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史13 | 昝涛：奥斯曼人的土地税是怎么搞的？蒂马尔制度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课程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

上一讲，我们讲了北非海盗与奥斯曼帝国的关系，我们做一个简单回顾。

实际上，这也是我们讨论奥斯曼海上力量发展的继续，其实，你也看得出来，奥斯曼人，在这里很有头脑的，其实，他走的路子，我总结，就是招安海盗的故事。巴巴罗萨，他的确是一条好汉，他基本上算是被招安了，而且还为朝廷立了大功，不只是活着的时候，死后，他培养的人才，也持续为国效力。

你看，这里面，不是《水浒传》那种招安。没有什么太多的勾心斗角的情节，更没有巴巴罗萨被奥斯曼人欺骗、最后被收拾了的问题，一来人家实力在那儿摆着，二来，他们和朝廷的关系，也不是梁山好汉跟朝廷的关系那样子！

当然，从北非历史的角度看，海盗和奥斯曼人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今天我们去理解北非的那些国家，除了从早期阿拉伯人的扩张和征服来看，可能更重要的就是奥斯曼帝国时代了，这里面海盗这个视角，其实不只是一个特殊的职业那么简单，更重要的，可能还包含了地中海南北两岸，多个大国和不同文明力量之间的博弈的问题。

那么，在这个背景和逻辑下，你再看今天的所谓“欧洲难民危机”，是不是会有不同的感受呢？

好了， 这一讲我们说一个更具有深层次特点的制度，也就是跟土地税收有关的制度timar。以前咱们也没有涉及到这个问题，因为要为后面讨论近代做铺垫，所以，我们先介绍奥斯曼前期的制度。主要有一个理解，那就是国家的根本就在于财政安排。那些打打杀杀，丰功伟绩，也得靠这个支撑。

说到税收，我们都知道，国家是什么？让我们来温习一下经典作家关于国家的有关论述：

（1）国家是实行阶级统治的社会公共权力组织，它的本质在于阶级统治。

（2）国家是按地区来划分其国民的。

（3）国家是一种特殊的暴力机器。国家是经济上占有统治地位的阶级为了维护和实现自己的阶级利益，按照区域划分原则而组织起来的，以暴力为后盾的政治统治和管理组织。

奥斯曼这个国家，它当然首先是苏丹的权力和意志的体现者和贯彻者、执行者。

那国家怎么运转呢？也就是怎么实行统治，怎么行使暴力呢？很简单，就是得有资源，也就是要有剩余产品，才有可能来建立国家这种制度，因为要分工，也就是说，得有人专门行使公权力，说白了，就是得有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你要能够统治，得养着君主和他的家人，然后他的助手，也就是官僚和卫队，还得有军队、地方官、警察，等等，这些是基本条件。所有这些人，都不是直接从事生产的，得靠别人养着，别人，也就是被统治阶级，也就是老百姓。所以，你老百姓得纳税。统治阶级要靠老百姓养着。

稍微补充一点儿奥斯曼的税收知识。在奥斯曼帝国，大体上说，耕地是国有的，属于苏丹，使用土地交土地税，作物交十一税。不过不一定都是十分之一。也有的比这个多。耕地的使用权，儿子可以继承，16世纪末以后，如果家里没有男孩，女孩也可以继承。农村的养殖业、酿酒，也是国家税收的来源。农民必须以实物、金钱或劳役的形式支付不同的税赋。

除了个别地区外，帝国直接统治的地区的行省都划分成不同的税区，税区有不同类型，一个是我们后面重点说的timar，也就是封地，归骑士所有；另一个是中央特派收税员负责的委托地，税款归国库。

在奥斯曼帝国，统治阶级叫askeri这个阶层。其实，这个词意思就是军人。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打仗的那种军人，它就是统治阶层的意思。可能跟内亚民族的那种尚武传统有关系，因为最初的统治阶层的人，基本上都是军人，文职的也是军人出身，所以，这个词成了统治阶层的代名词。

在奥斯曼帝国，统治阶层的一个标志，就是不纳税，有权力。

传统社会的国家要维系大多数主要是靠土地税，那咱们说回来，就是奥斯曼人的土地税是怎么搞的？

历史地看，我们说，对于奥斯曼人的制度建设来说，最重要的是向巴尔干的进发和征服。奥斯曼对东南欧的征服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最初就是劫掠和袭击。之后，逐渐地巩固了它的权力。巴尔干长期处于混战局面，奥斯曼人是作为雇佣兵进入巴尔干的。奥斯曼人他们在巴尔干占了地盘，并在那里发展壮大，成了一个地道的巴尔干大国！之后，他们又以巴尔干国家的身份，请注意，不是穆斯林或者突厥国家的身份，又向东部回师安纳托利亚，花很长时间收拾了那里的局面的。奥斯曼人最头疼的，咱们都知道，就是东部。在巴尔干地区大部分是基督教的农民，比较容易管理。

巴尔干半岛不同地区长期处于奥斯曼体制之下。北方的匈牙利曾在150年间处于奥斯曼控制之下，而色雷斯（Thrace）、保加利亚、马其顿、科索沃和阿尔巴尼亚的部分地区却在超过500年间（有的甚至差不多550年）都是奥斯曼帝国的一部分。奥斯曼人征服和占领了巴尔干之后，得想办法管理呀。

办法有很多。

最初，就是征服和掠夺，我们不要低估这个现象，因为，我们习惯了老老实实种地干活、做买卖的日子，不太容易理解劫掠的性质。其实，掠夺也是一种生存方式，甚至你可以说是生产生活方式，是战胜者的特权，在当时，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因为那个时候的“核心价值观”不一样。

奥斯曼人他们在巴尔干的扩张，手段很多，很灵活，要么是建立同盟，就得跟诸侯国联姻，要么让对方臣服，那就得纳贡，要么呢就是直接统治。奥斯曼人在巴尔干地区的统治是有差异的。大体上分三个圈层：距离首都最远的或最难以到达的地区，一般施行羁縻制度，或间接地统治。多瑙河北边摩尔达维亚(Moldavie)、瓦拉几亚(Valachie)、特兰西瓦尼亚(Transylvanie)、匈牙利，就是这样。

在这些省，没有或只有很少的穆斯林。第二个圈层是在往里一些，包括：波斯尼亚、黑山、塞尔维亚、阿尔巴尼亚和希腊，这里是直接统治的。这些地方的穆斯林比较多。最里面的一个圈层，由距奥斯曼首都最近的地区组成：保加利亚、色雷斯、马其顿和色萨利(Thessalie，希腊地名)等。穆斯林人口，尤其是那些讲突厥语的穆斯林人口的人数，在中心管辖区比在前两者中多得多。奥斯曼中央政府对这里的控制最悠久也最直接。

奥斯曼帝国实行的其实是国家土地所有制，苏丹在理论上拥有全国的大部分土地，在帝国前期，在直接统治的土地上，奥斯曼人实行的是分封制。也就是叫Timar制度。随着征服的扩大，奥斯曼人的直辖地也就越来越多，Timar制度也就扩大了。到15世纪前半期，这个制度已经完善了。Timar是什么意思呢？简单来说，就是征税额在2万银币以下的土地，就叫Timar，这也是这个制度名称的来源。当然也有高于2万银币的，不过这种不多。绝大部分都是timar，也就是2万银币以下的。所以，这个制度叫timar制度。

这个制度特点，就是分封给为苏丹服务的人，最初主要是能够提供骑兵服务的人，给你一个地方，按照统计数据，这个地方能够产生一个特定数量的税收，主要是跟农业和种植土地有关的税，分配给一个骑兵也可以叫骑士这块土地的征税权。这个权力呢，是给他个人的，但他只有征税权，和维持这块土地上的治安等权利和义务，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自带马匹、武器和随从，在特定时期参加苏丹的军事行动，这是他最重要的义务。 

对这块timar，他不具备所有权，所有权是国家的，也就是苏丹的。另外，理论上，这个征税权也不能继承，但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骑士死了，在他的儿子也能够提供相应的军事义务的条件下，这个timar上的征税权是可以传给儿子的。它是个权利和义务的匹配关系。受封的骑兵们一般不住在农村，而是在附近的城镇里，经常下来巡视，秋季和春季的时候要下乡定期收税，归自己支配。

所以你看，它这个制度的特点是，有着强烈的征服欲、冒险精神和发家致富想法的自由骑兵，在一个国家的组织下，四处征战，用战利品来养活这些人。所以，这个意义上，奥斯曼人的国家，是由一个劫掠同盟建立和打下来的江山，这么说也有道理的。

除了战利品，也不用给这些人发军饷，直接用被征服土地上的征税权来养活他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但是跟欧洲的那种分封制，又不一样，就是土地不是他们的私产，人家欧洲人是私产，可以继承的，诸侯还可以继续往下分，下一级封臣只对上一级封君负责。中国古代的分封跟这个又有不一样，那就是，大部分的分封都是按照宗法原则来进行，它不是个军事体制。

从这个意义上说，奥斯曼人的这个分封，跟欧洲人的封建制度比较起来，它内涵了比较强的中央控制力，因为他们都要对苏丹负责。在这块土地上，除了给他的那块征税权，timar的持有者基本上没有别的权力，其他的税收和事务，由国家的代理人来执行，timar持有者他有义务善待农民，否则会受到上级军官的警告或惩罚，就算他有帮助维持治安的任务，但当地的司法权，归县一级的地方法官，具体的惩罚和执行，仍然需要听地方法官的，但他们可以跟法官分享一些罚款之类的。

既然是征服分封地，Timar的数量会变化，比如征服了新的地方，比如有的表现不好，就被没收了timar。立功了，还会扩大他的征税权的额度。政府就是要管理好这些骑士们。

奥斯曼人打仗的时候，有随军的师爷，记录他们的功劳，赏罚分明。骑士们接受市或省级军官的领导，这些上级领导在14、15世纪的时候就有权分封timar。不过，随着帝国的发展，尤其是中央集权化，timar的授予权，就归中央了。16世纪，只有中央政府苏丹才有权授予timar。

timar制度是日益完善的。14世纪开始，开始登记造册。15世纪后半期，政府加强了管理，日益规范。结合当地的实际，规定了骑士的权利和义务。农民在完成土地税和十一税后，归收益自己支配。

能够实行timar制度，说明奥斯曼人对地方实现了好的管理。比如征税调查，就是一个村庄能产生多少什么税。记录下来。不定期更新调查。不然没法分封。

早期得到分封的骑士，既有穆斯林的突厥人，也有巴尔干的基督教的自由民，也有作为高级军官或者苏丹的“奴隶”的军人。奥斯曼帝国早期，基督徒在军事和官僚体系中还可以占有一定的地位的。领有蒂马尔的人，后来都是穆斯林了，有些是改宗的。尤其是从16世纪开始，皈依伊斯兰教的巴尔干人人数很多。

到16世纪，大部分巴尔干和小亚细亚的土地成为了蒂玛尔。巴尔干的税收长期占了奥斯曼帝国总税收的三分之二，大部分是农民交的。在16世纪之前，蒂玛尔是奥斯曼帝国军事力量的重要支柱。这个制度也鼓励了士兵的征服欲，征服更多的土地意味着更多的收入。征服了阿拉伯地区以后，摩苏尔【今天的伊拉克北部】、大叙利亚地区也实行了蒂马尔制度。沙特就交给了原来的地方贵族，希望他们维持秩序；埃及、巴格达、巴士拉、也门和北非，没有实行蒂马尔制度。这时候蒂马尔制度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封建骑兵已经衰落了。这些不实行蒂马尔制度的阿拉伯地方，它们的总督被要求每年给国库一定数额的贡，就是从他们自己收的税里出。这其实预示着一种超越蒂马尔的税制的出现。

据统计，1527年的时候，奥斯曼人全国，有2.8万个受封的骑士。那时，巴尔干的timar持有者加上他们的随从，就能提供4.4万人的军队。你看，随从不是小数目。

这一讲我们说了蒂马尔制度。总结一下就是：奥斯曼帝国实行国家土地所有制，苏丹在理论上拥有全国的土地，在帝国早期，以提供兵役作为条件，苏丹将土地赐给部落贵族，建立起封建采邑制度，即蒂玛尔制度。但也是从16世纪开始，蒂马尔制度也开始改变了。这就是下一讲我们要说的，包税制的出现。

喜马拉雅的朋友，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