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半路夫妻：中国与日本有可能走向深度的经济合作

【音频文字稿】

日本承认自己的文化源头是中国

中国的近代史和改革开放是离不开日本这个话题的。日本跟中国一衣带水，隔海相望，不能说同种，但绝对同文。直到现在日本人一直承认中国是它的文化母亲，这点我觉得是日本的伟大之处。

中国周边的这些国家，你们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没有？凡是没有自信的国家，不管昨天跟中国怎么友好，之后都会翻脸不认人。比如说南韩和北韩，比如说越南，它们是最典型的汉文化覆盖的国家，当初基本上都是中国的文化属地，千邦进贡、万国来朝，并且都把汉子作为他们的官方语言；还有孔庙和科举，基本上整个的政治体制也都跟中国一样。但是非常有趣的，一旦条件合适的时候，它们第一个举措就是跟中国切割，废除汉字。

我们帮助越南胡志明建立了政权，最后胡志明坐稳以后，他是最积极的废黜汉字的人。朝鲜金家也是这样的，韩国也是。这些国家我都经常去。我在汉城经常看到，电视上讲儒学的老先生最受欢迎，而且韩国盛大节日的时候，行古代礼仪，穿的服装全是中国明朝的形态。 但是韩国不仅把文字改了，甚至是把首都的汉字名字也改了，因为要表示它的强大。韩国人可笑到什么程度，不仅要改文字，甚至还想成为我们中华民族的爹。孔子是它的，孟子是它的，包括端午是它的，旧中国的24节气也是他的。这个成了网上大家争论和口水战的地方，其实这背后是一种强烈的自卑。

越南也是这样的。我到越南去，感觉比中国还中国。所有的建筑全是中国明朝时候的建筑，文庙、武庙、国子监，还有祠堂，全都是中国式的建筑。后来我专门研究了历史。郑和下西洋，他的船是从长三角那边过来，然后沿着海岸线走，到了北部湾，再沿着中南半岛走，那边都是打尖和停留的地方，最后从那边再往下，跨过中南半岛开始往印度洋那边走。所以整个中国的文化几百年几千年以后还继续在当地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在这点上，只有日本始终承认自己的文化源头，这很有意思。日本人不仅承认中国是它的文化母亲，而且帮助中华民族保留了我们最伟大的民族记忆，就是汉唐盛世。我们现在找不到唐朝了，唐朝只保留在文字里面，文字里保留了唐朝的雍容华贵，大国气象，千邦进贡、万国来朝，百万人口的全球最大都市长安，“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那种盛景。包括当年的日本留学生阿倍仲麻吕，到长安留学，回去以后据说是死了，李白当时长叹写下了《哭晁卿衡》：

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李白真是天才，一看就是提起笔来一挥而就的。日本有一个特点，它崇拜谁就彻底学习，要么全盘中化，要么全盘西化，它照搬，但照搬到最后，却没有丢掉自己的东西，就叫洋风和魂，魂是一直在的。

中国人却相反，做什么事情都羞羞答答的，成天争论，（最后自己的东西没保全，别人的东西也没学彻底）。日本把整个中国的唐朝全部保留下来了。我经常去日本，我每次去，特别是到关西，仿佛梦回唐朝，不仅是建筑，像京都，唐昭提寺庙，还有它的起居生活，还有礼仪，穿着，房间里的榻榻米等各种形式，都是学习的古代中国。还有那些所谓的打坐，包括饮茶的茶道、饮酒的酒道，还有吹拉弹唱、诗词歌赋，一直保留了下来。

第二个就是文字。日本脱亚入欧、明治维新以后，向西方看齐，它认为亚洲是落后的一个代表，要向欧美看齐。这个时候伴随它的是学习欧美。中国的汉字，已经不足以接纳、描述和包容更多的欧美词语。日本没有像其他的国家全盘西化，把汉字否定掉，重建一个文字就完了，日本人在汉字的基础上，创造了片假名，就是外来字，用假名来音译，比如说的士——taxi，直接用译音；比如说丝绸之路，シルクロード。所以现在日本的文字非常有意思，有三种构成，一个是汉字，一个假名，平假名和片假名，第三个是外来语。

看起来不兼容的东西，在日本文字里面就构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文化，它建构起来了。比如像我们喜欢唱的《北国之春》，它里面就是平假名、片假名、外来语一起构成的，但是读起来照样是一个风景画。

所以日本跟中国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从文化传承上就可以看出来，它有几个特点：第一个它善于学习，而且要么就不学，要学就彻底地学习，毫不保留；第二个它承认自己的源头，不像一些国家欲盖弥彰，羞羞答答，譬如韩国。第三个日本人有一个巨大的精神，这点我觉得很了不起的，因为它资源匮乏，危机意识很强，所以几千年来一直把精细化、极致化当成一种民族精神，甚至成了民族之魂，这也是它今天能够致力于世界屹立不倒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这点非常值得中国学习。

日本的民族性：菊与刀

回到日本的民族性问题上来，也就是，看起来温文尔雅、文明昌盛的民族，为什么这么野蛮？ 在20世纪上半叶成了屠夫，成了魔鬼，给中国带来巨大的灾难？

这个问题一言难以蔽之，我想讲三条造成它国民性的原因。

第一条，从18世纪开始到20世纪上半叶，整个从欧洲美国帝国主义国家开启的逻辑和游戏规则，就是弱肉强食。最早从500年前，整个西方殖民史海上马车夫，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开创的就是武力争夺，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到达·迦马，一直到美西战争，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被英国大不列颠给干掉，英国人取代了西班牙，几乎控制了美洲大陆，最后成了日不落帝国。当时整个人类长达四五百年践行的就是丛林法则，就是殖民统治、强盗逻辑，谁抢到是谁的。

在这个过程当中，整个亚洲有两个帝国主义国家，一个就是俄罗斯，很多人不太了解俄罗斯，我去过俄罗斯很多次，俄罗斯本质上是搭上了帝国主义殖民化末班车的最后一个所谓欧洲国家。

回到日本，日本本来也是被宰割的对象。1840年鸦片战争，英国人是针对着中国来的。伴随中国被打败，中国成为半殖民地国家，赔款纳降，然后门户开放，整个西方都蜂拥而入。这时候的日本也面临民族存亡的危机，但英国人已经顾不上日本，中国这个肥羊就够它吃的了。而且英国一家吃还不够，全世界的帝国主义都来分食中国。

当时有一幅漫画画得非常好，叫作屠龙图。中国是条龙，十几个帝国主义的列强，一个抓头，一个抓尾巴，切割中国。这个时候日本让新兴的帝国主义国家美国看上了。日本的历史上有个“黑船事件”，就是美国的一个舰长带着团队闯关，也是要日本门户开放，这个惊醒了日本人。

日本人有个特点，善于反思，反思的结果，日本人采用了什么方法呢，要么我被宰割，要么我宰割别人，日本人就坚信这一条社会达尔文主义。它想不被采宰杀，就要成为宰杀者队伍中的一员。所以这个时候日本就开始全盘西化，明治维新。

但明治维新像日本国家的经济实力也有限，资源也有限。它要实现原始积累，最好的办法不是巧取豪夺，而是明火执仗，也就是践行殖民化政策，而殖民化中它最大的对手就是中国。所以这时候出现一个分界点，就是甲午战争。

日本搞明治维新，中国也在搞所谓的洋务运动。中国所造的舰船（我全去过了），譬如刘公岛的北洋舰队，比日本还大。而且很多中国这边的舰长跟日本的还是同学，都是从英国一块留学回来的。但是非常遗憾，清王朝已经腐败透顶了。日本则是民族存亡关头在励精图治。同样的武器，不同的人，不同的体制，最后中国战败，北洋舰队全军覆没，结果自然就是割地赔款了。

我这次到日本专门去了下关，当时李鸿章跟伊藤博文签约的地方。当时伊藤博文跟李鸿章还是好兄弟，互相非常欣赏。现在对李鸿章有一股平反的浪潮，这个历史没有定论我们还不好说。但当时，李鸿章面对这么一个破烂的国家，真是没办法谈判的，我这次去日本也搞清楚了，他最后可以说是尽了自己的力。

当时伊藤博文要四亿两白银，就是一个中国人一两白银。李鸿章使尽了浑身解数去谈，伊藤博文几乎拎着他脖子要他签约。这个时候出来一个事情。日本的一个激进分子还嫌要的不够，居然刺杀李鸿章，最后李鸿章没被打死，但中枪受伤了，把谈判耽误了半天。等到李鸿章恢复过来的时候，李鸿章说：“再怎么我半条命丢掉了，你总得让点步”最后才又砍了一点，最后是赔款2亿两白银。这笔巨额资金成了日本现代化的原始积累。

正是这个甲午战争，使日本从被殖民的对象变成了殖民别人的对象， 搭上了帝国主义分割世界的末班车。后来日本尝到了这个甜头以后，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时候，当时有一任首相叫田中义一，田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日本民族要想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如征服亚洲必先征服中国，如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这就是田中义一的基本逻辑。就是说，日本要想成为强国，在丛林里边不被吃，要吃别人，那就必须把中国拿下来，吃掉。这个符合他那个时候的逻辑，就是要征服亚洲，必先征服中国，要先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满就是东北，蒙就是蒙古。他一直按照这个逻辑，用了将近50年来干这个事情，所以才出现了日本这个小国为什么要吃中国，为什么这么残暴，首先就是他的帝国主义逻辑。

抗日战争的时候，小日本又把中国打得体无完肤，为什么会这样？两条：我们暂且不讲政治体制的问题，第一是因为当时中国是一盘散沙，没有一个强大的中央。

表面上蒋委员长统一中国，本质上还是军阀割据。中华民族一旦一盘散沙，肯定被别人宰杀或者内乱。要想强大，就必须有一个强大的中央，几千年历史无一不是这样的。所以一个是全民皆兵、新崛起的帝国主义列强，另一个是一盘散沙的混乱状况，就像狼到羊群里面一样，各个击破是很容易的。

还有第二个问题，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个时候的日本已经是新兴的工业国家，中国还是一盘散沙的农业社会，也就是热兵器打冷兵器。

我这些年在全中国、全世界走，这次我在太行山跟当地人聊的时候，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他们给我看了一些日本战后的遗物，今天看都很震撼。刀等武器不用说了，连每个日本人背着的饭盒、水壶，做工都非常讲究，非常精美。这就是工业社会来打一个农业手工业社会，当然我们是不堪一击的，这就是两个不同层次的经济业态的碰撞。

现在回过头来看，今天中国的工业化、制造业已经补上这一课了。中国有一个强大的中央、强大的社会，这一点上美国都是很害怕的。所以中国只要不犯颠覆性的错误，不走回头路，未来真的是不得了的。

第二个逻辑，后来日本战败以后，美国有一位女社会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她代表美国军部分析日本的国民性，探讨日本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人格分裂，看起来文文雅雅、彬彬有礼的日本人，为什么在战场上这么野蛮，这么残忍，这么没有人性？

后来她写了一本书《菊与刀》，成了一篇经典的报告文学！揭示日本的国民性。一边是菊花，很和蔼很文明，一边是武士刀，这就是双重性格。

“二战”结束以后，重建世界秩序，联合国成立，美军进入日本，改造日本。日本国民性的另一面表现出来了，非常有意思。它全盘接受了美国大兵的统治，而且接受了全盘西化的国体和宪制改革。

最后呢，这个时候世界的逻辑又走向另外一个逻辑了，开始有了规矩，帝国主义殖民化的时代逻辑已经过去了，日本按照这个逻辑去走另外一条路，一不小心30年以后，居然实现了一个它在战争里面都没有获得的巨大利益，成了世界第二大强国，成了亚洲第一。

甚至我记得90年代初的时候，一个美国社会学家写了一本书《日本世界第一》，认为日本马上要超过美国了。

中日将进入深度合作期

关于中国和日本现在的关系。我23岁上大学的时候，当时日本是如日中天，“以日为师”是火遍全国的口号。邓小平知道中国要改革开放，美国欧洲还够不着，就近的就是日本，所以他以将近80岁高龄出访日本。到了日本以后他很震撼，他看到钢铁厂，坐了高铁，还到了松下等企业都看了一遍，他当时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一定要跟日本交好，捐弃前嫌，中国的现代化离不开日本。

后来作为总书记的胡耀邦也去了日本，把中日友好的氛围燃烧到了一百度。所以当时我也在拼命学日本，学日本的历史、学日语、还有学丰田管理方式等等。

那个时候日本有一批老人、老企业家觉得有愧于中国，当时小平表现出来的诚意也让他们捐弃前嫌，他们在帮助中国上真的是不遗余力的，下了很大的功夫。所以现在特朗普吐酸水，说是他们帮助了中国，中国亏待了他，这个纯粹扯淡，真正帮助中国的是日本。包括在贷款上，在援助上，包括中国的工业化前期，他们都提供了很多帮助。民间更不用说了，我见了很多日本人对中国都非常友好。

但后来两家闹崩了，除了领土之争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日本人万万没想到，中国在短短的一代人时间里，就从一个受援国，一个弱不禁风、被怜悯的民族，一个他们有愧，想施舍的民族就变成了一个超过他甚至是取代它的国家。这点他们受不了，转不过弯来。

原来日本人提出过一种理论，叫作“雁阵理论”。日本是头雁，中国是尾巴和身子，中国庞大的资源和庞大的市场支撑起日本，日本人继续吃肉，我们喝汤。他没有想到中国又要吃肉，还喝汤，这个心理转不过来。 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在这个过程当中，特别是美国带头要遏制中国，打压中国，所以作为一种本能的取向，日本跟美国就会绑到一起打压中国，但打了十年八年发现打不下去了。

日本人是一个很实际的民族。他们发现还是“和为上”吧，特别是政治家，都是很实际的人。譬如我们一向比较反感和痛恨的安倍晋三，他也是日本战后在位最长的首相，搞不好可能会成为中日之间的桥梁，真正的捐弃前嫌，共同携手合作，成为在东亚经济里面破冰的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当年我们认为尼克松是美国资产阶级最大的反动派，最极右的人士，但最后是他来访中国，开启了一趟破冰之旅。安倍10月份正式访问中国，不管你喜不喜欢他，恨不恨他，这都无所谓。为了民族利益、国家利益，而且他本身有强有力的政治地位，他反而有能力促成或者做成一些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中国的崛起是不可阻挡的。他还深刻地认识到，面对美国的持续走衰，特朗普的胡作非为，日本要自保，要继续发展，必须跟中国捆绑。

今天的社会已经表现得很典型了。中国巨大的购买力和消费力是整个日本经济强劲发展的很重要的支撑。每年中国几千万上亿的人次到日本去消费，消费日本的服务，消费日本的盛唐盛世，消费日本的产品、医药、食品，这些都是日本经济的重要支撑。

所以我认为下一步中日之间，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从趋势上来讲，将会走向一个深度的经济合作，这是一件两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