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武黎嵩 | 大一统帝国是必然出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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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尊敬的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武黎嵩，欢迎收听由观乎文化和喜马拉雅联合制作的《中国历史大变局》。

今天我要跟大家讲的是中国历史上的秦汉大变局。我们看到，中国古代历史常有一些时代和王朝会连称，比如有所谓的秦汉、隋唐、唐宋、明清。假如我们把这些王朝根据类型和时代来划分的话，大致上可以认为，秦汉时代是中国历史的第一帝国时代，唐宋时代是中国历史的第二帝国时代，明清时代是中国历史的第三帝国时代。

什么叫做帝国呢？它有这样的一些标准：第一，要统一；第二，文化上要实现发达的文化；第三，在经济和对外交往上有独立自主的一套体系。这样的时代，我们把它称为帝国时代。而作为第一帝国的秦汉时代，它的意义不同于第二帝国、第三帝国，它实质上为中国开启了一个“大一统”的国家格局。

秦汉时代，人们面临的最大变局、最鲜明的特色，就是这个大一统帝国是如何建立的？“大一统”是汉朝人自己的说法，“大”是一个形容词，或者是一个动词。“一统”是描述当时国家统一的情形，这样所谓的大一统的中国，用今天的眼光来理解，我们可以把它这样看待：所谓的“大”，是疆域的大；所谓的“一”，是文化上的统一；所谓的“统”，是自上而下有着紧密的结构，这样，可以看成是中国古代帝国共有的一些特征。然而秦汉帝国的到来，并不是我们想象的一蹴而就的：秦始皇用了几年的兵力统一六国，这个大一统帝国就到来了，并不是这样。可以说在前进的道路上，秦汉帝国碾碎了太多的绊脚石。

我们知道，经过550余年的淬炼，东周时代经历了春秋和战国两个时期，大大小小的诸侯国被消灭。到了战国初年，形成了七大诸侯国。那么这七大诸侯国经过重新的排列组合，就形成了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是西方的秦国，一个阵营是东方的六国，然而，统一的脚步无法阻挡，西方的秦国希望向东统一，而东方的六国用尽一切办法，希望阻挡秦统一的脚步。然而，统一的时代终归还是到来了。

首先，我们看到的是军事上的办法。军事的办法就是六国的合纵。苏秦、张仪等人游说各国君主，联合起来共同向西进攻，希望消灭秦国，最少也是阻挡秦国东进的步伐。然而我们看到，在秦的强权之下，六国军队可谓不堪一击，合纵的联盟一触即溃。在发现联盟无效之后，六国又想出了新招数，这就是第二个办法——所谓的消耗秦国的力量，那就是疲民。

他们想方设法让秦国的老百姓疲于服徭役，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军人。他们向秦国输送水利专家，让秦国在关中兴修水利，我们知道这就是著名的郑国渠。秦人当然知道东方六国的用意，然而，利用郑国修郑国渠，水利的修治，使得秦有了更为便利的条件进行农业生产。这些农业生产的成果，则源源不断地成为秦向东方讨伐六国的物资和战略储备。

在发现“疲民”这一招无效之后，东方六国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派刺客刺杀。我们听说过的故事就有荆轲刺秦王，也有秦统一之后，张良在博浪沙用大铁锤妄图刺杀秦始皇的故事。然而我们知道，结局是什么呢？这一切都没有挡住秦统一的步伐。经过了几十年大规模的战争，和数年的、最终的摧枯拉朽般的兼并战争，秦人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在秦始皇的时代，迎来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时代——秦帝国。

古博浪沙遗址（图片来源：原阳县政府网）

近千年之后，唐朝的大诗人杜牧在《阿房宫赋》里面这样形容秦的统一：“六王毕，四海一。”秦的统一，是几百年战争状态的结束。秦统一的过程，可以说是波澜壮阔的，同样也是残忍暴力的。无论是秦统一的进程，还是六国反抗的进程，都充满了血腥。到了战国最后一、两百年当中，我们可以看到，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几十万人齐上阵。秦赵的长平之战，赵国人动用了四十万人，结果这四十万人最后被秦人全部活埋；在灭楚的过程中，秦国动用了六十余万人，希望一鼓作气消灭楚国。大家知道，这样大的战争和这样大的战争消耗，给老百姓带来的都是灾难性的后果。所以如何让灾难不再上演，“统一”就成了当时人们的共同期待。有人在战国中期曾经问大思想家孟子，天下什么时候能够安定啊？孟子说“定于一”啊，只有统一了，天下也就安定了。

到了秦始皇时代，统一真的到来了。唐朝诗人李白在一首《古风》当中这样描绘秦的统一：“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东方的诸侯这一下偃旗息鼓，臣服于秦人的强权之下。第一时代的秦汉，为后两千年奠定了基本的格局和国家形态。他们为后世中国的统一和国家结构、政权模式都打下基础。秦汉帝国成为历代帝国的蓝本。

毛泽东同志就曾说，百代都沿秦政法[①]，可以说，这是对秦构建政治制度的极高评价。百代而下，两千年的中国都逃离不开秦朝为我们划定的范围。秦帝国的统一尽管从形态上讲是血腥的，是暴力的，甚至于说是残忍的。可是我们也可以看到，秦在统一的进程中，它的很多理念是超前的，是现代的，甚至是前卫的。

早在秦统一之前，在设想未来统一国家的制度时候，秦人就提出了所谓的“书同文、车同轨”。也就是说在统一之后，不仅在文化上要统一，大家要说一种语言，写一种文字，在生活方式上也要统一，所有的车轮要一样大，所有的车辙要一样宽。当然我们知道，同文同轨，这只是一个形容词。秦人的统一不限于文字、不限于车轨。通过考古我们发现，秦的统一实际上开启了古代“标准化”的时代。

我们从秦始皇陵兵马俑出土的陶俑可以看出，成千上万的兵马俑是标准化制作出来的，它们的身高、它们的体态、它们的部件，都如标准化制作一样，可以互相易位，拆卸安装；从出土的秦代兵器也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箭镞是完全一样的。我们甚至可以想象，秦代的兵工厂是一个流水化、标准化作业的大工厂。

秦始皇帝陵兵马俑中的下级军吏俑

（图片来源：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网站）

可以说，秦的到来确实带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秦的到来，给战乱已久、分崩离析的中国开启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新的世界的到来啊，并不突兀。战国以来，各个国家相互竞争，相互效仿，最终实现了所谓的“同质化”。什么叫同质化呢？就是为了富国强兵，你建立郡县，我也建立郡县；你鼓励工商业，我也鼓励工商业；你奖励耕战，我也奖励耕战。各个诸侯国相互学习，相互效仿。所以说，春秋战国550年的酝酿，无论从制度上、思想上，还是现实生活中，都为统一已经做好了方方面面的准备。

可是历史是吊诡的，秦在统一15年之后便崩溃了。秦汉这个第一帝国时代的前奏显得短促，秦似乎就像一个打来的大浪一样，看起来波澜壮阔，然而一阵浪花拍上海岸，便顷刻间灰飞烟灭。秦帝国的灭亡，使得另一群人从民间崛起，他们既没有贵族的身份，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悠久的传统，他们只是秦帝国之下的编户齐民。然而在秦帝国的废墟上，他们重新搭起了一个大架子。这个架子，就是后来延续了400年的汉帝国。尽管看起来，汉帝国的开头没有秦帝国那几百年的铺垫，甚至刘邦本人作为一个市井之徒，远远没有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和高贵出身。可是这个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模仿着秦朝建立起来的汉朝，却实打实地走了400年。这400年不仅成为中国第一个帝国时代最为辉煌壮丽的时代，更为重要的是，这400年给我们这样的民族烙下了一个印记，那就是“汉”。

秦汉的大统一给我们带来很多思考，这些思考是需要用很多很多的资源来回答的。第一，这样大的一个帝国，何以二世而亡？“汉”这样一个起于草根，起于民间的皇室，又何以延续400年？秦汉看起来相似，在本质上有哪些不同？第二，在两千年前，我们印象中蒙昧初开的时代，我们这样一个国家是依靠何种力量，抟成这庞大的疆土？这样庞大的疆土，它的方方面面为何对当时的中央有着向心力？这样庞大的一个帝国没有崩溃，靠的是什么把它们联系和凝聚起来的？第三，我们要问，两千年前，我们的先民又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管理这样有着几千万人口的大国？他们没有现代化的技术，更没有现代化的交通、通讯手段。可是从史料和出土的文献看来，秦汉这样的庞大帝国被我们的祖先们治理得井井有条，它的奥秘到底在哪里？第四，我们可以说，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第一帝国延续了400余年之后走向崩溃，这种崩溃之后，又迎来了长达数百年的分崩离析，中国走向分裂。

秦汉的灭亡尽管从帝国形态上、政治单元上它灭绝了。可是秦汉的文化没有中断，汉语、汉字、汉人、汉族都留下来。这些文化的符号深深地刻入我们的心里，刻入了我们的血脉。汉灭亡了，它却给它的子孙留下一个永远不会灭亡的名字——汉。秦汉中国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大变局，这种变局结束了西周以来500余年的分崩离析，结束了战乱，结束了人们朝不保夕的生活。

我们看到一个恢弘的时代到来了，这个恢弘的时代有太多曾经没有过的耀眼光芒，我们如何看待这样一个时代的改革和变迁？这个时代的皇权有何种特点？这个时代的政治制度、经济状况、文化氛围又是怎样的？我们如何来评价这个时代？在接下来的20余讲当中，让我们共同探索以上这些问题。

好，感谢你收听今天的《中国历史大变局》，我们下次再见。

今天的问题是：你的家乡在战国时期属于哪个国家？那里发生过什么著名的历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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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毛泽东1973年8月的《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