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03 袁庚：从革命家到改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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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文稿

今天我们要来讲的题目是：从革命家到改革家，我们来讲袁庚的故事。邓小平在改革开放之初会见日本客人的时候，曾经说，现在我们正在做的改革这件事情是够大的，但是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前进就困难了。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尽管是有风险的事。

那么这句话告诉我们什么含义?就是整个制度的改革，整个制度的变迁也相当于是一场革命，而且过程中是有风险的。那么谁能够有企业家的精神，敢于承担风险跟不确定性，敢于去开拓创新？袁庚是这个过程中的一个代表性的人物，他曾经是老革命，而在改革开放中，它又变成了改革开放的一个先行者。

各位听众朋友，如果你关心中国公司在世界的地位的话，一定会注意到《财富》世界500强的排行榜。在2018年榜单出来以后，我注意到有四家公司其实它们的关系都非常亲近，四家公司就是平安、华为、招商银行、万科。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很亲密，因为它们最早都诞生在同一个地方，就是蛇口。蛇口是1979年成立的新中国第一个外向型的经济开发区，它的全称是招商局蛇口工业区。由于深圳特区是1980年全国人大颁布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以后才有，所以整个中国改革开放最初的地方，其实是先有蛇口，再有深圳。

讲到蛇口，我们就会想到袁庚先生。袁庚先生在1978年10月份的时候，当时他代表交通部向中央建议说能不能充分利用交通部旗下的香港招商局的优势，立足港澳、背靠国内、面向海外、多种经营、买卖结合、工商结合，走出门去搞调查、做买卖。这个请求得到了中央的批准，袁庚也从当时的交通部外事局的负责人，调到了香港，担任招商局的负责人，最终推动了整个的蛇口的改革。

袁庚是一个革命家，老革命。他出生在1917年，1939年入党，然后加入了东江纵队，参与过东江两岸和港九地区的抗日游击战，所以他事实上有很长的革命历史。“文革”期间，他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关到监狱里五年半之久，经过周恩来总理多次过问才得以释放。1975年10月恢复工作以后，他到了交通部外事局去做负责人，后来在1978年6月派到了香港参与招商局的领导工作。

袁庚后来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蛇口工业区只有2.14平方公里，对于全国960万平方公里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若改革成功对全国很有意义，但若是失败也无伤大局。对于整个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的各种各样的口号，我自己觉得“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大概可以说是最为流行的一句口号。这个80年代被刷在祖国大地很多大街小巷的口号的作者其实就是袁庚。当然你可能不知道袁庚最早写的这组标语一共是六句，其余四句是什么？“顾客就是皇帝，安全就是法律，事事有人管，人人有事管。”但是当时的社会承受力并没有那么强，所以最后的口号只保留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为什么袁庚能提出来这样的一个口号，他自己说1978年重返香港以后，目睹香港的繁荣，跟当时落后的内地经济有强烈的反差。

1950年代的时候，香港跟广州的水平是差不多的，当时很多的香港人是回内地到广州这样的地方去就业，但是现在香港已经是那么地腾飞发达，内地因为这些年一直在搞政治斗争，经济萧条，人民贫困。袁庚是宝安人，他自己的家乡跟香港就是一河之隔，很多人都因为要逃到香港去而葬身海底，所以他痛心疾首。所以他说，香港就有好的发展经验、好的模式，就摆在我们眼前，我们干嘛不学！

袁庚调到交通部的香港招商局当常务副董事长不久，香港的老板就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当时香港招商局在香港买一栋大楼，位于中环24层，大楼的售价是6180万港元，定金是2000万港元，约定是星期五下午2点付定金。袁庚准时到达律师楼，买主也如约而至，双方在律师楼办完交易手续，没想到卖主的汽车停在门外都没有熄火，卖主一拿到支票，立刻坐了汽车就直奔银行。为什么他要这样争分夺秒，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六，银行不上班，如果星期五下午3点之前支票不能交给银行，那卖主就要损失2000万港币的三天的存款利息，所以说“时间就是金钱”。后来在蛇口工业区的非常火热的实践中，袁庚又加了一句，就是说“效率就是生命”，意思才更加完整。当时蛇口是中国思想观念最解放的地方，尽管如此，也有人对这两句话有意见，说袁庚是又要钱又要命。

我曾经访问过袁庚的当时在蛇口工业区的办公室主任顾立基先生，他现在也是中国平安的监事会主席，他跟我讲，当时因为有很大的争议，对于蛇口探索的观念。所以在1984年1月小平同志视察深圳视察蛇口的时候，袁庚专门让人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牌连夜赶工做出来，树在深圳到蛇口的必经之路上。为什么他把牌子做得那么高大，那么醒目，他就是想让小平同志看到。

现在关于袁庚树起来的牌子，到底小平同志是不是认可，我们是得到了两个答案，一个是顾立基对我讲的，他说袁庚向小平同志汇报的时候，曾经问“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句口号到底正不正确？他问完以后，当时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平同志的女儿邓榕在旁边提醒了一句，说，就是我们进来路上看到的。小平同志说了一个字，“对”。那他觉得这就是肯定的，所以当时大家太激动了，吃了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委屈没有白费！

但是另外我看了一些资料和文献，说小平同志当时没有发言，而是到了北京之后，在很多次会议上都提到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而且很快，在小平同志的推动下，沿海更加开放，有14个沿海开放城市，有这样一个新的战略。到建国35周年阅兵式上，蛇口工业区的彩车从天安门门前驶过，这个口号就写在彩车上。

当时在蛇口工业区，第一个打破铁饭碗，人员自由流动，第一个实行管理层由直接选举产生，工程第一次采用招投标的方式，第一个货币分房，第一个全国股份制的中外合资企业，第一个股份制的银行，就是招商银行，第一个股份制的保险公司，就是平安保险，所有这些都是在袁庚的任内所完成的。

袁庚不仅在经济上有巨大的突破，同时在整个的社会治理、政治治理方面，他其实也有很大的探索和努力。当时袁庚乘船到蛇口，建设指挥部的负责人带人到码头迎接，而且袁庚一上岸就有人给他打遮阳伞，就被袁庚严肃批评，说每天来往香港蛇口的干部很多，为什么要给我打伞？其实你是冲着我的权力而来，必须制止。后来蛇口工业区管理委员会成立的时候，袁庚否决了干部任命制，他说任命制容易使干部滋生人身依附的观念，当官只为上头负责，官不怕民民怕官。

当年的《蛇口通讯》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叫《该注重管理了——向袁庚同志进一言》。《蛇口通讯》的总编辑韩耀根先生也是我在复旦新闻系的学长，他曾经跟我讲，当时袁庚因为表达说报纸可以批评他，报纸刚好收到了这样一篇文章，但是发之前还是送给了袁庚拍板。袁庚只改了一处，就是把“先生”改成了“同志”，然后他要求一字不改发表，而且表示，以后一般就不要再送审稿件了。

袁庚自己说，这期报纸要批评我，在座的干部都要好好地看一看。同级报纸公开点名批评同级的一把手，这是罕见的。《蛇口通讯》作为一个地方的报纸，当时的这样一篇文章，竟然获得了1985年全国好新闻的特等奖，也是非常非常少见的。

所以我们从袁庚这样一个老革命家，最后变成改革开放的改革家，我们可以很深切地意识到，就是说，尽管大家要改革开放，但是在过程中，其实前面还是有很多很多的艰难险阻和既有的这种观念的束缚，这时候如果没有巨大的勇气，其实是很难冲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