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狼》2：夏光武 | 独一无二的“黑塞热”现象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厦门大学的夏光武。

曾经有这么一位外国作家，他出版了不少的书籍，劝人们以自由意志来对抗艰难的世道，结果受到美国读者的误解，这误解大到引起一连串的风波，比如为美国“垮掉的一代”的年轻拥护者找到离开校园寻找自我的理由，更糟糕的是，他的作品还成为一些美国青年吸食迷幻药的借口。这些都严重脱离了他创作的本意。这位受到误解的大师正是194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黑塞。

在灿若繁星的世界作家中，我特别喜欢黑塞。

主要的原因是黑塞的小说、诗歌、散文等不同形式的作品都能不断给予读者前进的力量；黑塞的作品也一直是我的良师益友，我40岁决定放弃企业工作到大陆攻读博士学位，但逐梦对中年男子来说是不切实际的。在这彷徨的时刻，我恰好拿起书架上的黑塞诗集，看到他肯定地说：“灵魂有屈有伸，呼吸于无穷无极，断裂的线会重织成，神的华丽新衣。”

黑塞温柔地安慰着我，不完美最终会过去，这股精神力量提醒我还拥有再出发及迈向未来的能力。与此同时，这种精神也赋予黑塞作品一种充沛的魅力，可以说是混乱世界里面极度缺乏的一道清新曙光。所以我毅然而然地在中年之时放弃一切，踏上我最热爱的学术之路，至今无悔。由于这个缘故，我很开心，能为你推荐这位充满正能量却被美国人误读的作家，与他的代表作《荒原狼》。

为什么我在开始的时候强调受到黑塞作品影响最大的是美国读者呢？这就要从《荒原狼》开始，这本书对美国青年的影响究竟有多大，我之后会为你说明。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后都兴起了黑塞热，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值得我们多聊聊。首先你想一想，为什么人类明明知道战争的荒谬与残酷，却还是我行我素，甚至两次大战的间隔只有短短30年呢？

黑塞的《荒原狼》说的就是：人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人性与狼性的组合，这两者不一定能和谐相处，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做出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情，当权力的拥有者无法控制自己的狼性，战争或许因此发生了。

现在我们来了解一下小说内容。

《荒原狼》开头是一篇《出版者序》，以出版者的身份描述一位名叫哈里•哈勒尔的中年男子到他姑母家租房子，然而过了一阵子，这位年近五十的哈勒尔突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一本自传给出版者处理，而后出版者决定出版这本《哈里•哈勒尔自传》。这两部分内容共同组成《荒原狼》这部小说。

小说的主人公哈勒尔是个正直的作家，他鄙视现代社会生活方式，常常闭门不出，但是令人窒息的空气使他陷于精神分裂的境地。有一天他偶尔读到一本《评荒原狼》的小书，顿觉大梦初醒，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人性”和“狼性”并存的荒原狼。

之后他应邀参加聚会，但他反对战争的言论遭到斥责，所以更加觉得自己孤独，觉得无法再忍受生活，应该用刮胡刀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一部分的内容是黑塞借机酸了酸掀起大战的德国政府。

而正当“荒原狼”被死亡追逐得无路可走的时候，一个深知他痛苦，让他获得宁静的美人——赫尔米娜出现了，并带给他欢乐、关心和理解。哈勒尔原本以为，只要俩人在一起生活就可以快乐，而美人却总坚持一个想法：“只有让你杀了我，你才可以真心爱我。”

赫尔米娜介绍哈勒尔结识了音乐人帕布罗和另外一个姑娘玛丽亚，好让他在音乐和感官享受中忘却一切烦恼和忧虑。但是帕布罗一眼就看出“荒原狼”的不幸，他是这样说的：“可怜的人，真可怜，看他那双眼睛，他不会笑！”于是，荒原狼走进了魔术剧院。

他在剧院中剖析了自己的灵魂，看见自己分裂为无数个自我，他还听见了“莫扎特”的笑声，于是决心把邪恶忍受到底，净化自己的灵魂，以求心灵的和谐统一。但当他在魔剧院中看到赫尔米娜和帕布罗亲近时，忍不住“狼性”大发，毫不犹豫将赫尔米娜杀死。

哈勒尔终于可以等待自己的绞刑了，他不仅亵渎了高尚的艺术，把美丽的画厅和斑斓的现实混为一淡，用一把刀子杀死了一个姑娘，而且他还表明了他企图毫无幽默地利用魔术剧院作为自杀的器械，因此判处哈勒尔以终生不死的惩罚，剥夺他十二小时不准进入魔术剧院的权利，还有被取笑一次的惩罚。

你会不会觉得这算什么处罚？就这么简单吗？

没那么简单，这类似于出卖自己灵魂给撒旦的浮士德，“终生不死”的惩罚是最痛苦的，周遭的人都将早于自己离开世界，孤零零的留下哈勒尔一人于世界上，原本就孤独的他将会永远孤独下去，与日月星辰一起长存。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严重吗？

此时，在痛苦中回神的哈勒尔看到“莫扎特”变成了帕布罗，看到赫尔米娜变成了小小的美丽棋子。“莫扎特”给哈勒尔的最后教导是：“激情和杀人现在该结束了。您还是理智一点！您应该活着，您应该学会笑。”

帕布罗对他说：“哈里，你戳破了我的小剧院的幽默，做了蠢事，你用刀刺人，使漂亮的图画世界溅上了现实的污点。你这可做得不好。……我相信，你会更好地学会这个游戏的。好了，下次可以改正。”

哈勒尔终于懂了，他准备再次开始这场游戏，再尝一次它的痛苦，再一次为它的荒谬无稽而战栗，再一次不断游历自己内心的地狱。他想：我总有一天会更好地学会玩这人生游戏。

那写出如此“走心”作品的黑塞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黑塞出生于一个笃信宗教的德国家庭，父亲是知名的宗教史学家也是传教士；母亲是牧师的女儿，在印度受过教育。由于家庭与东方的关联，黑塞小时候，家中有一个“中国角”，放置父母长期以来搜集的德文版中国经典书籍，他就在这些与东方智慧相关的图书中长大，这也是为什么黑塞作品里融入了很多东方哲学思想。

年轻的黑塞背离了家庭的宗教信仰，没有走上传教之路，但家庭对他的影响是很深的。他常常觉得自己内心很痛苦，所以年轻时他觉得宗教对自己的心理有帮助。黑塞在不惑之年的时候，成为了当地文坛上公认的佼佼者，但没过多久，他却走上了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走上这条道路的原因是黑塞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前，他发表了一些主张和平的言论，他在自己一本出版的小册子里表达反对战争的思想，引发轩然大波，受到德国新闻界与舆论界的猛烈攻击。而对他的强烈批判居然有部分来自于他的朋友，使得黑塞受到极大震动。

他因此确认，他多年来所相信的欧洲文明是不健康的，并且正在沦丧。黑塞认为挽回道德文明的办法绝不是用现成的标准，或许可以用东方的智慧，也可以用西方的思想，或许还可以用更高度的东西方文化的统一来解决人性的问题。

黑塞在仓皇中带着家人出走到瑞士，这段岁月使黑塞面临精神崩溃的危机，由于患病，再加上精神上的压力，他开始接受弗洛伊德弟子的治疗，后来黑塞的病情好转，所以精神分析学的影响在黑塞的著作中也一直清晰可见，我们讲的《荒原狼》就是一个例子。

一位作家不会平白无故地受到欢迎，黑塞为什么会受到欧美读者的重视，尤其在美国呢？

其实黑塞的影响不仅限于德国青年，在美国他拥有更大更多的读者群。第一次大战后，许多美国青年作家，失去了理想和目标，纷纷远走异国，包括后来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海明威与福克纳。不过，从文学史的视角来看，这却是欧洲文学，尤其是德、法文学，和美国文学交流非常密切的一段时光。

一战结束时，被誉为“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和批评家之一”的美国诗人作者艾略特，在读了黑塞的一篇文章《浑沌中之透视》的英译本后大为赞赏，两人于是在瑞士有了一次短暂的碰面交流。随后艾略特把黑塞评论托斯妥耶夫斯基作品《卡拉玛助夫兄弟们》的文章，推荐到美国的重要学术刊物上面。

在一战之前，有些英美文学批评家根本没听过“黑塞”这个名字，但在英美文坛重要评论家艾略特推荐后，黑塞的作品在英美文坛逐渐受到重视。

我个人认为，黑塞在美国受到欢迎的主要原因，是经济大萧条以及紧接其后的沙尘暴天灾引起的大型干旱席卷美国，小老百姓的痛苦充斥着美国社会，而黑塞作品中蕴含的那种鼓励个人努力的特质，给了美国读者心灵抚慰。比如黑塞写过一篇文章《自我意志》，就是强调自我的重要性，鼓励读者坚强，努力对抗纷扰的外在世界。

二战期间，黑塞出版了最后一部长篇小说《玻璃球游戏》，这本花了他十二年完成构思和创作的长篇小说，将人类的未来寄托于一个乌托邦式的未来世界。他还将中国的音乐、珠算及周易等众多概念引入这本书，与西方哲学的精华放在一起，成为书中最后要成为“大师”（Master）的“必修课程”。这本书里关于魔术剧院以及魔法学校的基本概念，比英国作家JK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里面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要早了55年呢。

黑塞在70岁时，才终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算是这个世界还黑塞一个公道吧！

黑塞的书籍，对于读者彷徨青涩的人生，长久以来有着莫大的影响力，他作品产生的综合影响最终形成了独特的“黑塞热”现象，这个我们后面也会讲到。下一节我们就一起来好好了解《荒原狼》这一本书。第一部分先到这里，我是夏光武，《荒原狼》与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