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为什么科学家都关心哲学问题?

3.3 为什么科学家都关心哲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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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下来说一下哲学这个概念。“哲学”(Philosophy),它是希腊文PhlioSophia这两个词的合成,它的phlio是“爱”的意思,sophia是“智慧”的意思,所谓“哲学”叫爱智。最早运用这个词汇的人,很可能是古希腊第一位唯理论哲学家毕达哥拉斯。近代日本明治维新全面学习西方,他们最早把Philosophy这个词用中文翻译为“哲学”。大家知道在明治维新以前,日本学界的主体使用的文字都是中文,日本片假名当年是凡夫走卒普通老百姓使用的文字,学者用的都是中文,他们当年用中文把西方Philosophy这个词翻译成“哲学”,应该说翻译得非常之好。因为“哲”这个字在中文古意上就是“明智”的含义,所以哲学就是智慧之学。这个词翻译得非常好。但是我如果讲到这儿,你仍然不知道哲学是什么,问题的关键在于什么叫“爱智”。我首先想在这里说一点,大家一定要知道,西方近代所有重要的科学家,(我指的不是应用层面的工程师)他们一定是对西方哲学有深刻了解的人。


我给大家举例子,牛顿经典力学,他的原著书名叫《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牛顿丝毫不认为他在做科学,他认为他在研究自然哲学。我再举个例子,爱因斯坦。有人曾经问爱因斯坦说你的相对论是什么,爱因斯坦这样表述,他说宇宙就像一个打不开表壳的表,你永远不知道宇宙是怎样运行的。我们一切做科学的人,只不过是站在这个打不开表壳的表外面,不断地模拟这个“宇宙之表”运行的方式。什么意思?就是科学绝不是客观真理,宇宙这个表壳你是打不开的,你看着它的运行,你只不过做了一个逻辑模型,然后去揭示它运行的可能方式。我仍然拿表做例子。大家知道表的运行可以有多种方式,机械表拿齿轮带动,电子表用电子震荡方式带动原子钟。比如今天最精确的钟,它用的是原子铯这个东西,铯这个元素每秒钟震荡九十亿次以上,然后把铯元素的振荡频率作为时间校准的基点所建立的那个钟叫原子钟,因此它的精度极高。也就是说我们今天人类缔造的表可以是各种形式,可是你永远不知道宇宙这块表是怎样运行的。你在外面的猜测永远只是对它的猜测,这是爱因斯坦的表述。


爱因斯坦在一本小册子叫《相对论的真理》这本书中他讲,他说一切科学和心理学一样,它只不过是让自己的经验和逻辑系统达成融洽。他没有说我的逻辑系统和客观本真达成融洽,只是让我的经验系统也就是感知系统和逻辑系统达成融洽。他说这个东西叫相对论的真理,我想说明什么?我想说明在西方真正懂科学的人,他一定有一个基本的哲学思维在前面,他跟我们的科学观是全然不同的,可恰恰是这个全然不同的科学观,实际上是底下全然不同的哲学观导出他们科学的高深进展。


我这样讲,大家还没有听懂什么叫“爱智”。那么我就再往下深说一步,请大家注意,自人类文明化以后,人类基本上有三种用智方式,第一叫信主,第二叫重德,第三叫爱智。我们先看信主,也就是信神,也就是在宗教信仰下整理文化。人类远古时代迄今人类的主体部分基本用智方式大流上都是信主,也就是世界是由上帝或者由主、由神缔造的,我只要确信这一点,一切问题都得到化解,因此我用不着探究。因为上帝、神已经把一切排布有序,这叫信主。大家听到这就应该明白信主产生的第一用智效应,叫遮蔽和压抑。


当然我在这里要做一个补充,在西方思想史上,神学、哲学和科学一脉相承。也就是说神学当年的那个追问,认为世界的终极是神,随后哲学要追问神这个终极如何操纵世界,构成这个终极追问叫哲学。因此早年的哲学只不过是神学的婢女,也就是神学的女仆,而科学只不过是哲学思脉的延展。换句话说,在西方思想史上,神学、哲学和科学一脉相承。但大家要注意,这种对神学展开哲学追问的现象仅见于古希腊,在世界其他地方以及后来古希腊以后在近代西方继续延展。那么在其他世界任何地方神学本身停留在追问终结状态,也就是神已经把所有问题回答了,只要我信神,所有问题都不成问题。这是在希腊以外,在近代西方以外的基本神学状态。


我举个例子,大家知道公元七世纪,阿拉伯地区形成伊斯兰教。伊斯兰教最初形成的时候,穆罕默德这个教团组织,同时是一个政治组织和军事组织,很快把阿拉伯地区统一形成阿拉伯帝国,在中国唐代把它翻译为大食帝国。


大食帝国迅速扩张,占据整个中东地区,然后北非两把钳子,一把突入欧洲东部土耳其这个方向,一把突入欧洲西部西班牙这个方向,前行工事几乎灭掉欧洲。那么大食帝国在公元八世纪占据埃及以后,它曾经把在古埃及遗留下来的古希腊文献,也就是当年在亚历山大里亚城那个图书馆留下的文献,全部或者几乎全部翻译成阿拉伯文,结果导致欧洲反而在古罗马以后希腊思绪中断。大家知道欧洲近代复兴是从文艺复兴开端的。所谓文艺复兴,大家千万不要搞错,以为它就是达芬奇、拉菲尔、米开朗基罗,那你就完全搞错了。文艺复兴实际上是找回古希腊文献和古希腊理性精神,这个东西叫文艺复兴。它是在十一、十二世纪,欧洲人也就是基督教文明光复西班牙,然后开始了一场著名的拉丁文翻译运动,也就是用拉丁文把阿拉伯文字保存下来的希腊文献翻译回来,这个过程启动了文艺复兴。而后来文艺界的人士,达芬奇、拉菲尔、米开朗基罗、画家、雕塑家,然后加上一批其他的学者,文化学者,比如但丁、彼特拉克、布迦丘,这些搞文学和艺术的人,通过他们的文学艺术,重新张扬了古希腊人文精神和理性精神,它使得大多数人认为,因为文艺这个东西比较容易影响大多数人,因此它深层的希腊思脉的传承被人所忽视。


其实文艺复兴是古希腊文献和古希腊理性思脉重新捡回欧洲,这个东西叫文艺复兴。那么阿拉伯人当年翻译了古希腊文献,阿拉伯有少数学者也就是伊斯兰教徒,当年深入研究古希腊文献,这使得在中世纪欧洲陷入一片黑暗的基督教信主压抑时代的时候,阿拉伯层面这样曾崭露过少数极度理性的学者,他们在哲科方面达到极高高度。比如数学方面,比如光学方面,最早有所突破在中世纪都跟阿拉伯人有关。可是由于伊斯兰教以信主为最高宗旨,它压抑了伊斯兰教整体文化状态的舒展,结果导致阿拉伯文化区域——伊斯兰教区域在信主压抑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展开整个现代科学思想系统,这使得阿拉伯成为古希腊文化的传薪者,也就是传递火把的角色,而他们自己的文化却渐趋没落。请注意,信主是一种思想压抑状态,不管在阿拉伯还是在欧洲。大家知道古罗马后期,君士坦丁大帝把原来备受压迫的基督教确立为国教以后,这就是著名的《米兰敕令》以后,基督教变成罗马帝国的国教。自那以后西方逐步陷入黑暗中世纪,用“黑暗中世纪”这个词确实非常不恰当。但是从思想彰扬这个角度来讲,它确实是黑暗的压抑时代。它说明什么?它说明信主文化在主流上,不是开发智慧,而是遮蔽和压抑智慧的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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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张秀琴_95

    我这个小气的人,偶然在小雅上打开王东岳老师的试听课,只听了一节就果断买了,太值了!从没有花钱买过这一类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太明智的选择!感谢小雅,感恩王老师带来的精神大餐!

    地理有李 回复 @张秀琴_95: 同为小气的人

  • 1377256rbfy

    突然有一个想法,科学是人类的工具,哲学是掌握工具的手

    我会对你呵呵 回复 @1377256rbfy: 科学是工具,哲学不是手,哲学最纯粹时是道!是路。是一切之源头,我说的不是西方哲学,仅仅是哲学本身

  • 戒一年未曾破

    从短期来看,文艺复兴是伟大的;从长期来看,文艺复兴是人类加速灭亡的高速列车……人类历经原始狩猎社会,农业社会,然后工商业社会,而今信息时代……人们感觉自己越来越聪明,到头来还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空气玩污染了,水也不清洁了,……悲剧呀,算了不说了,算了不说了

    披萨x 回复 @戒一年未曾破: 我觉得也是未知的,毕竟老子当时的信息极少,也不能料想到未来科技发展到何等地步,比如马尔萨斯人口论的人口几何倍增长但是粮食只是加法增长,所以以后人口必定要战争死亡来控制,但是现在看来显然有问题,因为他没料想到袁荣平会发明杂交水稻解决了世界粮食难题。 我注六经,六经注我,学习学问不曲解原意是对的,但是要结合现代的大信息量背景下再去解读,去纠正甚至有更深的见解,这样才能有效学习。

  • 疯猴子之心

    惊为天人啊!

  • Jim木木

    犹如被王东岳大师一把拎到高山之颠伏瞰大地, 醍醐灌顶!

  • 快乐尘埃笑笑妈妈

    感谢王东岳老师,你让我明白,抑扬顿挫只是术,而真正有魅力的是讲者思想的力量。

  • 1347177dilp

    不愧为思想界的“懒蚂蚁”

  • 兔兔_ztl

    可是犹太科学家那么多,以色列的科技很厉害,如何解释信主文化是遮蔽和压抑智慧

    alex和luca 回复 @兔兔_ztl: 因为递弱代偿的原因,弱到国家都不具备,所有对生存的需要都放在了思想和思考的层面。所以具备了更优势的学习动力和能力。

  • m犹如莲花不着水m

    先生学贯中西,博古通今,如此巨大的知识量实在令人惊叹!

  • 星星_tqn

    人类科学认识这个世界,其实正类似于引言那两个例子的模式:先观察到现象,抽象出概念,然后基于逻辑得到因果律,再回投到自然,检验其是否合格。它的问题在哪呢?它的问题就在于,科学并不关心“逻辑”这个东西本身是否可靠的问题,科学悬置这个问题。它所关注的是,理论和现象之间是否一致。 所以,正是如此,尽管不知道什么才是有根基的、确然的,但是科学可以把我们认识里那些极为自明的东西设定为公理,并在此基础上运用逻辑演绎出一些作为认识基础的理论系统。在“世界如何(how)存在”这个问题上,科学发挥了极大的效用。 那么哲学认识论又是怎么回事呢?认识论正是对于上面那种思维模式的思考,它要剖析那些几千年来一直困扰着我们

    星星_tqn 回复 @星星_tqn: 它要剖析那些几千年来一直困扰着我们的终极问题:我为什么是我,世界的本源是什么,诸如此类科学无法回答的问题。对哲学家来说,最困惑的不是这个世界如何存在,而是它竟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