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博物馆 | 金贲巴瓶：下一个"转世灵童"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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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文物1：八思巴肖像唐卡

本集文物2：朵儿只唱图记

本集文物3：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拉呾喇达赖喇嘛之印

本集文物4：金贲（bēn）巴瓶

本集文物5：《御笔写娑罗树并赞图》

大家好，我是河森堡。上一集咱们讲到，西藏自古就和中央政府关系密切，唐蕃会盟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同样能证明西藏与中央政府关系密切的证据，在西藏博物馆里还有很多。

比如，西藏博物馆的一件镇馆之宝——八思巴肖像唐卡。什么叫“唐卡”？唐卡在藏语中是“平坦宽阔”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平面画。“唐卡”会被装裱成佛龛的样式，一般来说分两种，一种用颜料绘制，藏语叫“止唐”，分为彩唐、金唐、赤唐、黑唐等等不同种类；另一种用丝、绢、绸缎、布匹等加工而成，叫“国唐”。西藏博物馆的八思巴肖像唐卡，就是一件“止唐”，绘制讲究，是难得的艺术珍品。

这件“八思巴肖像唐卡”，创作于13世纪。长270厘米，宽148厘米，质地为绢布。“八思巴”是个人名，他曾为元朝创制了“八思巴文”。能创制一种文字，可见八思巴这个人很不简单。“八思巴”的本意，是“圣者”的意思，大概相当于中原地区尊称孔子“圣人”。那么，这位高僧在历史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以至于被如此尊称呢？

八思巴画像

八思巴，是今天西藏萨迦地区的人，也是藏传佛教“后弘期”的几大教派之一——萨迦派的第五代祖师。咱们上一集说过，藏传佛教有个“前弘期”，那怎么又出来了一个“后弘期”？这两个时期分别是怎么回事？原来，公元4世纪中叶到公元9世纪，属于前宏期，我们上一集讲到的松赞干布、文成公主等等在内的著名人物，都活跃于前弘期。到了九世纪中叶，佛教在西藏过于强盛的势力，触及了当时西藏贵族的利益，并且，佛教与西藏之前的本地宗教——苯教矛盾越来越深。于是，贵族们杀死了赞普赤祖德赞，这个人就是和唐朝立下会盟碑的人，也是金城公主的丈夫。贵族们杀死了赞普赤祖德赞之后，拥立他的弟弟朗达玛为新的赞普，并开始大规模的打击佛教。在这个时期，寺庙被毁、佛经被焚、僧人被迫还俗或被杀害，这使得藏传佛教在往后的百年间陷入了黑暗期。直到一百多年后，吐蕃王朝崩溃瓦解，藏区重新陷入分裂，佛教才从克什米尔、印度等地再次传入，这个阶段史称“后弘期”。

在“后弘期”，藏传佛教分为很多支派，比如宁玛派、噶举派、格鲁派等等。八思巴所在的萨迦派，也是其中一个重要派别。

1240年，蒙古大汗窝阔台的二儿子窝阔端，率兵攻打藏区，写信要求藏区派一位高僧前来谈判，八思巴的叔父——萨迦派的第四代祖师——萨迦班智达，自告奋勇，带着当时还很年幼的八思巴前往凉州，跟阔端谈判。这次会谈，让西藏和平的归附于蒙古，避免了流血，也为八思巴未来的地位打下了基础。

八思巴长大后，成了元世祖忽必烈的左膀右臂，并被封为“帝师”。帝师称号不是随便给的，八思巴备受尊崇，在八思巴死后，元朝人给他建塔、建寺，以示纪念。尤其是元英宗时期，八思巴在死去40多年以后，又被追加授予了“辅治大圣”、“真智佑国”、“如意大宝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师”等一大串“荣誉称号”，可以说是获得了无限尊荣。

八思巴之所以能够获得元朝统治者的赏识，主要有这么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他的叔叔萨迦班智达，当年代表西藏与蒙古谈判，和平归顺，让西藏免于生灵涂炭。

第二是八思巴为蒙古创制了蒙古新文——八思巴文字。尊崇八思巴，也是蒙古宣扬教化、造神运动的结果。但是，八思巴的名望也并不全是“造”出来的，他最大的功绩，其实是为西藏与元朝中央政府的融合，做了大量的工作，使西藏成为了中央政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由于蒙藏之间关系融洽，元朝在会宁、积石、稠门、黎州等地陆续设立榷场，设置“西番茶提举司”，茶马古道，也由此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八思巴，应该说对西藏与祖国融为一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所以当初元帝国给他帝师的称号，某种意义上也是实至名归。

到了明朝，西藏仍与中央政府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西藏博物馆收藏的另一件文物——“朵儿只唱图记”，是明朝万历皇帝封授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的印信，象牙材质，狮钮，高6.1厘米、边长5.2厘米。朵尔只唱，是藏语，意思是“执金刚”，这也是达赖喇嘛最早接受的中央政府的正式封号。

1581年，明神宗授予索南嘉措“护国弘教禅师”名号，以及敕印，1588 年，明神宗又派使节前往蒙古，邀请索南嘉措进京会晤，晋升他的封号为 “朵尔只唱”，这枚象牙印，就是当时明神宗所赐予的封授之印。

而到了清朝，中央政府和西藏的关系更加紧密。西藏博物馆收藏有一件名字特别长的文物——“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拉呾喇达赖喇嘛之印”，是雍正皇帝册封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的印信。这件文物，纯金，高13.2厘米，边长11.4厘米。

这件文物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名字长，其实这跟中央政府册封达赖喇嘛的封号字数意义有关。封号字数越多，证明持有人的地位越高。雍正皇帝册封七世达赖的封号多达24个字，在历朝赐号中都极少见，可见清朝统治者对格鲁派的重视程度。

不过，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达赖喇嘛被褫夺封号的事件。比如著名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仓央嘉措实在是太有名了，不仅是著名的历史人物，而且还是著名的西藏民间诗人。他的诗在网上一度十分火爆。文学家曾缄先生评价六世达赖是“黄教一花开五叶，第六僧王最少年”，评价极高。不过，仓央嘉措创作诗歌，都是用藏文，咱们今天看到的汉语版本，最早也已经是上个世纪30年代的译本。也就是说，由于创作诗歌时候，没有及时留下汉语译本，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仓央嘉措情歌”，与当年仓央嘉措真实的原创版本，到底有多大差别，已经不太容易考证。目前考证比较靠谱，确为仓央嘉措所作的诗歌，有这么一首：

在这短暂的一生，

多蒙你如此待承。

不知来生少年时，

能否再次相逢。

但是，会写浪漫情诗的六世达赖，命运却非常不幸。他出生于西藏藏南门隅地区，最初的名字叫阿旺诺布，后改成阿旺嘉措。仓央嘉措出生的前一年，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嘉措逝世，第巴，也就是俗称的“藏王”桑杰嘉措，秘不发丧，对外谎称五世达赖喇嘛正在“入定”，禁止任何人接近五世达赖。与此同时，桑杰嘉措又秘密派人寻访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1685年，两岁的仓央嘉措被选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1697年，已经15岁的仓央嘉措被迎至拉萨，坐床继位。从此，成为桑杰嘉措的傀儡。在仓央嘉措坐床期间，西藏地区爆发了第巴与拉藏汗的政治斗争，1705年，拥立仓央嘉措的桑杰嘉措被杀，第二年，仓央嘉措六世达赖喇嘛的活佛身份就被废黜，康熙帝下命令，把仓央嘉措押送进京。押送队伍走到青海，仓央嘉措不幸圆寂。

杀死了桑杰嘉措的拉藏汗，也没有得到好结果，1717年，准葛尔蒙古大汗策妄阿拉布坦又派兵攻进拉萨，杀死拉藏汗。1720年，康熙以十四皇子胤禵（yin四声  ti二声）为主帅，进兵西藏，赶跑了准葛尔部，史称“驱准保藏”，从此，清王朝开始接手西藏事务。

一开始，清朝在西藏推行“噶伦”制度，相当于僧俗各选出几名代表，一起商议事务。可是到雍正年间，几位噶伦之间爆发冲突，雍正皇帝就改为在西藏设置驻藏大臣，地位与达赖喇嘛平等。因为达赖喇嘛是宗教首领，所以在达赖下面再设置一名藏王，管理日常事务，受达赖和两位驻藏大臣的领导。哪知道到了乾隆朝，藏王又叛乱了。于是，乾隆皇帝废除藏王制，改为“噶厦制”，也就是成立地方政府，管理西藏。

咱们前面一直提到“达赖”“达赖”的，“达赖”到底什么意思？达赖，是蒙古语“海”的意思，喇嘛，是“上人”的意思，达赖喇嘛，翻译成汉语，就是“海上人”。和“达赖”称号齐名的，还有咱们大家都很熟悉的“班禅”，也就是，班禅额尔德尼的缩写。班，是“班智达”，也就是“学者”的意思，八思巴的叔叔——萨迦班智达，就是“萨迦地区的学者”的意思。禅，是藏语“钦波”，也就是“大”的意思，额尔德尼是蒙古语，是“珍宝”的意思。班禅、达赖，最早都能上溯到格鲁派的著名佛教理论家——宗喀巴大师那里。宗喀巴的弟子克珠杰，是一世班禅；另一名弟子根敦朱巴，是第一世达赖。达赖、班禅，原本同宗同源，都属于格鲁派。

不过，藏传佛教源远流长，流派很多，咱们刚才说过，藏传佛教“后弘期”，大的流派有宁玛派、噶举派，等等。这些宗派，也都有各自的大师、上人、活佛。1780年，噶举派的支流之一——噶玛噶举派的活佛却朱嘉措，叛逃到廓尔喀，也就是今天尼泊尔中部地区，唆使廓尔喀王对西藏出兵，相当于做了“藏奸”。乾隆五十六年，乾隆皇帝派大将福康安领兵入藏，一口气打到加德满都，廓尔喀乞降。清王朝顺便把却朱嘉措所在的噶玛噶举派红帽系一锅端，所有红帽系僧人统统改信格鲁派。

通过这件事，清王朝发现，西藏各派活佛的转世灵童系统，存在非常大的缺陷。转世灵童制度，是活佛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所谓活佛，可不是指“活着的佛”，而是指修行达到成佛标准的人，藏语名字叫“朱古”，“朱”为幻化，“古”为身体，连起来就是“佛的化身”。活佛能转世，基础在于对轮回的信仰。轮回的概念，早在佛教早期就已经形成了。佛教入藏以后，一开始是家族传承制，或者师徒传承制，比如咱们说八思巴大师的叔叔就是班智达嘛。但是，随着藏传佛教的发展，宗教对政治的影响越来越大。宗教话语权总是把持在一个系统里，难以服众，所以藏传佛教首创了“活佛转世制度”。但是，之前选取转世灵童，都是由跳神巫师来决定，这里面有很大的营私舞弊的可能性。到了清朝前期，经常出现一个大家族里连续出好多代活佛的事。这种混乱局面，加上西藏教派众多，容易引发冲突；再加上却朱嘉措叛乱，引廓尔喀人入侵这件事的刺激——几重原因，促使乾隆皇帝创立了“金瓶掣签”制度。

西藏博物馆，今天就收藏着与此相关的重要历史文物证据——金贲（bēn）巴瓶。“贲巴”这个词为音译，“金贲巴”，就是金瓶子的意思。由于这是一件宗教圣物，西藏博物馆只负责收藏，每次需要举行金瓶掣签仪式时，还要把金瓶和象牙签从西藏博物馆，护送到大昭寺，举行仪式。

金贲巴瓶，共有两件，一件存放于北京雍和宫，用于确定内外蒙古大活佛的转世。西藏博物馆的这一件，用于抽取甘、青、川、藏等地藏传佛教大活佛的转世灵童。金贲巴瓶通高34厘米，于乾隆五十七年，也就是1792年颁发。通体以莲瓣纹、如意头纹、缠枝纹等图案组成。金瓶外包五色锦缎制成的瓶衣。瓶口内插有签筒，筒内放置如意头象牙签五支。在大活佛圆寂的时候，先凭借活佛生前的种种迹象，圈定一个范围，让喇嘛负责去找转世灵童的候选人。如果一次找到一个以上，那么就要用金奔巴瓶抽签，以确定人选。

用金瓶掣签的方式，确定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和其他活佛转世灵童，是乾隆朝颁布的《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中非常重要的一项。截至目前，已有三个班禅和六个达赖的转世灵童，是通过金瓶掣签认定的。而藏传佛教前后共有70多名大活佛，都是通过金瓶掣签认定的。所以说，金奔巴瓶有着非常重要的政治意义，它是历代中央政府有效治理西藏、规范藏传佛教仪轨的重要物证。

扶植达赖喇嘛的同时，清朝中央政府也竭力扶持班禅系统。乾隆四十五年，即1780 年，六世班禅罗桑贝丹益西前往北京为乾隆皇帝祝寿，乾隆皇帝特别赏赐他《御笔写娑罗树并赞图》，用汉、藏、满、蒙四种文字题写了对六世班禅大师的誉美和赞颂之词。这幅图，今天也收藏在西藏博物馆。这幅墨画，纵204厘米、横90厘米。每段书后，都分别有相应字体的印文“乾隆”御印，共四组八枚。画幅上的娑罗树四周，另有乾隆帝“古稀天子之宝”朱方、“与和气游”白方、“意静妙堪会”朱方、“涉笔偶值几间”白长方印共四枚。乾隆皇帝在这幅画上，大力夸赞班禅，说他是“圣僧西来，宣扬黄教，恰值寿辰，慧日普照。”

乾隆四十四年，六世班禅受到乾隆皇帝邀请，踏上给皇帝祝寿的旅程，率领300多名僧众，从日喀则出发，过黄河、翻雪山，历时一年多，才抵达热河，乾隆皇帝专门为他修了须弥福寿之庙，在北京香山修了昭庙。乾隆皇帝和六世班禅，虽然年龄相差二十七岁，但彼此尊重，关系很好。只是不幸的的是，频繁的佛事活动，让六世班禅非常劳累，最后六世班禅没能回到西藏，在北方圆寂，乾隆非常悲痛，特别在北京黄寺西侧建了一座“清净化城塔”，并且御笔题写纪念碑文。今天，保存在西藏博物馆的《笔写娑罗树并赞图》，不仅是乾隆和六世班禅个人友谊的见证，也是中央政府与西藏关系亲密无间的见证。

清净化城塔

咱们通过这两集节目，一起参观了西藏博物馆的种种文物，可以看出，茶马古道不仅仅是一条商贸道路。其实，咱们之前说过的陆上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京杭大运河，都是这样——宗教、文化、军事等种种元素，都在这一条条古道上快速、频繁地交替着。那么，除了云南，还有哪些地区，跟西藏地区交流最多、最频繁呢？答案我先为您揭晓，这就是四川。下一集，咱们就去往四川，看一看四川博物馆收藏有哪些重要的文物，还有哪些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