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讲：陆机《平复帖》的苍茫质朴

大家好，现在给大家讲解陆机《平复帖》，然后我们将临写《平复帖》。

“平复”这两个字的含义，就是生病快好了，称为平复。但它的原文叫做”恐难平复“，也就说我朋友的病恐怕很难好转了。古人来取名一个帖，是从中间挑出，归纳微言大义，《平复帖》写的内容是什么？比如说前面我们讲过，张芝的《冠军帖》，里边出现了“冠军”这个人的名字就称《冠军帖》。我们也写过王羲之《十七帖》，《十七帖》它当然不是说的是十七个帖，而是“十七日”。因为这两个字在帖的最前边，所以就拎出这两个字作为标题。《平复帖》也是这样。“恐难平复”，就是说这个帖是写给一个朋友的，一个身体多病难以痊愈的朋友的信札，所以叫做《平复帖》。

说清楚了它的内容，我要来说说它的信的文字解释，很难。启功先生对这封信做了诠释解释，很多人不完全同意。又有人做了解释，还是不能完全同意。也就是说，中国的很多的书法草书、隶书、楷书、行书都有定论，它的内容都有解释，唯独这幅字，到现在有多种解释，谁也说服不了谁。西晋时期陆机写的《平复帖》，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把它完整地解释下来。你不觉得这个很厉害吗？

陆机是一个什么人？不是一个书法家，而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文学家、文学理论家。他写过很多的诗，还写过著名的《文赋》。《文赋》是陆机谈文学是什么？文学为什么美？文学怎么创作？文学怎么欣赏？在今天的学科分类当中，它属于文艺理论、文艺美学的范畴。所以，陆机很了不起，他是西晋人。那么王羲之是什么晋？是东晋。谁在前？西晋在前。就像中国往往是西在前，东在后，西周在前，东周在后；西汉在前，东汉在后；西晋在前，东晋在后等等。

这幅字了不起的地方还不在于它的内容很难解释，而在于它是目前为止“纸上书法”——中国所有纸张上的书法，这一幅是最早的，而且是唯一的西晋流传至今的真迹。东晋书圣王羲之的书法现在没有一幅真迹，而西晋陆机的《平复帖》却是真迹，您觉得宝不宝贵？换言之，是中国书法史上毛笔写在纸上的书法第一幅保存到了今天。可能当时很多人写过书法，但是都在历史当中灰飞烟灭，唯独这一幅留下来了。它就是国宝，不能轻易示人的国宝。

明朝董其昌说，这一幅字是“右军之前，元常之后”，元常就是前面所说的钟繇，三国时期的书法家。因为西晋比三国又要靠后一点。那么这两个字很厉害了，“唯此数行，为希代宝”就唯独这几行字为稀世之宝，可见董其昌的评价很高。

接下来我们要来探讨一下这个稀世之宝。内容还读不懂的，阐释不了的这个《平复帖》，而写作的这个人还不是职业书法家，是个大文豪，让我们觉得很奇怪。

那么他是用什么毛笔写的，写在什么纸上呢？这个纸为什么能保存这么长时间呢？这是用一支秃笔所写。秃笔，什么意思？看看王老师这支笔，它有非常尖锐的尖，这就没有秃。相反，如果王老师把这支笔写了千百次 万次，笔尖的毛写没了，秃头秃脑，圆圆的，没有尖了就叫秃笔。那么他是不是没笔了呢？不是，看的出来行笔匆匆，纸用的什么纸呢？麻纸。就是我们知道麻，做麻绳的麻，把它用水泡好，把它砸成了像纸浆做的麻纸，一句话粗糙、不吸水。为什么同学们写的宣纸一写上去就会肿，肿起来就成为洇开。就是它不在原来的线条上，它比原来的线条稍微肥胖一点点就叫洇开。而麻纸没有这个情况。麻纸很像今天我们的A4复印纸，你写上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它一点都不洇开。

王老师没有找到麻纸，我也没使用秃笔。所以等会我给大家临摹的时候，可能就没有他那么苍茫，没有那么浑朴，没有那么古董。没关系，我们就是示范一下，陆机当时写这些字的基本的笔法。什么笔法？他写的字既非草书，也非行书也非隶书，有一个词，叫做隶草，原来西晋是汉代的隶书往行书草书方面发展的过程，或者叫做是过渡阶段的书法。所以他的笔法很多是草书，但是他的笔法的笔意很多又是隶书，圆滚滚的，出现了像雁尾的一些笔法。这幅字之所以难认，它不是标准的行书或者标准的草书，它有很多隶书夹在这其中。它有一些波折，还有结体瘦长，书写简便，他写的时候看来比较匆忙。

古人也说过“匆匆无暇草书”，前面我也解释过，有两种看法，一种叫做“匆匆无暇”，我太忙了，没有时间。“草书”，所以给你写草书，这是一种解释，这是古汉语的断句。还有一个断句方法，“匆匆”很忙，逗号，“无暇草书”，就没有时间写草书，你一听草书不是写的很潦草的书吗？难道很忙的还不写草书，难道写楷书吗？有人就是这么个理解，为什么呢？因为草书不好写，草书有很多的符号，特殊的符号，你不按照这个符号去写，对方收到您的草书的信件，就看不明白。所以草书有些符号，打一个不恰切的比喻，就好像交通标志一样。如果一个二把刀没有学过交规的人上路以后，他看见前面那些符号他就不懂，他就会开过去，就会出现“车祸”。所以不明白草书符号的朋友写草书，到处都是书法“车祸”现场，对方收到您的信也都不懂。这就理解了“匆匆无暇，草书”与“匆匆，无暇草书”的区别。那么这儿我认为他是忙而只能写的草书也匆匆，所以更加不好认，但有个好处因为写的快。逸笔草草，翩翩起舞，活泼生动。如果写死板了，反而不好了。

《平复帖》是写给一个生病的朋友。这幅帖是目前为止，纸版的帖最早的一幅，是国宝。而且它的内容无人能够解释清楚。所以我们在写的时候，有些字只能是照猫画虎。同时它是经过了1700多年，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就像您穿的衣服年代很长，它就有些就开始磨穿磨黄磨旧了。这幅书法就把这些字的线条磨掉了，尤其是有些字磨掉了一部分，你更看不出是什么字了。那么我们只好抱着同情心，抱着平淡心、平常心，把它当成字来写，不要太在乎它的内容，这样我们就可以领悟到《平复帖》之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