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史 | 053 | 第一部 第二十一 1

创业史 | 053 | 第一部 第二十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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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处很多!老人家。”韩同志在泥水里,用热心宣传的口调,对这位长者恭敬地说,“第一,排水干净,秧床上不生青苔;第二,秧床中间通风,秧苗不生瘟热症;第三,这是最重要的,我们要培育壮苗,就要施追肥,要拔除杂草,要治虫。但是,”他指着生禄的秧子地说,“像那个‘满天星’秧田,简直没有人插脚的地方嘛,哪里能做这些事情呢?只好撒了种以后,让它听天由命长去。”

“对着哩!”

“同志说得有道理。”

“十成稻子九成秧!就是当紧。”

庄稼人们互相看着,议论着,对韩同志说的新式秧田,有了兴趣。韩同志很高兴,很兴奋,他的话投了庄稼人的心。过去一区派两个农技员,到各乡去,趁乡上召集村干部开会临结束的时候,用嘴推广新技术的办法,证明是落后的。县委杨副书记提议,今年改变的这个方式,一开始就给农技员很大的鼓舞。

庄稼人们有兴趣,使欢喜更感到骄(jīn)。他用鄙弃的眼光瞟瞟孙水嘴,看见水嘴脸有点灰。

“那个‘满天星’秧田,培育出来的叫做什么秧苗呢?”韩同志兴致勃勃,进一步讲解,“那叫做‘牛毛秧’。为什么?秧苗长得倒高,只是很细,像牛毛一样,秧插浅了,风一吹倒了,浮在水上;插深了,成半月二十天发黄,要死不活,缓不过苗来。好容易缓过苗来了,又不爱分蘖(就是分岔),插多少株,吐多少穗。稻秆又软,稻粒还没有灌好浆,头一场秋风它就倒伏了,割到场里,(bǐ)子比稻子多。我说得对吗?”

有人承认:“有时候有这情形……”

人们私下议论:

“不过也没他说得那么凶险吧?”

“他把咱人老三辈子的庄稼活,说得不值一个麻钱!”

“你们看:他像不像个走江湖卖膏药的?……”

欢喜连忙注意韩同志的情绪。韩同志,他第一次和蛤蟆滩的群众接触,就直率地、毫无保留地说出全部真理,伤了这些庄稼人的自尊心。他有点后侮,他笑着对大伙解释:

“你们问我嘛,我就得按实讲解嘛……”

孙水嘴这阵又说话了。他带着讥刺的笑容,问:

“同志,难道你下出来的秧子,就没一点弊病吗?每一根都像树苗那么壮吗?”

“抬杠!”欢喜不满孙水嘴,气得脸通红。

但林同志是县干部,有涵养,踩着泥水,赤脚在秧子地里,走到站在塄坎上的孙水嘴跟前,笑说:

“你这个老乡,说话太粗鲁!”韩培生很负责、很严肃地说,‘我们培育出来的秧苗,不能像树苗一样壮,但可以做到没有弊病。我们培育出来的叫‘扁蒲秧’,肥壮,茎枝健硬,插秧就长,不缓苗。……”

“啊呀!”有人惊叫起来,“看,当心把天吹塌着!”

“世上有不缓苗的稻秧子吗?”另一个人觉得可笑、无(jī)

“怎样才能下出那号秧子呢?”郭世富认真地问。

欢喜一眼盯着:韩同志不慌不忙,走到郭世富跟前去,很尊敬地给世富老大讲解培育“扁蒲秧”的方法,因为他发觉这个老者对新事物有兴趣。他谈到“落谷稀,(就是撒种稀)的道理,谈到秧苗一寸左右高时,施一次草木灰的作用,谈到为什么秧苗一二分高时,每天排一次水,为什么秧苗一寸半高以后就改变五六天排一次水,以至于天阴、天晴、天凉、天热的不同情况,不同的排水次数和排水时间……他还在讲解着,冷笑的人们已经开始走散了。

“鸟!听得人脑子疼!”

“太烦絮了!谁能记住他说的那些!”

“单干户记住也办不到啊!一个人有多少工夫!旁的活不做了?光下稻秧子呀?”

“生禄和他们一块地里下秧子,还不和他们一样哩!”

姚士杰,在他站在秧子地边的整个时间里,不曾说过一句话。他暗暗拉了一把郭世畜的衣角,两个富户人一块走了。

“走!啥**‘扁蒲秧’?不如于脆叫成‘政策秧’算哩。谁跟上政府的政策跑,谁下那号秧子去!咱弄不成!”姚士杰对郭世富说。

这时,欢喜凑到韩同志跟前了,指着两个人的背影,低低说:

“你看!那说话的是富农,听话的是富裕中农。他两个是俺互助组的敌人!”

韩同志吃了一惊,白白净净的脸上出现了严肃思索的表情。生活在农技员到蛤蟆滩的第一天,就向他表明它的复杂性和冲突的尖锐性。

“同志!”注意你的书呆子气!不要光从表面上看人吧!蛤蟆滩的人事,绝不像这里的风景一样平静优美啊!要是你以为这个环境里的人们,彼此都是那么协调,你将要不光彩地离开这里!请你警锡!书生同志!”他这样警告他自己。

 

第二十一章

拴娃媳妇赵素芳,穿着一身海昌蓝衣裳,提着包袱,从东山墙用两根椽顶着的破草棚屋,进了砖墙瓦顶的四合院,她非常满意富农整齐、干净、舒适的去处。脚睬着平坦的砖铺院子和脚地,抬眼是洁净的屋墙和彩色年画,窗明几净,没有草棚的烟薰气味。她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不是为了讨谁喜欢,而是为了适应这个新的环境。瞎眼公公一再嘱咐她,要她收拾得让四合院的人看见顺眼。

“人家那里,和咱这茅庵草舍,可不得一样!甭叫人家嫌脏!”瞎老汉严厉地说。

开头的几天,素芳山于生疏,有点拘束。她很骇怕堂姑父,眼光不敢对直地和姚士杰的眼光相遇。在她心眼里,这个人有着四十多亩稻地和早地,一座四合院、骡子和马,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命运使得他一生下来就高她一等。她很想知道堂姑父是不是满意她做的活,但她却只敢从侧面、从背后看他,不敢从正面碰他右眼皮上头有一片疤痕的眼光。当她在屋子里或院子里和堂姑父相遇的时候,她总是低下头去,低垂着眼皮看着地上,自卑地躲开让堂姑父先过去。她听见一声堂姑父在院里什么地方威严的(ké)(sou)声,心里像打雷一样震动。她也听说堂姑父和白占魁婆娘李翠娥有;但现在给她的印象却是这样严肃,简直令人相信不下去:这样勤俭持家的过日子人,会做出那号浪荡事情吗?

晚上素芳和产妇睡在西屋炕上。迷信老婆——姚士杰他妈带着娃们睡在东屋。姚士杰暂时不得不独独一个人,睡在厢屋里。迷信老婆叫儿子睡在西厢屋的伙房炕上,但姚士杰觉得天暖和了,在东厢屋脚地,搭起一个床铺睡觉了。

有一天夜里,全院都睡定以后,素芳上炕睡下,吹熄灯,轻声地叫道:

“姑!”

“咯!”产妇在被窝里应声。

素芳说:“我总是骇怕俺姑父。他铁板个脸,总是凶狠狠的,叫人骇怕。是不是嫌我做活看不上眼?”

姚士杰婆娘笑说:“他素常总是那样喀。他四十来岁的人,还能和你娃家嬉皮笑脸吗?再说,俺屋里屋外,只他一个人担事,想不完的心思啊……”

素芳听了堂姑的话,想道:“噢噢!人说家大业大,可真费心思哩。穷有穷愁,富有富愁,我这才明白。”她更加祟拜堂姑父持家过日子的那份严肃了。看!堂姑父为家业和庄稼,熬煎成什么样子!起早贪黑,经营牲口,给牲口圈垫土、起粪。院里有一根柴枝他也要拾起来,送到伙房里来。素芳经过她堂姑这番解释,放下了一层心思,再看见堂姑父,就显得不那么紧张了。

有一天,高增荣搭伙和姚上杰一块下稻秧子。二人在四合院吃晌午饭的时候,姚士杰说的一番话,彻底改变了素芳对堂姑父的观念。

姚士杰一边吃饭,一边笑问增荣:

“你们贫雇农那两年和我划清界限,避得和我没来往。这阵你和我一块泡地、下稻秧子,看我到底有啥可恶吗?”

没立场的贫农呵呵憨笑着。

“无事生非哩,没狼撵狼呗!”

“好话!”姚士杰大为满意,说,“只要你不嫌弃我的成份,咱泥和水,水和泥!咱像他梁生宝互助组一样,也奔社会(主义)的路走!旁的富农怎样,我不知情。我这个富农不反对人民政府。我的天,这阵是啥世界嘛!没土匪,没贼盗,没苛捐杂税,不抓兵,不派款,不打人骂人。咱乡下,这阵连个军队的影子也见不上。干部下乡讲话,总是叫搞好生产喀。世上哪有这样好的官家?我常给俺屋里人说:**比咱爷强!嘴说订下咱个富农,可救下咱一家人的性命哩!不解放,嘿,得了吗?那时光,我总担心,我非死在黄堡驻军手里不结。咱这野滩河坝地方,又没个堡子;他们白日是明驻军,黑夜就是暗土匪嘛!他们来把院子一围,朝我要银子要钱;我没,他们还不把我拷打死?所以上说,**是我的再生父母……”

代替堂姑招呼做活人吃饭的素芳,听了这番谈话,甚至于对堂姑父十分崇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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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可恶T_T起名如此难

    怎么不更新了呢?

  • 1513238jepz

    怎么没有了?

  • 大西洋晨风

    断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