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书画市场,也能看到很多在扇面上书写、绘画的艺术作品,尤其是以清朝至民国时期的书画家居多,明朝书画家的扇面作品就非常少了。扇面虽然不大,但是由于它是文人手中的把玩之物就很受人追捧,越是精彩的扇面在市场上价格越昂贵。
这期节目介绍的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的明朝大书画家陈淳的书法扇面,当然是非常稀见的。这件书法扇面不是一个成扇,没有扇骨,只是把扇面取下来,装裱在硬纸上。它是以泥金笺纸制成,上面有陈淳书写的非常精彩七言律诗。尺幅不大但是写得很好。既然扇面的材质是泥金制成的,再用毛笔蘸墨来书写,这就比较困难。因为泥金虽然非常漂亮,但它表面有一层胶,再用墨来书写,不容易吸墨,所以不好写。陈淳书法非常精湛,用笔潇洒酣畅,点画精到,显现出他的书法功力,诗文是这样写的:
今年重九晴明甚,可奈山人不在山。
白发祇应蒙破帽,黄花犹肯照颓颜。
远怜侪辈增离索,近喜渔樵亦往还。
漫把一杯酬节序,恐教行乐太阑删。
这首七言律诗,对仗工整而且语言明白并不生涩。前两句就点出了写这首诗的时间,是某一年的重阳节,并且天气晴好。作者进山去拜访一位朋友,但没有见到。重阳节有着登高和敬老的习俗,这天应当是聚在一起登高饮酒,但是作者却说“可奈山人不在山”,我去看望他,他不在。接下来描写自己说,我的头发都白了,这样的一种容貌也只能蒙着破帽子。虽然秋天菊花盛开,但是我戴着菊花,菊花的颜色还映照着我苍老的脸庞。重阳节本来就是敬老的时节,但是经过作者这两句的描绘,我们并不感觉到他的心情舒畅,反而觉得他心中的苦闷。远远地,我离开了我的同辈人,但是我很想念他们,更增加了我的离别之情。可喜的是,我生活的地方有渔人,有樵夫,我经常和他们往来。随心地斟上一杯酒,好歹也度过一个重阳节,不让这个时节太萧瑟,太无味。这首诗他饱含着作者心中的孤独和苦闷,诗后是作者的落款“九日自酌遣兴,道复”。“道复”是陈淳的字。陈淳,字道复,号白阳山人,长州(江苏苏州)人。
作者通过用笔的起顿转折,通过字和字之间的安排,通过行笔的变化,传达出他心情的迟钝和苦涩。就连它最后的落款“道复”两个字也极有特点。陈淳在他的书画作品中,经常把这两个字写成草书。这两个字就像两个舞动的舞蹈家。道字的两点一横和旁边的走之都连起来,有时候我们很难辨别。“复”字的双立人就直接写成一竖,右边“复”字也往往被他草写成文化的“文”字。急速的用笔,让人难以琢磨。
欣赏一幅书法作品,比欣赏一幅画作品要难得多,因为绘画有线条,有造型,有色彩,比较直观,比较形象,我们比较容易接受。而书法作品,是通过水墨、线条的变化,安排组合。除了表达作者的心境,我们很难再从中看出它其它的一些韵味。尤其中国的书法它更是线条的艺术,抽象的艺术,如果能从作者书写的笔墨之间,感受出他的心情,甚至能感受出它所带给我们的那种世事的哀乐酸甜苦辣,那就更难了。但如果能欣赏到了这一步,也就达到了欣赏书法的目的,见得多了眼界也就提高了。
陈淳是明朝吴门画派中的著名书画家。他与徐渭齐名,人们经常把这两位书画家并称为“青藤白阳”。徐渭,号青藤,陈淳,号白阳山人,都是明朝中晚期写意花鸟画的开创者。徐渭和陈淳他们的写意花卉的风貌,深深影响了后来的吴昌硕、齐白石等人。他们的写意花鸟画的成就是不可低估的。在中国的绘画史上虽然把陈淳和徐渭并称,但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世是完全不同的,徐渭没有太大的名气,就是个普通人家,甚至是庶出,地位比较低下,而陈淳则不同,他是地地道道的名门之后。陈淳的祖父曾经做过大官,官至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他又是吴郡人,吴郡就是现在的苏州,在陈淳的祖父的朋友圈中有两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也是他吴门的同乡。一位是吴宽,另一位是王鏊。吴宽,字原博,是明朝成化八年的状元,吏部尚书,相当于副总理的这样的一个官员。吴宽是文征明的老师,而王鳌是明成化十一年的探花,官至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王鏊是祝允明的老师。这两个人都是陈淳祖父很重要的同乡、朋友、同事,同朝为官,别人就可想而知了。他们生活在苏州,在明朝中期的时候,苏杭地区非常的富庶,是经济文化的中心。明清时期全国近1/3的税收都来自于这些地区。有这么一句话“苏湖熟天下足”。陈淳的祖父在朝为官,和吴门这些同乡,同事进行交往,雄震了文风,使得以苏州和京城两地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吴中文人集团。就在《文征明传》里有这样的记载“吴中自吴宽、王鏊以文章领袖馆阁,一时名士沈周、祝允明辈与并驱驰,文风极盛”(《明史》卷287“列传”第175)。意思是说,吴宽、王鏊为宫廷馆阁的领袖,一时之下吴门的名士,比如说像沈周等等这些人,都和他们并驾齐驱,形成了当地的文化盛景。
陈淳的父亲陈钥在当地为苏郡阴阳正术,负责管理苏州地区的占卜、星象。虽然是这样的一个官员,陈玥做官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善于经营,隐居姚江陈湖地区,自己在那里置了房产,并且和吴中的名人向往来,陈玥和文征明、祝允明这些人情同手足,可以看出来:陈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富三代”,或者说是一个“官三代”,陈淳家里有这样好的经济条件和文化环境,他从小就被送到文征明的门下,作为文征明的学生,在文征明的门下学书学画,声誉非常的高,深受当时文人士大夫的赞赏。沈周去世以后,文征明的门下弟子很多,但是就水平和声望来说可以和陈淳齐名的,还是并不多。陈淳不光书法好,他也非常擅长写意花卉。如果我们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参观,也许就能看到书画馆里展出陈淳的画作,他的画非常有书卷气。如果将他的作品和徐渭的作品相比较的话,徐渭的画作中有一种苦闷和狂放,陈淳却有一种儒雅和内敛。陈淳的书法,受文征明的影响,并且还书学多家,但是他不像其他文派的门人那样和文征明亦步亦趋。书学上,陈淳是一个非常有眼光,有主见的人。他突破了他老师文征明的门墙,上追唐、五代、两宋米芾这些人,并且兼取沈周,还注意从那些同乡书法家中汲取营养。在他中年的草书中,就形成了笔法多变的风格。陈淳他和文征明,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曾经求学于文征明的门下,陈淳在他的诗里曾经就这样写“小憩停云木榻前,闭门深静日如年,试酬佳节陈瓜果,聊咏闲情弄简编”(陈淳《七夕》)。这四句诗就把他曾经在老师文征明门下求学的那种悠闲,那种舒心的情景表现出来了。诗中说,累的时候,在老师的木榻前稍微休息一下,在静日如年的时候闭门读书,在过节的时候也摆出瓜果,在有闲情的时候也和老师一起吟咏文章。
就在明正德十一年(公元1516年),陈淳33岁,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的父亲陈玥去世了。这犹如一棵大树倾颓,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从此他的生活和思想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渐渐的陈淳过上了隐居的生活,远离他的朋友,远离世事,思想也变得非常的消极,可以看出来:今天我们介绍的这首重阳节的小诗,就是他在中晚年父亲去世之后的隐居生活的写照。其实30多岁对于一个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衰老的年龄。这个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他又不是很善于经营,渐渐地家道衰落了。从他的这个书画作品中,也可以看出他思想和生活的转变。如果我们把他的这幅书法扇面和他其它的绘画作品相比较就可以看出来,陈淳早年的绘画题记中,流露出非常潇洒、灵动的气质,用笔很有速度感。而这幅书法作品,虽然是一幅行书,但是字与字之间几乎很少有连笔,而是显示出用笔的迟重,加之这是一幅泥金扇面,书写起来也不是特别的方便。又加上重阳节这个特殊的时节。本来重阳节有着登高、敬老的习俗,这个时候作者恐怕比较孤独,聊以慰藉的就是有半杯浊酒,有渔樵相往来,除了书画以外,这些都给了他人生很大的慰藉。
在中国的文人之中,这样的一个景象,这样的一种生活境况,我们可以找到和他相似的例子,比如唐代大诗人杜甫在晚年就写出了“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登高》)这首脍炙人口的七律,最后杜甫也说“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在欣赏陈淳的这幅书法扇面儿的时候,不妨从杜甫的这首《登高》诗里面去体会一下,去借用一下艺术的通感。
由于陈淳他的书法学过文征明,也受到过吴门艺术家的影响,他在下笔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流露出高古的书风。在书风里面还有从章草变化过来的吴门的行草,既流畅灵动,又有侧峰的用笔,有时候下笔出峰非常的锋利急促,而笔画又比较短,显示出下笔的速度。侧锋和中锋并用,这种形体的风格,又融合了米芾的风格,再结合他书写的这首小诗,就更容易让人品味出书法家此时心中的那种复杂的情绪,借用线条,借用书法表达出心中的哀婉和苦涩。
人生是一杯酒,这杯酒充满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当艺术家处于顺境的时候,他的作品中也呈现出华丽多姿的色彩;当艺术家处于逆境的时候,他的作品中又透露出凝重和苦涩。不管是什么样的作品,只要它表达出了人们心中的真实,人生的真实,这就是一件好作品。
很快咯!
若能配上讲解的内容画面就更好了
老师讲的真好
用2天时间听完这个专辑,收益匪浅,准备二刷
徐谓像梵高,精神?
明朝南京官职有名没权利
老师,什么时候更新啊?盼更新
扇子是中国发明的日韩求也没一条。学中土的
博物馆有得聊 回复 @鑫大爺: 折扇源自于日本或朝鲜半岛,到宋朝时才传入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