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由观乎文化与喜马拉雅共同制作的《中国历史大变局》节目。我是江西师范大学方志远,由我为大家主讲明朝大变局。
在上一集,我和大家说到商品经济的发展是如何培育了“富人”,而社会财富又是如何改变与国家权力之间的关系。这一集,我们将说到在思想文化方面,官学也面临着私学的挑战。
在“财富”成为新的价值标准的过程中,“文化”也开始体现出它的价值。重要表现是私人办学、私人讲学逐渐兴起,“私学”对“官学”形成猛烈的冲击。
在明太祖的“制度建设”中,学校建设是重要的一环。当时的学校有两种性质:
一是官学,政府出资兴办、派员管理,并且承担学生的生活费用、免除学生家中二丁的徭役,包括中央的国学即国子监、地方的府州县学以及卫学等等,它都属“官学”;
明官学遗址
另外一种叫社学,是由政府倡导,民间集资兴办,或者全部由民间筹办。此外,也鼓励乡学、里塾等等。还有少数民族地区的宣抚司、安抚司的“儒学”,以及对皇帝进行教育或皇帝为标榜尊重儒学而设的经筵日讲,以及对皇族子弟进行教育的宗学,还有在内廷对宦官进行教育的内书堂等等,这些也可以属于官学。
明朝在全国范围内兴办各级各类学校,目的有二。
一是教化,即通过学校教育来普及政府的法律法令,灌输正统的道德思想;
二是培育当时的国家所需要的管理人才。
不能不说,明朝对“官学”是十分重视的。洪武二十六年,国子监监生的人数达八千多人,永乐二十年,仅南京国子监就有监生九千九百多人[①]。而据《明史·地理志》,明朝全国有140个府、193个州、1100多个县,各类生员加在一起,在校生当不下于10万人。而据顾炎武估计,明末的生员记录下来的大约有50万人[②],成为巨大的社会问题。
政府督促民间所办的“社学”,我们也可以把它视为“社区学校”或者“乡间学校”。社学带有官民合办的性质,学堂由乡社自己筹建,民间子弟入学衣食自理,也没有像监生、生员那样优免其家二丁差役的这个待遇,但教师是由官方聘请。但是这种半官半民的学校,几乎从来都不可能长久的,因为时间一长,官方推民间,民间推官方。官方不可能长期支付教师的薪米,而贫困之家也无力支付子弟的读书,富家则自募教师。所以,社学的兴废,则实际上完全看地方官的态度。
成化、弘治时期一位著名学者叫做陆容,他对包括社学在内的各类官督民办以及官办、半官办学校的弊病都进行了抨击。“作兴学校,本是善政。但今之所谓作兴,率不过报选生员、起盖屋宇之类而已。此皆末务,非知要者[③]。”
他认为什么才是要务?他认为振作士气、敦厚士风、奖励士行,这才是当务之急,但是现在的学校通通把它忽略了。也就是完全没有品质教育,“而惟末是务。”特别是起盖校舍,“尤为害事”,那么上司估价,“动辄计银几千两,而府县听嘱于由缘之徒,所费无几,侵渔实多。”就是政府批了很多的经费盖校舍,但实际上大部分经费被侵吞,“是以虚费财力,而不久复敝”,不久房子又破了,又得再盖,“况今学舍屡修,而生徒无复在学肄业,入其庭,不见其人,如废寺然,深可叹息”。
陆容像
这是什么原因呢?学校盖得很多,学生不见了。所以这到成化、弘治以后,是一个普遍现象。学生到哪里去了?学生经商去了,学生游玩去了,就变成这么一种状态。所以陆容谈到当时学校的两大弊病:第一,耗费国家的财力来盖房子;第二,学生不务学。
明代多元化社会的形成,是与社会需求的多元化特别是社会财富控制的多元化相伴而来的。景泰以后特别是成化以后,拥有社会财富或者说拥有一定数量可自由支配财富的,已经不再限于皇室、藩府、富商以及各级政府的衙门。作为个体的各级各类的官员、吏员,包括文职官员、武职官员和宦官,以及他们的家属、部属,大大小小的商人、手工业者、农民,道观、寺院的各层人物,乃至樵夫渔父、贩夫走卒等各色人等,虽然程度不一样,他们都在以各种方式成为社会财富的拥有者,因而也同时可能成为文化产品、精神产品的消费者,其中,包括对教育的购买。明代的私人讲学,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发展起来的。
天顺二年发生的一件事情,朝野震惊。发生一件什么事情呢?复辟帝位以后不久的英宗皇帝朱祁镇,特派“行人司”,就是专门管礼仪的这个衙门,派出行人,行人一般都是进士才能担任的,它(是)正七品官,特派“行人司”的“行人”往江西抚州崇仁县,将一位年近70岁的老儒,请到北京。这位老儒名叫吴与弼。行人带去了皇帝给吴与弼的敕旨。这个敕旨很有意思,我们读一读看:
说“尔与弼潜心经史”,尔就是您,您吴与弼先生潜心经史,“博洽古今,蕴经国之远猷、抱致君之宏略”,这个评价非常高了。但是您宁愿偏居一隅,不求闻达,朕非常敬仰您的这种高风亮节,也希望目睹您的尊容,来启发我的这种思想。如今特遣行人司的行人,叫曹隆,“往诣所居,征尔赴阙,仍赐礼币,以表至怀”。所以皇帝请一个乡间老儒,他也是要备礼物的。后面那句也很有意思,说“尔其惠然就道,以副朕翘待之意。”希望您见到行人以后尽快来到北京,那么我在北京翘首等待。
吴与弼像
英宗的这一道诏敕,视天下府、州、县学中无数的教授、教谕、训导为无物,专门请一位在地方讲学的老儒,这是大明朝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然,我们要说明一个问题,在北京的紫禁城里面的英宗皇帝,竟然知道远在江西抚州府崇仁县的一位“老儒”,说明他身边已经有吴与弼的“粉丝”了,说明吴与弼的学术影响已经是非常大了。
但是,这位江西崇仁县老儒吴与弼,虽然礼节性地到了北京,当面表示对皇帝的关心的感谢,却态度委婉而又坚决地辞官不做。这就让皇帝、也让官员们十分地不解。多少的人为了个一官半职,在科举的道路上奋斗终身,却未必能够如愿以偿,竟然还有人皇帝亲自送官给他,他却不要的,这个倒奇怪。
英宗皇帝反复劝说,吴与弼反复婉辞,理由只是一条,说自己年事已高、疾病緾身,不能沾污了朝堂。但是皇帝看得出来,这老头并非迂腐之辈,他让大学士李贤继续做工作,务必让其就职。但是,吴与弼仍然称病。实际上吴与弼是明智的,虽然皇帝做出了姿态,但是以大学士李贤为首的文官们是不乐意的。如果动辄弄一个乡村学究到北京来做官,那我们这些由科举出身的人有何脸面?
由于吴与弼的反复推辞,当然我们也可以说,他的这种推辞,如果是放在明太祖高皇帝的时代,十个吴与弼也被砍头了,但到了英宗皇帝的时代,明英宗对这位年岁比自己大一倍还多的老者,显示出大度,他顺从老人自己的意愿,不再勉强,再次派行人司的行人将吴与弼礼送回老家,让当地的官府按月给米,赡养终身。皇帝的这种大度,其实是时代风貌变化的反映。几年之后,英宗皇帝去世了,这位老头还活着,一直活到80岁,成化五年才去世。
吴与弼被礼聘之事,对于当时的私人讲学,无异是极大的鼓励,更使得吴与弼身价倍增。应该说,吴与弼是有真才实学的。有明一代,最后被请入孔庙从祀孔子的,只有四个人:山西的薛瑄、江西的胡居仁、广东的陈献章、浙江的王守仁也就是王阳明。而这四位之中,竟然有三位和吴与弼有关:胡居仁、陈献章是吴与弼的学生,王阳明曾经向娄谅请教学问,而娄谅也是吴与弼的学生。黄宗羲甚至认为,王阳明学说即“阳明学”,娄谅“为其发端也”。所以明朝从祀孔庙的四个人,两个是吴与弼的学生,另外一个人受到吴与弼学生的影响。
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开放,又有吴与弼的示范,所以娄谅讲学于江西的上饶、胡居仁讲学于江西的余干、章懋讲学于浙江的兰溪、陈献章讲学于广东的新会,他们均闻名天下。各地的学院,也在这样一股风气的推动下复兴。
成化元年(1465),因朱熹讲学并立有教规而著名、但此时早已荒废的江西星子县的白鹿洞书院,得到修复;成化十二年,陆九渊创办的江西贵溪的象山书院,得以重建。与此同时,南京、扬州的资政书院、江阴的延陵书院,也得到兴建。随着王阳明、湛若水等人的四处讲学,书院更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及全国,到嘉靖时代更形成了高潮。
今日的白鹿洞书院
以江西为例,见于记载的明代所建的书院一共185所,其中有具体兴建年代的是148所,成化以前的97年(中),只有17所,成化至正德的57年中有14所,嘉靖一朝的45年有44所[④]。北直隶也是一样。所以这个时代是学院得到重建、兴建的一个高潮时期。
一方面,著名的书院多为在职或致仕的官员所创,如王阳明建的龙冈书院、濂溪书院,邹守益所建复古书院,以及顾宪成、高攀龙等人所重建的东林书院,他们建这些书院都是为了阐述自己的学说,乃至发表政见。这些书院在当地乃至全国的影响力,远非官府所办的府、州、县学乃至国子监可比。另外一方面,大大小小的各类书院,则多由家族或学者自行创办,对当地的文化普及、道德教育及新思想、新文化的传播,它们都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东林书院旧址
当然,这些书院传播的思想、传播的文化,又往往和政府的“主流”思想相左。所以在嘉靖十七年,以及万历、天启年间,在张璁、张居正、魏忠贤执政时期,先后发生过三次大规模的摧毁书院的事件。但是,随毁随建,书院成了明中后期士大夫乃至农、工、商贾吸取新思想、阐述新观点的所在。当然,由于受科举的影响,一些书院也成为科举的附庸。而一些著名书院的学生,还获得了与府州县学生员共同参加科举的资格,譬如白鹿洞书院,天启时有10个名额参加乡试,吉安白鹭洲书院,更有42名之多。所以书院的兴起在当时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文化现象。
那么我们这一集谈到私学的兴起对官学的挑战,下一集我们将要向大家展示这个时代的一个怪现象。不但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而且这些各行各业的状元,竟然都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堂而皇之地成为大明朝的官员。谢谢大家,我们下一集再见。
今天的问题是:对于文中提到的“明代四位从祀孔庙”的先生——薛瑄、胡居仁、陈献章和王阳明,你听过有关于他们的事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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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数据来自《南雍志.储养考》;
[②]数据来自《顾亭林诗文集·生员论上》;
[③]出自《菽园杂记》卷2:其要在振作士气、敦厚士风、奖励士行,今皆忽之,而惟末是务。其中起造屋宇,尤为害事。盖上司估价,动辄计银几千两,而府县听嘱于由缘之徒,所费无几,侵渔实多。是以虚费财力,而不久复敝,此所谓害事也。况今学舍屡修,而生徒无复在学肄业,入其庭,不见其人,如废寺然,深可叹息。盖近时上司但欲刻碑以记作兴之名,而不知作兴之要故也;
[④]出自光绪《江西通志·学校》;
大明王朝走向世界
对现在的教育现象给出了一个古人的注解
书院兴起。
早
学生创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