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26
《Incendiary:The Psychiatrist, the Mad Bomber and the Invention of Criminal Profiling》
燃烧:精神病学家、疯狂炸弹客和犯罪心理画像术的诞生
作 者: MichaelCannell
出版社:MinotaurBooks
出版时间:2017-04-25
ASIN: B01M0ZH29C
作者简介
迈克尔·卡内尔曾担任“纽约时报房屋与家庭”编辑达七年之久,为“纽约客”、“纽约时报”、“体育画报”和许多其他出版物撰稿,现住在纽约市。
其著有三本非虚构类书籍,分别是最近出版的《燃烧:精神病学家、疯狂炸弹客和犯罪心理画像术的诞生》、《极限:1961年大奖赛巡回比赛(十二人赛)的生死》(圣丹斯频道/AMC已经决定将其制作成电视连续剧)、《贝聿铭:现代主义的国语》。
书籍简介
从1951年到1956年这6年里,有一个自称F.B.的匿名炸弹客在纽约各种公共场合里先后放置了三十几枚定时炸弹,炸伤15个人。在这6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纽约警察局对于追查炸弹客的真实身份一筹莫展,任凭他引爆一个又一个炸弹。
虽然实际被炸伤的人数并不多,但它造成的恐慌却非常强烈。那几年整个纽约市人心惶惶,很多人都不敢去公共场所。后来,在一位心理医生的帮助之下,警方的调查才逐渐找到方向,最后将这位疯狂炸弹客抓获。
而这位心理医生在这个过程里施展出的那套手段,标志着「犯罪心理画像术」这种刑侦技术的诞生,这是后来美国警察追查案件嫌疑人时的一种必备技术,在今天刑侦和犯罪题材的各种影视剧里也是频繁出镜。
本书第三讲
精神错乱者无罪?
本讲精华内容
今天我们来把疯狂炸弹客的故事给说完。前面两讲,我们说完了炸弹客被捕之前的故事,这一讲我们把目光移到他被捕之后的司法审判上。
在炸弹客被捕之后,故事前半段的主角——精神病学神探布鲁塞尔医生已经拍完他的戏份领盒饭退出剧组了,但有意思的是,就在这时,另外一拨精神病学家粉墨登场,站到了舞台的中央。
在炸弹客被捕之前,精神病学家站在他对面,帮着警察想方设法抓他;而在他被捕之后,新登场的这帮精神病学家却占到了他的身后,反过来要帮助他对抗法官与检察官,想方设法要让他逃避法律的制裁。
而这些精神病学家与法官对峙的背景呢,实际上牵扯到司法上对待个精神异常者的两种原则之间的对抗。今天这一讲的故事,我们就不像前两讲那样交待那么多细节了,我想在里面重点给大家介绍的,就是这两种司法原则。
▲被捕后的梅特斯基
那我们从炸弹客乔治·梅特斯基被捕之后开始说起。
梅特斯基一被逮捕,他的两个姐姐就帮他请到了一位叫詹姆斯·默里(James D. C. Murray)的辩护律师。默里在很多人眼里有点臭名昭著。
因为他很擅长给各种恶棍辩护,他以往的顾客里很多都是些强奸案、绑架案、杀人案件的嫌疑人,他就有点像《绝命毒师》里那个风骚律师。默里几年前就刚办过一个大案,帮一个因为精神错乱杀人的罪犯脱罪,所以默里律师很适合梅特斯基。
梅特斯基被捕之后被暂时关押在一间精神病院里。默里在那里与梅特斯基交谈了45分钟之后,当即确定出辩护策略——策略很简单,那就是做所谓“精神错乱辩护”。
按照当时纽约州的司法惯例,只要能在法庭上证明梅特斯基精神错乱(insane),法官就会把他移交给有条件看管精神失常罪犯的精神病院,从而躲过诉讼。
我们现在老在新闻上看到国外很多刑事案件的嫌疑人会用“精神错乱”这招来躲罪,在今天,这好像已经是很稀疏平常的一招了,但在那时候的美国,用精神错乱来躲罪还是件新鲜事。那个所谓的司法惯例,其实也才只有三年的历史而已。
那在三年以前,美国的法庭对待精神异常者犯罪,是个什么态度呢?
在三年以前的一百多年时间里,美国法律中处理这种情况遵循的一项原则叫做「麦克诺顿规则」(McNaughtonRule),这是一项要追溯到114年前的英国普通法规则。
「麦克诺顿规则」的这个麦克诺顿,当然是个人名。他全名叫做丹尼尔·麦克诺顿(Daniel McNaughton),是一个苏格兰伐木工。1843年的时候,他可能是妄想症发作,他说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看到有政府的密探在跟踪他,英国政府正在密谋要弄死他。他听到上帝在他耳边说,当时的英国首相罗伯特·皮尔(Robert Peel)是由魔鬼假扮的。他觉得如果自己出手为民除害,那整个欧洲都会奉他为救世主。
▲丹尼尔·麦克诺顿
于是他暗中潜伏在皮尔的官邸和家周围观察他的行踪。1943年1月20日,麦克诺顿觉得时机到了,那天他埋伏在皮尔家门口附近,下午3点半,他看见一个带着大礼帽的人从皮尔家里走出来。他跟上前去,拔出手枪,朝那人背上开枪,那人应声倒地。然后,他要求路人向他行礼,因为他刚刚降服了欧洲的恶魔。实际上,他杀错了人。被他杀死的,是皮尔的秘书。
在后来的审判里,麦克诺顿的律师辩护说,他是在“一种疯狂的妄想下做出这些决定的”。麦克诺顿并不能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犯罪。结果陪审团认同了这个理由,判他在一间精神病院终身监禁。
大家知道,英美法系是判例法,一些重要的判例会变成后来法庭审判的依据,而对麦克诺顿的判罚,也就变成了后来的法庭中遵循的「麦克诺顿规则」。
按照麦克诺顿规则,如果被告“不知道ta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did not know what he was doing was wrong),那他就可以免于被追究法律责任。
法庭是根据被告是不是「有能力分辨对错」来判定ta是不是应该承担法律责任的。这与其说是一个精神病学或者心理学的标准,不如说是一个基于常识来判断的道德标准。
换句话说,那时的法庭其实根本不关心被告到底算不算精神有问题,他们只关心「是非分辨能力」这一个点。
一个把自己的小宝宝扔进水里溺死的母亲知道她自己的行为有多恐怖吗?如果她丝毫感觉不到内疚或者悔恨——换句话说,如果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那法官就会判定她不适合受审。
后来的美国法院采纳了这个「麦克诺顿规则」,把它作为判定精神异常嫌疑人罪责的标准,应用了一个多世纪。
不过,就在炸弹客梅特斯基准备上法庭的三年前,事情起了变化。
一位叫大卫·巴泽隆(David Bazelon)的法官用一条崭新的「达勒姆规则」取代了「麦克诺顿规则」。
大卫·巴泽隆是美国哥伦比亚特区上诉法院的首席法官,他是一位非常左的自由派法官。他总是为城市里的那些穷人和被压迫者着想。他觉得这些底层违法者是糟糕的生活环境的受害者,所以总是倾向于为他们开脱罪责。当然,那些因为精神异常而犯罪的人也在巴泽隆的“照顾”范围之内,他认为这些人应该得到的是治疗,而不是惩罚。
▲巴泽隆法官
巴泽隆喜欢研究心理学,他很想更好地理解被告的行为动机。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成了精神病学的专家级人物,分别在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和乔治·华盛顿大学教过精神病学方面的课程。
在巴泽隆看来,「麦克诺顿规则」反映出来的是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的旧道德和对人类心理的粗糙理解。巴泽隆学习的心理学是精神分析那一派的,他觉得现有的法律并没有利用好弗洛伊德对人性的新洞察。
当时,法律界的自由派也已经形成一个共识,他们觉得「麦克诺顿规则」应该让位于一项更开明的规则,这条新规则应该基于当时的精神病医生们对导致犯罪的潜在精神疾病的理解之上。
巴泽隆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让精神病学家在涉及精神错乱的案例中有更多发言权。就在这时,机会来了。巴泽隆遇到一个案子。案子的被告叫蒙特·达勒姆(Monte Durham)。达勒姆本来在美国海军服役,后来军方发现他有点精神异常就让他提前退役了。此后他经常进出精神病院。1951年,他因为入室盗窃被捕。
在庭审里,初审法院基于「麦克诺顿规则」否定了达勒姆的精神错乱辩护,因为法庭认为律师不能证明达勒姆无法分辨是非。他被判有罪。
被告上诉,结果案子落在了巴泽隆法官手里。他宣布,达勒姆案的初审存在问题,因为下级法院不允许作为专家证人被传唤的精神病学家提供他的完整证词。就这样,巴泽隆法官推翻了原判决。
「达勒姆规则」(DurhamRule)从此诞生。在这个新规则下,如果一个嫌疑人的犯罪行为被认定是“精神疾病的产物”,那么ta就不该为犯罪负责。
达勒姆规则刚被提出来的时候,人们普遍对它持欢迎态度。大家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因为它把原来的道德标准替换成了专业的医学标准。显然后者听起来科学得多,高大上得多。
但是,仅仅在达勒姆规则被实行了几年之后,人们就开始产生了很多质疑。因为作为专家证人出庭的精神病学家总是用常人难以理解的术语来剖析心理问题,从他们嘴里冒出来的,是像什么“二重性记忆扭曲”(reduplicative paramnesia)、“解离性神游”(dissociative fugue)这种佶屈聱牙的词汇,经常把陪审团和法官绕得云里雾里。
而且,那时的法庭上还经常上演很戏剧性的一幕:那就是控辩双方各自都找来一位精神病医生给自己这边作证。两边的精神病医生争锋相对,外行听着好像都有点道理,却不知道该相信谁。
似乎没有人知道精神错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该由谁来界定。也就是说,那时的精神病学研究根本就还处于一个非常毛糙的阶段,学术共同体内部根本没有共识,甚至连一些基本概念都没有理清。
而一些保守派的法官和法学家与精神病学家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剑拔弩张。法学家和法官们担心精神病学家总是过于同情被告,太急于为他们开脱;而精神病学家怀疑法官和检察官对理解被告的动机根本不感兴趣,他们关心的只是快点把被告送进监狱。
炸弹客梅特斯基的法庭审判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开始的。默里律师和检方委托关押梅特斯基的那个精神病院里的三位精神病学家对他进行详细的精神评估。几周以后,三位精神病学家得出的结论与布鲁塞尔医生一开始的猜测完全一致——梅特斯基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尽管他在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十分清醒,但同时他脑子里也有一些极端脱离实际的幻想。
纽约市的大陪审团以47项罪名对梅特斯基提起起诉,而负责庭审的,是一位非常强硬的极端保守派法官约翰·马伦(John Mullen),人称“死刑先生”(Mr.Death),因为他总是开出最严厉的刑罚。马伦法官对实行了几年的「达勒姆规则」非常不满。
在他眼里,精神病学家实际上成了罪犯的帮凶,自从达勒姆规则实行以来,已经有好多个很危险的罪犯因为精神错乱脱罪,有一些甚至在经过短暂的所谓治疗之后就被释放了,这对公众的安全造成巨大威胁。
马伦法官非常想借这次的疯狂炸弹客案逆转趋势,重新确立「麦克诺顿规则」。
于是在法庭上,就炸弹客是否应该承担罪责,马伦法官与那几位给梅特斯基做精神鉴定的精神病学家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马伦法官调用「麦克诺顿规则」发难,他的问题都集中在梅特斯基是不是能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危害。而对面的精神病学家们当然是祭出「达勒姆规则」的盾牌,搬出各种术语挡回去。
他们具体怎么辩论的,这里就不展开了。概括起来就是,马伦法官这边反复说:
“他很清醒”,“他很清醒”,“他很清醒”……
精神病学家们反复说:
“他有病”,“他有病”,“他有病”……
鸡同鸭讲,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场面最胶着的时候,这场戏的剧本又一次跑偏了。梅特斯基长年来无法治愈的肺结核恶化,很快就病危了。庭审不得不暂缓。
这时候,默里律师了解到,梅特斯基住的那个沃特伯里市有一位叫莱博维茨(Leibowitz)法官是「达勒姆规则」的坚定支持者,他很同情炸弹客,有很强的动机可能会为梅特斯基脱罪。
于是,默里律师利用一个法律漏洞,把病危的梅特斯基用救护车给引渡回了沃特伯里市的医院。
在这里,案件顺理成章地交到了莱博维茨法官手里。法官判定梅特斯基因为精神异常,无需担任罪责。
于是,梅特斯基被转入了康涅狄格州的马特旺医院(Matteawan)继续接受治疗,这是一所专门关押那些精神异常罪犯的精神病院。
疯狂炸弹客案算是尘埃落定,在法庭上赋予精神病学家巨大权力的「达勒姆规则」取得了胜利。
很戏剧性的是,逃脱法律制裁的梅特斯基奇迹般地康复了。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他成了马特旺精神病院的模范囚犯,几乎从来不给医护人员和其他病人添麻烦。他唯一的不服从行为就是拒绝穿那种有条纹的囚服。
相反,他始终穿着他的双排扣西装,纽扣整齐,似乎是为了表明他是完全清醒的。
他跟别人说:“我完全没事,我并没有疯,我属于外面,我仍然觉得我所做的是正当的。”
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写信申诉,让政府放了他,跟他身为炸弹客的那十几年里以F.P.为笔名的写信生涯没什么两样。
1971年,梅特斯基已经被关押了17年,因为一项新出台的缓刑法律,梅特斯基被提前释放,他自由了。
在接下来的20年里,梅特斯基过着一个普通退休人员的生活。他照顾着自己的姐姐。闲暇时喜欢读历史小说,也喜欢玩报纸上的填字游戏。
他不知道的是,当年追捕他的布鲁塞尔医生是个编填字游戏的高手,当年的很多报纸里刊登出的填字游戏,有不少都出自布鲁塞尔医生之手。梅特斯基玩的填字游戏里,肯定有一些是布鲁塞尔医生的作品。
梅特斯基于1994年去世,享年90岁。他被葬在先于他去世两位姐姐身边。
在这几十年里,那些与炸弹客有关的人物相继离世。最终,疯狂炸弹客的寿命超过了所有追踪他的人。
疯狂炸弹客的故事,到此终结。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感谢你听我讲完这个故事,我们下期见。
特别爱看道貌岸然的犯罪分子被揭露
精彩!
魏知超 回复 @坤_wat: 这个故事挺好玩的
太精彩啦!
魏知超 回复 @深秋见鹿: 这个故事蛮好玩的
很戏剧性
魏知超 回复 @张张_ktg: 人生如戏啊
喵
魏知超 回复 @傅冽:
这个故事情节有些“荒诞”,要是在咱们这,早就qb了有木有?
魏知超 回复 @AQDC: 我们这儿是不是有精神障碍,既不是精神科专家说了算,也不是由法官说了算。
人生全靠演技---其实真说不清到底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