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史18 | 昝涛：消耗奥斯曼帝国元气的俄土战争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课程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

上两讲咱们说的其实都是奥斯曼帝国的衰败和变革，当然，这些变革主要还是在传统的框架内进行的，所以，才被称为传统主义的变革，而且，基本上我们可以说，这些变革成效不大，只是多次暂时地复活了奥斯曼帝国，往往遭到既得利益者和保守派的反对，改革者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连苏丹也经常被废黜。

这一讲，咱们单独说说俄土战争，在17～19世纪期间，俄土之间进行了10次颇大规模的战争。这是一般认为的俄土战争。但也有人把俄土战争算到20世纪的，会把一战也算进去。不过，咱们这一讲对于19世纪以及以后的俄土战争，暂时先不讨论，我们的讨论主要限于19世纪以前。

那么，你可能会问：为什么我们要单独讨论俄土战争这个问题呢？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俄罗斯的崛起是欧亚大陆近代历史的一个重大问题，它对欧洲事务、奥斯曼帝国、中国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丧权失地的角度来说，奥斯曼帝国和中国都是吃俄国的亏最大的。

咱们近代的时候，康有为就做过对比，说奥斯曼人和中国人，吃过的最大的亏，都是俄国人给的。最大的领土丧失，百万多平方公里，都是俄国拿去的。但康有为也在19世纪末的变法维新中，非常推崇彼得大帝在俄国进行的变革。

这一讲，咱们分三个部分：一是17世纪之前俄国的崛起及其与奥斯曼的关系；二是互有胜负的18世纪前期的俄土战争；最后是18时候中后期的第五次俄土战争，这是对近代奥斯曼土耳其影响最大的一次战争。

首先，我们还是从一个比较宏大的视野看一看，17世纪之前俄国的崛起，及其与奥斯曼帝国的关系。

这个事情的渊源还是要回到帖木儿的征服。帖木儿打击了奥斯曼帝国，我们已经说过了，但同时，他对蒙古人的金帐汗国的打击也是很大的，之后，蒙古人的后代们那里陷入了分裂和纷争。在莫斯科往南的大片草原地带，那些蒙古人的后代们，他们还是处在部落联盟的状态，可汗要依靠部落酋长的忠诚，这就是咱们多次谈到的草原传统或者内亚特性。另外，这些人也高度依赖与定居社会的贸易，尤其是与中亚的贸易，从定居民那里收税，再就是向南面和西面的定居民进行劫掠。

在帖木儿的打击之后，俄国南部的定居社会也陷入了贫困，大的贸易城市被摧毁了，这可能也加速了游牧人的定居化。这个地方的军事力量衰落了。再就是他们之间经常发生内争。

1480年以后，俄国经过伊凡四世的征服和罗曼诺夫王朝的侵略，发展成为欧洲列强之一。当时，它的南面屹立着强大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土耳其人占领着俄国南部的广大地区，封锁了俄罗斯靠近黑海和走向海外的所有通道。到16世纪初，莫斯科公国已经变得比较强大，使南方那些金帐汗国的后代们无力抗衡，纷纷沦陷或依附俄国人。

所以，在莫斯科公国崛起之后，向南的扩张，主要的阻力不是蒙古人了，而是在这里有势力范围的奥斯曼土耳其人。

俄土竞争，是16世纪以后的一个日益强化的趋势。不过，在17世纪中期以前，奥斯曼人没有把俄国当做竞争对手。15世纪末的时候，奥斯曼人还允许俄罗斯商人在自己地盘上自由地做买卖。在Suleiman大帝统治的中间，也就是16世纪中期，著名的俄罗斯沙皇伊凡雷帝登基，表现出建设一个帝国的雄心。伊凡雷帝的母亲是拜占庭帝国末代皇帝的侄女，而他父母的那场婚姻得到了罗马教皇的支持。可能部分地是凭着这个关系，莫斯科公国宣称自己是拜占庭帝国的继承者，选择拜占庭帝国的双头鹰作为君主的徽记。这些事情的发生和发展，对于欧亚大陆来说，预示着一个新的重大变动。土耳其人了解欧洲，了解地中海，也了解东边伊朗的情况，但对北方的这些迹象，无法做出先知一般的判断。

不过，伊凡雷帝在16世纪中期的扩张，还是让奥斯曼人感到了一点儿威胁。俄罗斯人向南一路扩张，夺取了鞑靼人的土地，占领了里海沿岸的重要城市，袭击了克里米亚沿岸地区，已经进入了奥斯曼帝国的势力范围，因为这里归蒙古人的后代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可汗管理，而克里米亚早就是奥斯曼人的藩属国。

这时候，奥斯曼人能干的宰相索克鲁认为应该关注北方事态，因为，俄罗斯人的举动，已经伤害了奥斯曼苏丹的尊严，对这个地区的占领和干扰，妨碍了来自中亚的穆斯林朝觐者和商人，而之前伊朗的萨法维人已经设置了更大的障碍。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打击俄罗斯人和伊朗人，是他们作为穆斯林保护者的义务。更不必说，已经有当地的统治者请求奥斯曼人进行干预了。俄国人崛起后，那些金帐汗国的后代们根本打不过。所以，他们很自然地恳请土耳其人来帮忙。

在Suleiman大帝去世后，他的儿子“酒鬼”塞里姆统治时期，宰相索克鲁继续大权在握，他想通过在顿河和和伏尔加河之间的地方开凿一条将近50km的运河，连接里海和黑海，让奥斯曼的军队进入里海，从而占据有利的战略位置，恢复传统的朝觐和商贸通道，可以形成对波斯的威胁，并打击俄罗斯。不过，土耳其人这个通过运河连接黑海-亚速海-里海的计划，因为技术、财政等原因，最后也没有干成。【实际上，这条运河到20世纪才建成】之后就等于是默认了俄国人对这里的控制。

另外，克里米亚汗国也不想奥斯曼土耳其人再过来，他们自视很高，以为能独自搞定俄国人，他们还真的趁着俄国人那边有内乱，打到过莫斯科郊区呢，欣赏了一下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不过，最后对于阻止俄国崛起都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试想，如果，突厥人和蒙古人或鞑靼人能够联手打击俄国，可能会延缓一些时态，但历史的大势不在他们这一边。因为，跟金帐汗国以及之后分裂出来的那些蒙古人的小国相比，俄国代表的是新型的力量，是定居帝国的力量，他们还接过了拜占庭的大旗，所以，俄国人在信仰和组织上都是有力量的，俄国人在这里可不是传统内亚大陆上的征服民族。

不过，在18世纪之前，新兴的俄国对奥斯曼人还没有什么明显优势可言。俄国要等到彼得大帝在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彼得大帝改革之后，才逐渐成为奥斯曼人真正的竞争对手，即便如此，双方也是互有胜负。对奥斯曼人来说，俄国还不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俄国人伏尔加河下游地区的控制并不牢固。当地游牧人也不是说就一蹶不振了，他们有时候还能阻止起来反抗的力量。另外，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被迫迁移到了里海东岸。16世纪以后大批游牧人从阿斯特拉罕迁至里海东岸，形成土库曼人群，其中有些部落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掳掠者、奴隶贩子。

17世纪初，当卡尔梅克人来到里海北岸的大草原时，俄国人也要与他们和平共处。南边，16世纪以后崛起的伊朗人也很强，他们遏制了俄国人，在东边，是后来的大清崛起，遏制了俄国人，1689年俄国与康熙王朝签订了《尼布楚条约》。你可以看到，这个时候的俄国已经到达了远东。不管如何，俄罗斯的崛起已经成为欧亚大陆上的一个重要时态，它将在未来的300年里推动欧亚大陆的变化，改变欧亚大陆的版图，直到今天。

17世纪中期的时候，奥斯曼人上层热衷于毛皮。在宫殿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覆盖着毛皮。毛皮变得很昂贵，成为上层社会的奢靡消费。大部分这些毛皮是从俄罗斯来的，所以，这个时候奥斯曼人重视与俄国人的贸易，帝国花费大量的金银，去换取俄国的毛皮。这些奢侈消费，给奥斯曼人的财政、社会风气都造成了极大的问题。

17世纪晚期的俄土战争，使俄国确立了对乌克兰部分地区的统治，从此为它的南进扩展创造了条件，俄国还夺取了黑海的亚速。但在1710年～1711年的俄土战争中，俄军战败。在这次战争期间，鞑靼人和哥萨克人的袭击，使俄国人损失惨重，打乱了俄国的进攻计划。结果彼得大帝被奥斯曼人包围，奥斯曼人的大炮让俄军损失惨重，俄国最终答应归还以前占领的奥斯曼领土，承诺不再进一步干涉奥斯曼的国内事务，苏丹也同意允许俄国人继续在自己的领土上自由贸易，并试图调解俄国与瑞典的关系。奥斯曼人自己的北方问题总算暂时得到了解决。当然，彼得大帝也得以喘息。

所以，我们说俄土战争，虽然俄国人最终是占据上风的，但在前期，奥斯曼人也有胜利。另外，毕竟，直到18世纪前期，俄国的首要目标是在北边，那里面临重要的竞争对手瑞典。

16世纪中后期，瑞典在北方崛起，对俄国具有明显优势。彼得大帝即位后，一直寻求重建在波罗的海的地位。18世纪的头二十年，俄国忙于与瑞典的北方战争，结果是瑞典失去了大国地位，俄罗斯得到了波罗的海周围的领地，成为了东欧最强大的国家。

1723年，彼得利用伊朗的虚弱迅速通过高加索用兵。奥斯曼人担心俄国独占利益，也出兵伊朗。俄土面临再战的局面。不过，双方最终是签订了和约，瓜分了高加索。你看，到18世纪初的时候，奥斯曼和俄国基本上还是平等的对手。

18世纪30年代，在瑞典已经战败、波兰也是亲俄派当权的时候，俄国又对奥斯曼开战。俄罗斯和奥地利也签署了秘密协议，在对奥斯曼人的战争中进行协同合作。1736年，俄土战争爆发，俄军击败奥斯曼人，又占领了亚速。但是，奥斯曼人也取得了同样规模的胜利，俄军因为深入奥斯曼领土，补给困难，最终被迫撤退。第二年，俄军卷土重来，但因为内部混乱，效果不佳。所以，俄国也有它自身的问题。

同时，在西边，奥斯曼人也抵挡住了奥地利的进攻，取得了军事胜利，并收复了一些失地。1738-1739年，奥斯曼人对奥地利的反攻大部分是有效的，重建了多瑙河防线。在东边，俄国人也放弃了征服野心，归还了亚速，终止了在黑海的所有活动。所以，你看奥斯曼人到这个时候还是能够暂时抗住的。

这些暂时的胜利，使奥斯曼帝国的深入改革被推迟了。

18世纪中期，奥斯曼人还经历了一个历史上最长的和平时期，长达二十多年。主要是因为欧洲人忙着自己在家里打仗：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和七年战争。但是，当18世纪60年代，叶卡捷琳娜当上俄国沙皇之后，奥斯曼帝国将面临更加严重的挑战。恩格斯指出：“俄国对土耳其人的战争总是在俄国西部边界太平无事，而欧洲在别处忙于其他事务的时候进行的。叶卡特林娜进行了两次这样的战争。第一次战争的结果是得到了阿速夫海沿岸地区，克里米亚宣布独立，并在四年之后成了俄国的一个省份。第二次战争使俄国的边界从布格河推进到德涅斯特尔河。”

具体怎么回事呢？

1768年俄土战争再起。这是第五次俄土战争。这次战争时间更长、范围更广，对奥斯曼帝国的破坏更严重。也是18世纪结束以前对奥斯曼帝国影响最大的战争。

这些战争中有些情况值得注意：俄国先是搞乱了克里米亚内部，鞑靼人没法支援奥斯曼人了。奥斯曼人这个时候的宰相不懂军事，后勤保障问题也极大。在这次战争期间，各地阿扬接到政府的命令，组织私家军参战，政府也召集了非正规部队，这个规模很大，有二三十万人，多是一些饥民。各地的阿扬担任这些非正规军的指挥官，纪律难以保证，沿途抢劫经常发生。在这之前的和平时期，禁卫军继续涣散，跟非正规军也没啥区别了。

你看，奥斯曼人这些问题又多严重！要不是因为俄军力量薄弱、指挥官意见分歧大等原因削弱了俄军的实力，奥斯曼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最终，俄军还是取得了重大胜利，奥斯曼人惨败。1771年俄军占领了克里米亚。战争期间，俄国海军还进入地中海，对奥斯曼人也进行了沉重打击。最终迫使奥斯曼人求和。奥地利和普鲁士不希望俄国扩张太快，此外，这个时候俄国爆发了普加乔夫起义。所以，俄国也答应和谈，双方在1774年签订了《库楚克·凯纳吉条约》。

这是奥斯曼帝国历史最屈辱的条约之一。和约使俄国取得了第聂伯河与布格河之间的地区，首次获得在黑海的自由航行权，同时，土耳其承认克里木汗国“独立”，奥斯曼人失去了克里米亚（1783年俄国吞并了克里米亚，次年，奥斯曼人予以承认）。俄国得以在黑海地区建立了更多的军事据点，俄国女皇还获得了保护奥斯曼境内所有东正教教徒的权力，俄国其实就是获得了合法干预奥斯曼帝国内政的权力。

从此，俄国处在了军事力量的上风。我们稍微再往后看一下。不断吞食奥斯曼帝国的领土。

应该说，第五次俄土战争使奥斯曼人在过去这几十年和平时期积攒的国库收入，瞬间就没了，财政面临崩溃的局面。更不用说，奥斯曼人还要给俄国赔巨款。这次战争使得奥斯曼帝国所有的弊端都暴露出来了，也真正地打疼了奥斯曼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的塞里姆三世改革、马哈茂德二世改革，一步比一步紧迫的原因。尤其是在军事方面，战场上不管正规军还是非正规军，跟训练有素的俄军比起来，落后太多。阿扬在这次战争的角色，也让奥斯曼中央政府认识到，必须解决地方实力派的问题了，这个也是后面马哈茂德二世要着手干的事情。

这一讲我们说的是19世纪之前的俄土竞争。进入近代以后，对奥斯曼帝国而言，军事上的最大劲敌是北方的俄罗斯。正是俄罗斯的存在极大地消耗了奥斯曼人的元气。长期以来，在与俄罗斯的争雄过程中，奥斯曼人处于优势地位。但自彼得大帝锐意学习西方，实行改革之后，俄罗斯建立了强大的军事机器。这导致双方的实力对比最终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下一讲，我们要说的是塞里姆三世的改革，这次改革的主要背景就是俄土战争的失利，暴露了奥斯曼人不得不正面直视的问题。

喜马拉雅的朋友，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