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长成，我怎敢离去

你未长成，我怎敢离去
文/张红

喜欢每天晚饭后，女儿拉着我的衣角嗲嗲地撒娇：“妈妈，读故事。”那一刻，我就会放下手上所有的事，走到她的房间去，捧起她指定的书，读给她听。读完书后我们还会聊会儿天，女儿会告诉我，她对故事的感受，还会说些她的小秘密。每天傍晚读书，成了我和女儿的固定节目，八岁的女儿已经听完了《平凡的世界》，开始听《莎士比亚全集》了。
这个春天，我们的节目中断了，因为我生病了，一种让人触目惊心的病——肺癌。我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病痛，只是怕不能陪伴我最爱的宝贝长大。如果哪天我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我年仅八岁的女儿，该如何去承受没有母亲陪伴的日子？女儿未知的将来，成了比病痛更折磨我的痛。
一天，朋友来探望我，也就在这个春天，他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他给我述说他父亲的经历。他说：“我父亲去年秋天被查出癌症晚期，那时医生说最多还能活三个月，可是老父亲硬是坚持了半年。刚开始住院的时候，父亲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整天长吁短叹，却不是因为自己要去了，而是因为对儿女的牵挂。他和母亲说自己病得不是时候，天冷了，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要是现在死了，孩子们守孝要挨冻了……在年后春暖花开的日子，父亲安静地走了，表情很安详。”
朋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接着说：“父亲最后比医生预测的多活了两个月，就是为了不让他的孩子们守孝挨冻，忍着不死，这也许就是爱的力量！你一定要坚持，不要放弃，你还有希望。你也不想小雅这么小就没有妈妈吧。
朋友走后，我一反常态，让女儿独自去买菜，教她学做饭，学会用煤气灶，学会用开水器烧水，学会榨果汁，学会用面包机烤面包……女儿什么都学，竟没有一句怨言。那个暑假，她学会了很多家务，变得很懂事，像突然长大了。她每天清晨都会榨一碗麦苗汁给我喝，有时是一碗水果汁，她会一边看着我喝，一边念叨：“早知道我就不当你女儿，当你的妈妈了，让你好好地孝敬我，就像我现在一样。”听着女儿的话，我心酸极了，眼里像掉进了玻璃片，割着眼睛和心都生生的疼，让我忍不住流泪。
有一次，女儿在厨房里切土豆丝，我想去帮忙。女儿说：“妈妈，你出去吧，厨房不适合你。”我问：“小雅，你说妈妈适合在哪儿？”女儿说：“妈妈，你适合在书房里。”那天女儿不小心切到了手，她没告诉我。等我看到的时候，她的手上已经裹上了厚厚的餐巾纸，外面是用透明胶带固定着，大约是没有找到创可贴吧。看着她把那小小的指头裹成了胡萝卜，我又落泪了。我捧起她的小手问她：“乖乖，疼吗？”女儿摇摇头说：“妈妈，你给我讲故事就不疼了。” 我含着泪讲着故事，她吃着爆米花，还用那只受伤的手抱着她的毛绒小熊。听完故事她感慨地说：“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就是抱着小熊，吃着零食，听着妈妈讲故事。”
合上书，我静默地看着女儿，想起了一首叫《一碗油盐饭》的诗，我于是读给女儿 “前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有一碗油盐饭；昨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没有一碗油盐饭；今天我放学回家，炒了一碗油盐饭放在妈妈的坟前！”女儿淡淡地说：“妈妈，这首诗你给我读过了。”幼小的女儿如何能懂得这一刻我的内心感受呢？我真的怕有一天，女儿变成了诗中的主角。我有些气恼女儿的态度，于是告诉她：“小雅妈妈得的是绝症，能活几天真的不知道，妈妈真的希望能再活十年，看到你考上大学。” 女儿却说：“妈妈要活到我工作，要不然谁养活我呢？谁给我读莎士比亚呢？”听完女儿的话，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那天晚上帮女儿收拾书包，看到她的作文本，有一篇作文是《妈妈，我想对你说》。她这样写道：“妈妈，你不是说要看到我考上大学，看到我出嫁吗？妈妈一定能看到那一天的，我还要你为我穿上嫁衣！”“妈妈，你一定要活得长一点，更长一点，我还要你给我带孩子呢，让你教她背诗！”“妈妈，你笑着面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笑着面对你，你要开心地过每一天！”
捧着女儿的作文本，我的泪水滚滚而下，孩子，你还没有长成，我怎么敢离去，你是我所有坚持下来的籍口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