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 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等枣树叶落,枣子红 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北方便是尘沙灰土的世界,只有这枣 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国的清秋的 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 D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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