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技术是加速还是阻碍了人类进化？（嘉宾：徐颖）

技术的自由意志​

——8. 技术是否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存在?

嘉宾：徐颖：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北斗卫星导航系统相关工作。

提问 

第一个问题是：您觉得人类是否过于依赖技术而妨碍了自身的进化，所以几千年以来人自身没有发生进化？

而技术它是否也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存在？比如说人类发明了蒸汽机，再到电力，再到核能，这样的动力系统，相当于人类从猿猴进化到了人。那么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呢，人工智能机器自学习的出现，是否意味着技术将会从一种具体的实物而转变为意识形态的方向发展？

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技术它不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而存在的，但我确实觉得它是进化的一个方向。比如说人类以前从猴子进化到人，变成了这种直立行走的方式，让人体发生了很多的变化，能够更好地适应环境，但是后来有了技术的发展之后呢，人类把技术作为了自身的一个部分。技术本身来讲是不能够脱离人类社会而单独存在的，但是人类依赖于技术，实现了很多以前实现不了的东西。比如说我们发明了飞机，我们可能就不会再进化出翅膀；我们发明了潜艇，我们可能就不会再进化出鱼类的鳃。

所以我也想问问刘老师，您对这些问题是怎么看待的？

大刘回答 

这个可能我们从技术的发展史上来看一下，技术最初的发展，可能就是作为人的器官的延伸，比如原始人，他打造的石器是作为手的延伸，石器棍棒。后来这个望远镜是作为眼睛的视力的延伸，再后来的电脑可能是作为大脑的延伸。

但在这个阶段，技术本身好像它并没有获得这种自觉性，没有获得这种自我意识。但是即便如此，在技术发展到今天的话，不管技术有没有自我意识，它确实有一定的自主性，有一定自我发展的不可改变的轨迹。

但是再往前看，可能技术本身它作为一个有机体，它越来越具有自我发展的这种自我意识了。所以你要说它的目的是什么？可能它的目的的第一步是，它可能会摆脱作为人类的工具，作为人类改造自然的工具，和作为人类和大自然之间相互作用的一个媒介，它可能会结束自己这种工具性的命运，就会变成完全独立发展的一个实体，一个有机体。

这种独立发展，它的发展的动力首先可能是借助于人类自身。就是技术，毕竟要人类的研究者和工程师、科学家来发展，对吧？但即便如此的话，它已经具有相当的自主性。而这些工程师、科学家，表面上看，是他在独立自主的，我选择我在研究什么样的技术，但从人类的整体范围来看，技术是在独立发展的。每个人有自主性，一个整体的技术发展，人类可能没法控制。

但是到下一步就上到一个更高的层次，就是说人类作为技术发展的一个原动力，可能就没有必要了。

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技术很可能自己就发展出了自己进化的动力。这个我举一些比较实在的例子，比如计算机编计算机程序软件，很可能我们最初的软件是由人类程序员来编程序的，它不管怎么发展，它要借助于程序员。但是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现在很多的软件本身，自己就能编出新的软件来。这样它渐渐地就获得了一个自己发展自己的动力。在其他的技术领域也能看到这一点。

所以说技术发展的最终的方向，很可能是它作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一个有机体来发展下去。

至于这种发展是会对人类有利，还是对人类不利，我觉得这个可能不再是技术发展主要的一个要考虑的事情。当然这个可能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现在至少能看到它的一些端倪一些影子了。

技术的发展会不会停滞了人的进化？

几千年来人类进化地比较看不出来，但这个要澄清一下，就是自然进化的时间周期，在人类这样一个物种,一般是以2万年为一个周期的。就是说你几千年, 即便没有技术，也看不出多少进化来。

但是按现在的这个趋势来看，你要说人类一点也没有被环境所改变，也不一定。现在人类的身体方面，也是被现代的环境改变了一些，虽然改变的不太多。

但是说到它这个根本的问题上，技术是不是停止了人类的进化，我认为你要从传统意义上的自然的进化来说是停止了，我们没有进化的必要了，而且自然进化的节奏太慢了，但是我们在停止自然进化的同时，我们开启了另一条进化之路，那就是自我人工的进化、技术驱动的进化。

这个进化比自然进化要快得多，而且这个进化如果我们按传统意义上说，好像现在是外在的，就是说一些工具，在延伸我们的触觉，延伸我们的视觉，延伸我们的大脑，但是很快我们会迎来那个内在的进化了，就是说技术很快会改变人自身的这个生理特征的，这个现在确实还没发生，但是很快会发生的。这个时候你才能看到技术带来的这种进化的威力。

所以说技术不是停滞了人的进化，它是加速了人的进化。而且这个加速的速率，快的不止一点半点，快了很多。当然它也使人类的进化变得更加不确定了。

还有一点，从地球诞生到现在，地球上生活过上千万个物种，但是由自然进化跳到这种人工进化的，只有人类这一种。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技术所促进的进化，不是大自然中的某种必然的东西，很可能是一种偶然现象。这个我们没有可参照的研究，我们能参照的就地球的这个生态圈。

而且这个技术进化和自然进化最大的区别在于，自然进化就是纯粹的优胜劣汰，就是自然选择，它没有方向性的，但是技术进化有明显的方向性，不管这个方向是什么样子，它肯定是有很明显的目的性和方向性，这是它与这个自然进化最大的一个区别。

提问 

人类与人类利用技术创造的东西之间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关系？机器人和A.I.是否有自我意识？

从我的角度来看呢，我觉得人类和人类所创造的技术之间，它其实就是非常典型的人和机器、人和工具这样的一个关系。而机器和AI，它是不具备自我意识的，它就是一个程序，它不具备一个自我去发展或者自我去衍生的意识，至少在现阶段它完全是不具备自我意识的可能性，现在所有的人工智能依然还处于是弱人工智能的阶段，他们离强人工智能其实还离得非常非常远。

你为它设定了怎样的边界条件和怎样的运行程序，它应该就会按照你的边界条件和运行程序往下去运行，而所有会发生的bug呢，它应该也是遵循相关的规律的，不会变成一个不可控和不可知这样的一个状态。

所以我也想了解一下，您现在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大刘回答 

就是说我们对于技术所造就的未来的因素，对我们自身造成的威胁，肯定是有一定认识的，对吧？

我们很可能被技术所创造出来的未来的某种实体，给我们带来灾难，这种实体我们最常见的就两个例子。

一个就是人工智能，可能当它的智力超越我们的时候，它可能造成各种的危害。另外一种就是我们升级后的新人类，对我们就人类所造成的危害。

这两种的威胁我认为是不一样的。

首先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我认为人类对人工智能能打的牌有很多，我们可以对人工智能加以各种条件的限制。比如我们觉察到人工智能有可能超越人类的时候，我们首先对它与外界的接口加以限制，并限制它操纵的硬件，就是说它能操纵什么样的硬件，操纵一个水龙头、一辆车、一支枪，这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我们可以断开这个人工智能和这个硬件世界的一切接口，你能操纵的就是软件，就你自己内部软件的运行。

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软件再强大,不能操纵现实世界的硬件，那你能对现实世界造成什么影响？但前提是不能让人工智能连到互联网上。在这种情况之下，人工智能，特别是远远超过人类智力的人工智能，仍然具有巨大的危险性，但这种危险性我认为是可控的。因为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说任何人工智能切断电源，也就没有了。我不相信有多高的人工智能能够在只有一个电源，与外界没有任何硬件接口的情况下，它能想出办法，在人类切断电源以后，它还能有电，这个是很困难的。另外人类对人工智能就说能打的牌还有很多，包括硬件上的软件上的。

但是另一方面，人类对于升级之后的那种新人类，能打的牌少之又少，真正的新人类对旧人类的威胁是十分巨大的。因为新人类和我们是同一个物种，他的行为方式和我们有重叠的地方。另外他作为一个生物体，而不是一个电子设备，他也和我们人类有一样的生存能力。

在这种情况之下，而且考虑到各种社会因素，要想制止这个新的人类对旧的人类造成伤害，我认为确实十分困难。具体有什么办法这个很难想出来，而且即便是有办法，也是一种严重的违反我们的这种价值体系道德观的办法。你要知道，如果你承认新人类也是人，那么你采用的任何措施都是严重的违反目前的主流价值观的。

这最典型的例子就像《银翼杀手》这个电影里面所描述的，比如他造出这种改良后的人类，他把他们的生命计时，在里面设置了一个倒计时，到点他自己就会死。这样一个做法，别说它能不能实现，即便是能实现的话，我们现在的道德体系允不允许这种做法实现，这是一个大的问题。

另外的话，当那个新人类的智力远高于我们传统人类的话，这样的一种不完全的措施真的能否阻止他们，这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我觉得改良以后的人类对旧人类的威胁比人工智能要强得多。

提问 

人类和技术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关系？从历史的角度上来看，如果爱迪生不发明灯泡的话，也会有别人发明灯泡。那么人类是否真的在发明东西？还是只是在粗浅地捕捉宇宙遗留的真理的碎片？

从我的角度上来讲，我觉得人类和技术之间其实不存在发明的问题，就像以前有诗说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所以它是本来就存在的，只是取决于你是否能够到这个级别，然后把它去生产出来，或者把它去衍生出来，所以所有的真理也好，所有的非常非常美妙的文章也好，对于它们来讲，它是寄生的东西，而人类只是一个学步的孩子，在探索真理的过程当中，偶然触及到了真理的边缘。但是大家都说浩渺的真理大空间对于人类来讲，目前其实还完全没有掌握，大体上还是虚无的。

大刘回答 

这个也要从两个层面上来说，首先从第一个层面上来说，确实很多的技术它在具备了理论可行性的时候，已经有它潜藏的存在了。比如火药的例子，火药它一硝二磺三木炭，只要按比例配方，它就是火药了，它已经存在在那了，只是我们还没发现它而已。有一个人没发现，别人肯定还会发现，因为它就在那，这个是肯定的。比如说像电灯，爱迪生没发现，肯定会有别人去发现，对吧？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真的没有什么发明。我们发明的东西，它已经是具备了技术的可行性，已经有了它隐形的那个存在了，只是它没有显形的存在于我们这个现实之中而已。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人类又确实是在发明。这里面有一个概念，就是近年来兴起的概念，叫科技树。就是说科技向什么方向发展？ 很可能科技树有它自己的发展的规律，但人类发明这个和人类不发明那个，可能有很深的影响。

关于科技树有很多很极端的例子，这里面有篇科幻小说叫《星际歧路》（《The Road NotTaken》，常被译作《异星歧途》，作者是Harry Turtledove），就是科技树发展的一个极端的例子。就是说有一天人类知道有一艘宇宙飞船以接近光速向地球逼近，当时这个地球上的人类就十分的恐惧，因为这个宇宙飞船以光速飞来，肯定是技术不知道高于人类多少了，对吧？所以当时人类的军队也就抱着必败的信念，准备去抵抗这些外星人。结果他们就看见那个外星人飞船降落了，然后外星人就下来了，结果下来的外星人拿的是弓箭长矛。这就是科技树一个最极端的例子。很可能人类再一次发展科技的话，这个科技树可能和我们现在想的完全不一样。

当然这个例子和刚才我们所说的，科技自然是个有机体，有它自己的发展方向，可能相矛盾。但仔细想想也并不矛盾，任何一个科技树，它都是有机体，科技向这个方向发展，它就会向这个方向，你可能很难扭转的，是这个意思。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确实发明了东西，或者用另一句话说，我们可能没发明很多其他的东西。再举个例子，比如说人类交通工具的发展，曾经有一段时期，飞机和汽车的价格相差并不像现在那么大，有一段时期的飞机，特别是民用，甚至军用的飞机都是用木条帆布做的，就是发动机可能是金属的，它的价格和当时的汽车，它也比汽车贵，这个是肯定的，但是没有贵到现在这么悬殊的程度。

所以如果当时的科技树稍微变一变，那现在很可能我们民用交通就是以空中交通为主了，汽车反而是个辅助了，是个例外了，我们城市全是飞机了，就像那个《第五元素》那个样子。这也是科技树的一个例子。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人类确实在发明东西，我们的发明也决定着科技这个有机体，它朝着哪个方向去发展。

【本期完】

互动 

最后我想问一下大家，你觉得人类是否真的在发明新东西？在你的有生之年，最期待的新技术“发明”是什么？欢迎你在评论区写下自己的观点，与大家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