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哥哥(选自《记着》)作者 何夏寿 朗读 张凤霞

5.哥哥(选自《记着》)作者 何夏寿 朗读 张凤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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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称为“强盗”的哥哥,是那么英俊、那么聪明,又是是那么护着弟弟。可是却在捕鳗鱼苗的时候出了事故.......


哥哥属虎,长我六岁。长得酷似歌星蔡国庆,长脸,大眼睛,高鼻梁。不,应该说蔡国庆长得像我哥哥,因为哥哥1959年出生的时候,蔡国庆可能还没想好光不光临人世呢!

记忆中,我喊哥哥为“强盗”。这当然不是我不礼貌,是哥哥要我这样叫他的。自他看了五龙庙里演的《武松》后,对强盗异常崇拜,觉得我称其“强盗”,是对他的尊称。

其实不止是哥哥,全家人都护着我。姐姐整天牵着我,生怕我腾空而飞;母亲有没空就为我擦擦脸,与其在维护我的“门面”,还不如说在传递对弱小的爱恋。父亲呢,只要他不外出做生意,他的肩膀便是我温暖的专座。

我小时候长得瘦弱,常生病,但天性贪玩,特别喜欢放风筝。哥哥简直就是扎风筝的高手。他扎的风筝不但栩栩如生,如笑眯眯的大老鹰,咧着嘴的大恐龙,而且飞得特别高,令我担心被月宫里的小白兔顺手掠走。每当哥哥的风筝飘舞在空中,一大帮和我差不多大小的毛孩,馋得只会瞪眼不会闭嘴了。

这时候,我自豪得像飞到了天上的风筝一样。哥哥总是在这个时候,把他手中长长的风筝引线交给我,让我任意驾驭“老鹰”,操控“恐龙”。那时候,我的感觉,绝不亚于总统把持着偌大的国家。

哥哥去割羊草了,他要完成父亲的“作业”。记得我6岁的时候,父亲给哥哥下令:每天晚学割上一大篓羊草,要不就罚他饿一顿。

哥哥贪玩,常有“违旨”的时候,每当哥哥“与羊共饿”的时候,我常在一边偷笑。这时候,哥哥总会朝我龇牙咧嘴,将两个拳头攥成两个铁榔头,在半空中比划着,吓得我连忙躲到父亲背后,大喊害怕。而当父亲顺着我的指点看哥哥时,哥哥像电影里被抓的鬼子一样,正吓得瑟瑟发抖呢!我也为此被父亲责怪“你也是的,喜欢痛打落水狗!”现在想来,哥哥真是具有演戏的潜质,只可惜生在我们这个穷苦的家庭。要不,成不了影帝也是影星。

这一天晚学后,哥哥将“恐龙”送到了天空,便将长长的引线交给了我自己到远处的地里割草去了。


我牵着“恐龙”,望着在蓝天下又舞又唱的风筝,兴奋地和它对话:“再唱响一点!再唱响一点!”

正在这个时候,来了两个比我大点的毛孩。其中一个瘦点的盯着风筝,不停地咽着口水,仿佛正吃着一颗酸得爽透的话梅。我正想和他们说话,胖点的毛孩一阵风似的跑来,等我反应过来,我手里的风筝线就到了他的手上。

“哥哥——哥哥——”我又惊又怕,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喊。

可是,那两个毛孩,抢了我的引线,仿佛骑上了“恐龙”,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哥哥不知去哪里了。我丢了风筝,灰心得像被放完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呜呜地哭。

哥哥背着满满的一篓羊草回来了,一看我的“惨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丢下手里的青草篓,像豹子一样,蹿了出去。

不一会儿,哥哥肩上背着他的大“恐龙”,两手逮着抢我风筝的两个毛孩,来到我的面前,将他俩像拎小狗一样拎起来,问我:“他们有没有打你?”

说实话,他们并没有打我。但我恨透了这两个家伙,想也不想地说:“打我的!”

“叫你们打人!”哥哥使劲地将他们两个扔到地上,像扫子弹一样骂道:“叫你们抢东西,叫你们抢东西!”

“哇——”一阵像死了人一样的哭声,撕破了沉寂的空气,我一看,是瘦点的毛孩的哭叫声。

“你算什么?”胖点的毛孩胆子大点,从地上爬起来,擦着满嘴的泥巴。

“我是强盗!”哥哥的声音,吓得胖点的毛孩倒退了几步。

在两个毛孩失魂落魄、鬼哭狼嚎之中,我们哥俩扬眉吐气、趾高气扬地班师回朝了。

回家路上,我问哥哥:“你为什么说是强盗!”

“强盗不好吗?”

“不好!”

“武松也是强盗,你说好不好?”

“好的。”

“林冲也是强盗,你说好不好?”

前些日子,我刚跟着父亲看过绍兴大板《风雪山神庙》,知道林冲是个绿林好汉,“好的。”

“这就对了,强盗中也有好的。”

“你是个好强盗!”

“嗯,以后人家欺负你时,你就说我哥是‘强盗’!”

我觉得哥哥真是个好强盗。

可是,强盗毕竟是强盗,哥哥还是闯下了大祸。刚吃了晚饭,隔壁郎定伯伯就找上了门,我一眼就认出刚才抢我风筝的瘦毛孩,耷拉着脑袋,跟在郎定伯伯的后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郎定伯伯还没进门,就火急火燎地对父亲说:“你儿子福寿,把我外甥的胳膊摔断了。”

啊,原来,那个瘦点的是郎定伯伯的外甥。我们正要抵赖,缚着绷带的瘦毛孩,像吓破了胆的兔子一样,畏畏缩缩地挪进了我家。郎定伯伯凭着自己的想象,纯属虚构地“控告”着哥哥。我父亲一面对郎定伯伯赔着千不是,万不对,一面叫母亲到里屋取钱,给他们“报销”医药费。

等送走郎定伯伯,父亲关上了门。我看到,父亲的脸涨得就像落山的太阳,连胡须也染成了可怕的橘黄。哥哥知道不妙,正要逃,父亲一把将他逮住,只听“啪啪”两声,哥哥白净的脸上,立马染上两片桃红:“今天晚上不准你困觉(方言,睡觉的意思)!”父亲的声音在墙上跳来弹去。

我吓哭了。

父亲终于被母亲拉走了。

立壁罚站的哥哥,又像松了绑的英雄一样,冲我做着鬼脸:“我像不像强盗?”

“像的。”我高兴地擦去泪水。

“你应该谢谢我这个强盗。”我不知谢什么。哥哥望着一脸不解的我,开导道:“你不是有钱存着吗?”

一听说钱,我有点紧张,那是父亲做生意回来时给我的一角钱,他特地关照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哥哥怎么会知道呢?

“我没有——钱。”我低声说。

“说谎。”

“没有,真没有。”

“别装了,你的眼睛写着呢。”

我赶快到里屋照镜子,可是没有发现眼睛里写着什么,还是跟平常一样的。我跑到外屋对哥哥说:“眼睛里没写‘说谎’啊!”

“眼睛里写的谎话,别人是看不到的,只有强盗能看到。”哥哥一本正经地说。

原来眼睛里的谎话,是写给强盗看的。我终于相信了,把一角钱的来历及藏在枕头里的实情,告诉了哥哥。

第二天一早醒来,哥哥不见了,我的一角钱也飞了。那天晚上,哥哥告诉我,父亲有没有给我钱,其实他是不知道的,是我自己中了他的套。但他知道,按惯例,他闯下了大祸,父亲第二天肯定要让哥哥“与羊同饿”的。他可不愿挨饿,就“盗”了我的钱,买了两根油条、四个馒头美餐了。我知道后,又气又心疼,直骂他“强盗!”

他笑得就像公鸡在打鸣:“我就是强盗!哈哈……”

自此以后,我真称他为“强盗”。


我上了小学后,哥哥已经念初中了。我念小学三年级时,丁老师在语文课上,教了我们几个成语,还要我们用成语说一句话。有几个成语好记,也好说话。有几个成语特别难理解,更别说用它说话。

有一天,我又在背成语,就是背不出意思,我急得直掉眼泪。

这天晚饭,我们吃的是年糕泡饭。20世纪70年代,是个饥荒的年代。我们家还好,父亲隔三岔五地外出做些海产买卖生意,有点钱赚进来,一家人还不至于挨饿,但粮食还是很紧张。我们小孩每月14斤米票,上了初中二年级的哥哥,长得风吹一样快,胃口好得像头牛。母亲常说14斤米票,只够哥哥吃10天,剩下的20天,哥哥就占家里人的份,可是其他人也不够啊。那时候,我只听哥哥一天到晚喊“饿死了,饿死了!”

为了不饿死,他经常从我那里打牙祭。吃任何东西的时候,哥哥总会想方设法地霸占我一点。为了防止他多吞多占,家里很多食物,母亲常常以绝对均等的形式,分配到人。一根甘蔗,一般都是拦腰分截的。分到靠近根部的,常常因甜份足而短一些,近梢头的,因为甜度差点,而长些——这也常常成了我和哥哥吵架的起因。为公平起见,母亲创造性地将一截甘蔗劈成两半。当然,碰到吃年糕泡饭的时候,母亲从来不将年糕切片,因为切片一来麻烦,二来不容易分配。所以,遇到吃年糕泡饭,母亲总是将年糕整支(块)泡在饭里煮,一餐晚饭,我和哥哥一人一支(块)年糕。

因为记不住成语,我吃年糕泡饭的心思一点也没有,再说,我也不是太饿。

哥哥看出了我的心事:“又记不住成语了?”

“嗯,那个‘囫囵吞枣’是什么意思?”我问。

“这个还不容易。你把碗给我。”

我把装着年糕泡饭的碗给了他。哥哥像变魔术似的,还没等我看清,碗里的泡饭早就吞进了他的肚子,他一擦嘴巴,得意地说:“看到了吗?这就叫囫囵吞枣。”

“这是吞泡饭。”

“意思一样。”

“不一样的,枣不嚼没有味道的,可泡饭不嚼,还是饭的味道啊!”我说。

“有点小道理,一知半解。”哥哥夸我了。他盯着我端在手里去掉泡饭的年糕,像个洁白的大括号,正甜甜地睡在碗里。我看到,哥哥的眼里闪过一层光亮,那种和饿狗见到骨头的光亮。

“你知道‘一知半解’这个成语吗?”哥哥突然问我。

“我听老师说过,但不知道意思。”我一向老实。

“想知道吗?”哥哥笑得像朵花。

“想!”我从小就好奇。

哥哥又从我手里,拿走了我的碗,一口咬走了我的半块年糕,把仅剩的半块,塞到我手里。

我知道自己又上当了,气得大骂:“强盗!”

哥哥生怕母亲听到,连忙捂住我的嘴:“你不是想我教你成语吗?”

“可是你没教我啊?”

“我不是教你了吗?”哥哥指着我碗里半块年糕,狡黠地笑着,“本来你是一支年糕,现在半支被我借走了,这不是一支(知)半借(解)吗?”

“这就叫一知半解啊?”

“是啊!”哥哥得意地说。

我望着一碗泡饭,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半块年糕,不甘心地大哭起来。哥哥一听,知道情况不妙,赶快逃出了家,直到很晚才回来。

可是,我仿佛没长记性似的,第二天,又会对“强盗”说成语的事。在以后的很多时候,我都会被“强盗”以同样的方法,比如以“平分秋色”的名义,吃走了我的苹果,以“心急如焚”的诠释,吞没了我的香蕉。我后悔、气愤,一遍遍地痛骂他“强盗”,但“强盗”总是好心情地对我说:“吃一千(堑)长一智么!”

话虽这么说,但“强盗”的这种教学法,对我的成语学习还是很有帮助的,在后来班级举行的成语接龙比赛中,我还成为班上同学的崇拜偶像,连丁老师也夸我知道的成语真多。

父亲禁止我和“强盗”一同外出去玩,原因是他会带坏我。

不过说实话,没有“强盗”带我的外出,常常会很不顺,甚至是极大的不顺。

我8岁的时候,很想学游泳。父亲说千万不要跟“强盗”一同去,他那么野蛮,弄不好会让他把你给淹死。我也觉得父亲说得对。每次“强盗”去河里洗澡,总叫我一同前往,说是会非常耐心地教我,保证我不呛水,但我铭记父亲的话,就是不肯和他一起去,宁可跟着别人游。

跟了其他伙伴们玩了一些时间后,我还真学会了游泳。我很高兴能从小河的这边游到那头,大约十来米的样子。这时候,有人提议学钻“鼻头泳”(方言,憋住气把整个头浸入水中),我们都说好。我们五六个小朋友都练“鼻头泳”,一个接一个钻。轮到我了,我大吸一口气,“扑通”一声,像鱼一下潜到水下。起初,我还很有力气,但不一会儿,我感到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我不敢再逞能了,赶快向水面蹿。可就在这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头上,像被罩住了一张严严实实的网,怎么也蹿不出头来。原来,由于水下黑,我游错了方向,钻到河里遍布的花生草丛里了。这种生长在河里的草,夏天特别茂盛,根节相连。如果罩住了你,没有大人帮忙,小孩一般是挣脱不开的。前年有个小孩,就因为钻到水草底下,出不来。等到大人发现将他捞上来时,早已没了气。

一想到这,我吓得用足了吃奶的劲,拼命扯拉着水草,可是水草太多了,任凭我怎样挣扎,除了一口一口地喝水,就是挣脱不出草丛。慢慢地,我觉得自己的手脚软了,不听使唤了。

“救——命啊,救——命!”岸上小伙伴们的呼喊声,远得像山上飘过来的小树叶,轻轻落地。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正在生产大队的医疗站里,父亲高兴地大喊“醒了醒了!”母亲姐姐抱着我,高兴得大哭。我想起了刚才钻“鼻头泳”的事,很虚弱地说:“我没死啊!”

“幸亏你哥哥,要不,你就没命了!”是医疗站里赤脚医生芹娣的声音。

这时,我才发现,“强盗”正笑着站在父亲的身边,朝我做着鬼脸。我看到他的脚上,也扎着白纱布,纱布里透着血迹,像姐姐绣在白布上的红梅花。

后来我才知道,“强盗”那天为救我小命,他的脚底被河里的破碗片割出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但他像打足了气的车轮一样,把从水里捞起来的我,送到了医疗站。后来他的脚底板缝了6针。

我问他痛不痛,他摇摇头说:“我是‘强盗’,不痛!”

父亲高兴得顺手在他头上奖了他个“响梆子”。

我小学毕业后,17岁的哥哥就挑起了生意桶,跟着父亲去城里叫卖,走南闯北。每次回家时,他都会给我带上一两件小礼物,有时,是一支笛子,有时是一把口琴。

父亲在哥哥的配合下,生意做得很不错。后来,我们家建起了一间两层的楼房,引来乡邻乡亲的驻足观望。

等到我初中毕业后,哥哥就要结婚了。根据我们当地的习俗,成了家的男孩要和未成年的弟弟分家,于是,哥哥主动提出,新建的楼房分给我,家里原有的两间破旧小屋归他。

我很感动,等到我们签了分家书后,我想对他说句感谢的话。他仿佛早就知道我想说什么,把分家书朝口袋里一塞,大声说:“我是‘强盗’,我不会吃亏的。你一间楼房只占了一间地皮,我两间平房,不就占了两间地皮吗?哈哈,又让我抢到了。”他的笑声,好像路上捡到了一块金子,打破了萦绕在父母心上的沉闷。


若干年以后,我当上了生产队里的代课老师,哥哥像喝了甜酒似的,笑着说:“这下好,你可以把我教你的一知半解,教给你的学生了。这样,保证他们都能记得住。”

这话还真管用。后来,我还真用这方法去教学生记住某些词句,还确实提高了学生对词句的理解和记忆速度。再后来,我终于知道,这种和生活、习俗、方言等联系起来说话解词的方法,还真有个专用的名词叫“讨彩头”,学名叫“谐音”。

1986年正月十七,一个冷得刺骨的日子。风像逞能似的,席卷着稀疏的雪花,吹打着早春的大地,把天地吹得一片寒冷。幸好年味还在大街小巷回旋,要不在这样的日子里,村子里会显得特别的凄凉。

这一天,我从学校放晚学回家,母亲对我说:“刚才福寿来过了,他说去捕鳗鱼苗了。”

“捕鳗鱼苗很危险的,还是不要去好!”我望着窗外阴暗的天空。

“我也对他说的,他说他能在水上走路,不怕的。”母亲嘴里这么说,神色也变得不安起来。“砰”得一声巨响,北风粗暴地关上了家里的大门,听起来心惊肉跳的。母亲合拢了双手,对着土灶上供着的菩萨,嘴里叨念着:“菩萨保佑,保佑我家福寿出海平安!”

“‘强盗’总这样,常常做一些令人担心的事!”见母亲担忧,我抱怨道。

“你也不要怪他。”母亲显然不满我的抱怨,抬头望着屋顶,很难过地说,“这房子你父亲在世的时候造好的,到现在还没钱铺楼板。你一岁岁大起来,连楼板都没铺,找对象更困难了。”

我不知道母亲这样说,跟哥哥去捕鳗鱼苗有什么关系。母亲看了我一眼:“上午你哥哥到这里,对我说,这次他捕了鳗鱼苗卖了钱,就借你三百块,买些木板,把楼板给铺了。”

“‘强盗’良心是好的。”我笑了。

“你不要总是‘强盗强盗’的,他哪里‘强’你了。”母亲瞟了我一眼,“我做娘的心里清楚,在你们这些兄弟姐妹里,其实他最厚道最大度!”我感觉母亲有点指桑骂槐,想为自己辩驳,但一想,觉得母亲对“强盗”的评价是客观的。特别是随着自己年岁的增长,也已经发现,母亲当时所谓以绝对公平的名义,给我们兄弟俩,分配一样的食物,诸如每人一块年糕,一个粽子,一截甘蔗等,其实是不公平的,因为严重忽视了“强盗”和我从生长发育等生物意义上的差异性。不说父母那时偏袒我弱小,至少没有做到因人制宜。

窗外的风叫得凄凉,哀怨,像是有人在哭。母亲担心得不想吃饭,我也毫无心情地扒了几口。就这样,我们母子俩呆呆地坐着。就在这时,表姐裕仙哭叫着闯进我家:“阿伯,福寿的船翻了,人也找不到了。”


母亲一下瘫倒在地,晕了过去。三天之后,哥哥的遗体从海里,被亲邻找到了。全家人围着哥哥哭成一团,母亲几次醒来又晕过去。每醒来一次,母亲总是摸着哥哥的脸,边哭边说:“你不是说会在水里走吗?你怎么不走到娘这里来啊?”

母亲在痛哭,在责怪天,痛骂地。哥哥的儿子——我5岁的侄子,好奇地看看我们,再看看直挺挺躺在门板上的哥哥,对我们说:“爸爸在装死呢!”

一旁的亲友赶紧捂住了侄子的口。

看着年幼的侄子,扶着哭成虾一样的母亲,我轻轻地揭开了蒙着哥哥的白布。望着哥哥英俊的脸,想起了小时候他替我打不平被父亲处罚,抢我年糕教我识词遭我痛骂,不顾危险把我从水中救起,我想起了哥哥对我的种种好处,眼泪像开了闸似的,流成大河。

哥哥,不,“强盗”,你先去另一个世界熟悉熟悉,周游周游。若干年以后,我们还会重逢,到时我还做你的弟弟,还喊你“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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