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爱录一

徐爱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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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凡按:徐爱自正德七年(1512)开始,陆续记录下先生论学的谈话,取名《传习录》。“传习”语出《论语·学而》“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爱问:“‘在亲民,朱子谓当作新民,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民,亦有所据否?


先生曰:“‘作新民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不同,此岂足为据?字却与字相对,然非字义。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字无发明,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皆是字意。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亲之即仁之也。百姓不亲,舜使契(xiè)为司徒,敬敷(fū)五教,所以亲之也。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亲九族平章、协和,便是亲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爱问:“‘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与先生之说相戾(lì)。


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至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至精至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本注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


爱问: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爱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岂一语所能悟?今姑就所问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爱曰:闻先生如此说,爱已觉有省悟(xǐng wù)处。但旧说缠于胸中,尚有未脱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间温凊定省(wēn qìngdìng xǐng)之类有许多节目,不知亦须讲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讲求?只是有个头脑,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就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讲求夏凊,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去求个凊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譬之树木,这诚孝的心便是根,许多条件便是枝叶,须先有根,然后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礼记》言: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


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


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


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凊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辩之功。


先生曰:若只是温凊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辩?惟于温凊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辩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谬,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凊奉养的仪节是当(shì dāng),亦可谓之至善矣。


爱于是日又有省。


注释:

契:上古时代中国华夏族历史人物,帝尧的异母弟。契在他的出生地与封地(今商丘)做火正,呕心沥血,深受人民的爱戴,故中国民间尊他为火神。契死后葬于封地,建有阏伯台,由于契的封号为,墓冢被称为商丘,即今商丘市的由来。

温凊定省:冬温夏凊、昏定晨省。谓冬天温被,夏天扇席,晚上侍候睡定,早晨前往请安。表示侍奉父母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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