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次贷危机对中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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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谈谈全球次贷危机对于世界的影响以及对于中国的影响。我印象特别深，大概在奥运会结束不久，10月份左右，美国突然爆发了一场金融危机，学名叫次贷危机。为什么叫次贷危机呢？美国有两家最大的房地产经纪公司，中国人的翻译很有趣，叫做房地美和房利美。美国作为世界上的超级资本主义国家，它走到今天，有一个很鲜明的特点，就是高度的金融化和资本化。

在我当时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门课程，因为我学的专业叫做马克思与列宁主义哲学经济学，马克思就是包括资本论，共产主义宣言等内容，而列宁的本质上其实就是一本书——《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全文的结论就是，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垂死的，腐朽的，即将被淘汰的最后一个阶段。

现在回想起来，这本书里的一些观点很有意思，但说到底是要为自己的政治服务，为苏维埃提供政权的合法性。为共产主义取代帝国主义找到一种理论依据，这是列宁作为政治家的考量。这里面的一些观点还是很深刻，它讲到帝国主义的表现形式是垄断，而垄断的最高形式就是金融寡头。这个话在今天以及过去的100年，其实都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今天的美国经济其实就是华尔街经济。从经济产业结构的角度而言，第一产业肯定比不过第二产业，第一产业其实提供的就是原材料，主要就是农业矿业以及其他提供原材料的产业。而第二次产业就是制造业，第三产业就是服务性行业，而服务性行业又分为生活性服务行业和生产性服务行业。服务业的王冠就是金融和资本，这就是整个产业的结构。

所以说金融和资本其实是站在了产业链格局的顶端，如果按照正常的产业发展而言，比如中国这样子的大国，它的几类产业应该是均衡的，这样才能稳得住。而美国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帝国主义大国，他控制世界的时候，其必然的逻辑就是为了追求暴利，追求控制力。这就导致其产业必然会朝着金融寡头的方向去集中，在美国通过金融资本获得巨大利益的同时，也蕴含着巨大的危机。

美国的繁荣其实是建立在它的国际地位之上的，美国是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掌握着全球金融的最高权力，全世界都要臣服于他。按照美国的逻辑，第一次产业原材料，是非洲以及第三世界国家负责，第二产业代工和血汗工资制是以亚洲尤其是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负责。第三产业就是常规的服务性行业，由其他的发达国家来负责，然后金融寡头我来负责。就这样来剪全球的羊毛，这就是美国的如意算盘。

但这个世界毕竟不是一股独大，伴随着中国和欧盟的崛起，这个事件逐渐呈现多极化的倾向，这是君子和而不同，所以这也是美国打压中国的一个很根本的原因，因为中国很有可能能够改变美国在金融领域一股独大的垄断地位。

在中国并没有崛起的时候，按照资本主义的惯性，人性的特点自然会呈现出一种周期性的现象。风险的累积和释放，呈现一种波峰波谷的形式，景气到繁荣，繁荣到危机，危机到泡沫，泡沫到复苏，复苏到景气，就这样周而复始，这就是资本主义的特点。在200年的过程当中，出现了很多次这样的周期，但资本主义内在的更新机制能够消化掉这种泡沫和虚假繁荣留下的很多弊端，会不断创新经济政治的理论来阐述社会实践。当然如果把握不好的话，某个具体的政权也可能会崩溃，但把握得好的话，它就会不断地愈合，并且重新复苏。

在冷战时期，以美国为代表和以苏联为代表的两大阵营对峙的时候，美国最大的恐惧就是资本主义遭遇经济周期和危机的时候，苏联会趁机发难。1929年的美国经济大危机就面临这种风险，勃勃生机的苏联趁机发难，而美国也就面临着众多危机。这也推动美国内部积极改革。

但是在苏联解体之后，美国就真的变得肆无忌惮了。2008年的次贷危机刚好是苏联解体事件接近20年，按照美国人的说法叫做历史的终结，因此美国的政界和学界都丧失了对于经济周期应有的警惕性，放开手脚，在资本主义的逻辑上飞奔，最后就形成了极端的华尔街经济。从利润上来说，华尔街的确能给美国带来暴利，因此华尔街的这帮人就像《华尔街之狼》这部电影中描述的那样，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由于人性的劣根性，贪婪、侥幸和虚荣，在华尔街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最终出现次贷危机是必然的。在我们前文中所说的房地美和房利美这两家公司，其实是披着房地产外衣的金融机构。在美国房地产已经彻底的金融化了，而为了做强做大，他们不断地把自己不良资产打包进资产包中，不断地把灾难往后推移。

资本主义所谓周期最核心的特点就是在利益的驱动下，一切都是扬汤止沸，直到危机真正爆发的时候，人们才会反思其本质原因。任何一场危机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第一选择都是往后推进行延缓。就是我在的时候赚的盆满钵满，我不在的时候管它洪水滔天。因此这两家公司把很多的不良资产，难以还清的债务不断地打包，不断地进行资产证券化，最后诱使其他接盘侠接盘，他们就一次一次地逃离死亡的边缘。当危机积累到整个机制都难以运转的时候，自然就爆发了。

今天的中国也出现了这么一批金融力量在干这个事情，这是非常值得警惕的。所以近期防范金融风险，打压违法金控集团的手笔非常大，像明天系、安邦之类的，在我看来这是非常有远见的。如果不打压这些金控集团，再配合其背后的政治资本，肯定会形成像华尔街那样的组织，操控中国经济的命脉，出现一次次可能颠覆国家的危机是必然的。

这个话扯远了，再回到金融危机上来。金融危机一旦爆发，资产涉及到方方面面，出现了多米诺骨牌的效应，整个美国受到了很大的牵连，世界也难逃其外。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吧，10年前我去美国，当我在洛杉矶的时候，当地的华人就奔走相告，现在的洛杉矶房价跌了一半，之前的别墅要100万美元，现在50万甚至30万美金就够了，便宜得不得了。在北京买一个小公寓的房子，就够我在美国买一套大别墅。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很多人解释洛杉矶地广人稀，其实这并不是主要原因，真正原因是几乎美国所有人买房子都是靠贷款。

有一个经典的笑话，一个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两人在天堂相遇，大家聊起天来。美国老太太就问中国老太太，你这辈子是怎么过的？中国老太太说：我克勤克俭，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攒钱，终于在我快死前买了套房子。然后中国老太太反问，你是怎么过的呢？美国老太太说我结婚的时候就贷款买了套房子，之后一边工作，一边享受生活，享受房子给我带来的生活上的幸福，终于在我快见上帝的时候把房贷还清了。这是两种不同的幸福观与生活观，这个故事传得很广。

美国人基本上都是这样子的，靠贷款。但是故事里面没有讲，如果美国老太太还不了债怎么办？事实上在美国这样的烂账出现了很多。大量还不起钱的，形成烂账与债务的时候，房地产公司怎么办呢？他们就将其一次次地包装与证券化，再卖给下面的接盘人。而且房地产资产是美国一笔非常巨大的资产。

另外还有一个事情，我妹妹他们常住在美国，他们在美国买一套房子，准备在洛杉矶常住。他们买房的时候，我就说你们不要有虚荣心，去买一套别人住过的老房子就可以了。后来他们就买了一套房子，原房主是一对老夫妇，住了20年，现在已经75岁了，他们就是借钱买的这套房子，比如这套房子原价100万，他们花了5万美金就买到了，然后每个月还钱。假如说到现在，还剩20万没有还，这老夫妇一合计房子也带不去，带不到坟墓去，所以他们就把房子卖了，又卖了100万美金，然后其中20万冲抵债务，另外80万就够他们晚年的生活，够他们住进养老院，打高尔夫，做各种娱乐活动，国外旅行，最后一直到见上帝，可以维持非常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美国这个金融王国的生存法则，很多美国人都是靠这个支撑的，但是其中也不可避免的产生很多烂账。而房地美和房利美就是专门处理这种烂账的公司，因此他们一倒台，形成了美国全社会广范围的大面积危机。

我记得在那个时候，尤其是前几年，我国的外交机构喊得很厉害，在美国经济遇到困难的时候，全世界都陷入了危机，而中国伸出了援手，勇敢地站出来，挡住了这次金融狂潮，消弭了经济危机的世界性影响，引领全世界经济走出了困境。这个怎么评价我们不好说。但是我记得在当时，至少危机进入中国的时候，也同样引起了一片恐慌，第一还不是房地产的崩溃，而是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制造业危机。

由于来自美国的订单没有了，很多工厂一下子陷入停工状态，很多工人面临失业，当时我在广东的确感到这种危机对于广东的严重影响，但我还是觉得北京方面反应过度了。

中国有个最大的优点，它和印度这些国家不一样。印度的城市化是这样干的，所有的农民都享有自由迁徙权，你可以在农村也可以进城，但是城市是不管你的。你可以去孟买，也可以去新德里，这最终直接导致孟买形成了全世界最大的贫民窟，满地都是乞丐，满地都是农村人进城后无序管理形成的乱象，几十万上百万的农民。

而中国的农人农村不一样，中国的农民进入工厂之后，他们在农村的土地和财产是全部保留，特别是和留守家人，孩子成长是有关联的。所以经济危机一旦到了中国，中国的工人们自然反应就是回乡下去。中国的农村会形成一种非常好的反馈机制。

本来这是一种非常良好的民族习性和经济结构，让他们各种回家去休养生息一下，我们在政策和服务上再做一些补充就完了。但当时我们反应过度过激了，认为洪水猛兽来了，国家政权都会受到动摇的危险。仓促之间，一改之前延续了六七年的调整转型升级的战略，一下子在年底扔出一个4万亿政策，而且要一两个月内花出去，要大力推动投资拉动嘛。投资拉动这4万亿下来，其衍生n2大概有接近20万亿，而这笔钱真正的是帮了美国了。这笔钱主要投入到了铁公鸡上，就是铁路，公路和基础设施建设，最后扶持了一大批国有企业。腐败发生，效率低下，直接造成了国进民退的出现。

中国持续了20多年，本来是民营经济蓬勃发展，生机勃勃的，有很多奄奄一息的国企本来是玩不下去的，而这下有了巨大的资金支持后，国企就开始做强做大了，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就是这笔钱出来后，造成了巨大的泡沫经济，这里面有几个经典的案例可以讲一下。第1个故事就是恒大许家印的事情。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啥呢？08年底到09年初的时候，本来恒大已经是要垮了，很多老板还联系我，咨询我是否可以收购恒大，这时候恒大只有孤注一掷在香港上市。如果香港上市再失败，恒大就真完了。所以许家印成天跑到香港去和郑裕彤家族混在一起，搓麻将打牌，陪他们玩。最后的结果，他成功和郑家签署了一份对赌协议。这份协议打开来看，谁都不敢这么赌的，具体的详情我就不说了。

但那个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许家印这叫饮鸩止渴，即使是毒药，为了止渴也要喝下去，赌这一把。当很多人都准备看许家印笑话的时候，这个城下之盟对赌协议达成了，恒大总算是成功在香港上市，得到了一批救命钱。没想到4万亿的出现直接变成了20万亿，让中国的房地产由奄奄一息变成狂飙突进。而许家印当初为了上市，在中国三四线城市圈占了大批土地，一下子成了最值钱的资源。在香港股市已经放大成为超级香窝窝。

香港人还以为大陆跟香港一样土地最值钱，没想到这些土地都是在二三线城市，老少边穷。恒大这几百万亩的土地资源，使它一下成为中国最大的地主，其想象空间是非常非同一般的。所以濒临死亡的恒大这一赌，一下子赌出一个新世界来，这也为他后来成为中国首富铺平了道路。

到今天恒大继续按照这个逻辑走，按照赌性极重的方式玩下去。他究竟能不能赌成，我也不知道。那他这个也算是4万亿造成的一个直接结果。另外一个结果是什么呢？除了国企的狂飙突进之外，从各个省到市到县为了截胡这笔钱，纷纷成立了很多投融资平台，不是算经济账，而是算政治账，而且几乎所有的人用这笔钱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不还的准备。你政府还不了钱，别人总不能逼着你要钱，我印象最深的，在广东银行几乎是追着你给你放债。

我有个朋友，他只是一个搞规划设计的小老板。他在东莞有一个工业园区，他之前说想贷款见银行行长，根本是见不着的。那段时间银行行长天天追着他，给他放贷，最后干脆直接砸了一个亿给他。他说我拿了这一个亿也没地方用，借给钱别人也不要，因为钱印得太多了，水满金山似地发钱，他又为人比较谨慎，所以只好自己扛着，每个月还要还利息。

钱真是太多了，这种故事当时俯拾皆是，都是天女散花，而且是限量限期，必须要把钱用出去，最后留下了很多烂尾工程和僵尸企业。还带来了严重的产业过剩，包括钢铁产业，化工产业，船舶制造业等，包括今天整治的华北地区的产能过剩，一些重化工企业，都是在那个过程产生的。

这里面还有一个很精彩的事情，七八年前，我接触中国很牛的一家民营培训机构叫做斯巴达，最多的时候有两万个会员，都是中国的中小老板，而且收费也非常吓人，多的可以收到30万，50万，80万。一年靠培训就可以收入接近几十亿。

在我和这个机构有了深入接触之后，我给这帮老板取了个外号，叫做4万亿婴儿。全部都是在2008年，本来在生死边缘线的时候，突然得到了一大笔资金，天降甘霖，被放大了，全都发了财，小则几百万，大则几个亿。但是他们的功夫和本事并没有见长，又过了几年日子正常化了，开始难过了，但他们又不具备挣钱的本事和功夫。后来这批迷茫中的老板就受人蛊惑，去培训学习知识，这样企业也可以自动运转。

这批老板为了躲避企业运营上的不适应，后来干脆采取了猫儿盖屎掩耳盗铃的方式去接受培训，这些小老板们就开始抱团取暖，希望能够通过培训找到一种新的经营方式。后来我和这帮老板接触的时候，我很尖刻地说我算明白了，你们根本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你们都是4万亿婴儿，是依托4万亿所诞生的幸运儿，但是你们终究会为这种幸运付出代价的。后来果不其然，七八年过去，这批4万亿婴儿80%已经被淘汰了。这就是当时的4万亿计划给中国造成的结果的一个缩影。这样的故事可以讲很多，当然这并非完全没有积极的方面。

中国这个国家现在所具有的巨国效应，也就是我所讲的超级国度、超级市场、超级企业，中国是可以把凯恩斯主义运用到极致的一个国度。我们叫做集中力量办大事，全国一盘棋的这种思路。四万亿最成功的后果，今天看来可圈可点的就是高铁建设。如果没有4万亿和投资拉动，我们不可能这么快速地上大规模的高铁，这也带来了当时铁道部长刘志军的勃勃野心，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就在这种几乎全知世界都在唱衰高铁的时候，中国硬是把高铁建了起来。尤其在高铁出了一些车祸，大家都对高铁更加看衰的时候，中国却开始更加坚决地建设高铁，通过自己的庞大的市场、大规模的运营以及大数据的积累，走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成为世界上最耀眼的高铁之国。德国人创造了高铁，日本人运营了高铁，但最终在中国面前他们全部只能俯首称臣，这也是4万亿中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一件事情吧。

谈到中国的故事，我总是想起一句话叫做挡不住的国运。当我们总是认为他不行了，要崩溃了的时候，主观上认为很好的，现在看来反而不成，而主观上很悲观的，现在看来就是小道理服从大道理，最终还成了。所以我最后只能归结为一种冥冥中的力量在调节、调理着中国的发展。发展过程中可能吵吵嚷嚷，这是必须的，也是正常的。他政治人物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只要不是太离经叛道，他看准了一个方向，认准一条规律，可能暂时会受到很多挫折，但最终时间会消弭掉这些成本，他的成就还是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