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 斗酒彘肩 刘过

沁园春 斗酒彘肩 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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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稼轩承旨,时承旨招,不赴。(一题作风雪中欲诣稼轩,久寓湖上,未能一往,赋此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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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

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

白云“天笠飞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东西水;两峰南北,高下云堆。”

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注释:
  这首词的立意 ,据《柽史》载 :“嘉泰癸亥岁,改之在中都时,辛稼轩弃疾帅越。闻其名,遣介招之。适以事不及行。作书归辂者,因效辛体《沁园春》一词 ,并缄往,下笔便逼真。”那么,根据此词的小序和《《柽史》记载可知 ,这首词作于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 年),当时辛弃疾担任浙东安抚使,邀请刘过到绍兴府相会,刘过因事无法赴约,便在杭州写了此词以作答复。这是一首文情诙诡 ,妙趣横生的好词,词人招朋结侣,驱遣鬼仙,游戏三昧,充满了奇异的想象和情趣。 
  劈头三句,就是豪放之极的文字 。“斗酒彘肩”,用樊哙事 。《史记·项羽本纪》载“樊哙见项王,项王赐与斗卮酒与彘肩 。”樊哙在鸿门宴上一口气喝了一斗酒,吃了一只整猪腿 。凭仗着他的神力与胆气,保护刘邦平安脱险。作者用这个典故,以喻想稼轩招待自己之饮食。他与稼轩皆天下豪士,则宴上所食自与项羽、樊哙相若也。这段文字劈空而来,突兀而起,写得极有性格和气势,真是神来之笔。然而就在这文意奔注直下的时候,却突然来了一个大兜煞。词人被几位古代的文豪勒转了他的车驾,只得回头。笔势陡转,奇而又奇,真是天外奇想,令人无法琢磨。如果说前三句以赴会浙东为一个内容的话,那么第四句以下直至终篇 ,则以游杭州为另一内容。从章法上讲,它打破了两片的限制,是一种跨片之路,也显示出词人独创一格的匠心和勇气。香山居士为白居易的别号,坡仙就是苏东坡,他们都当过杭州长官,留下了许多名章句。林如靖是宋初高士,梅妻鹤子隐于孤山,诗也作得很好。刘过把这些古代的贤哲扯到一起不是太离奇了么?因为这些古人曾深情地歌咏过这里的山水,实际上与他住已与杭州的湖光山色融为一体。东坡有“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妙句。白居易也有“一山分作两山门,两寺原从一寺分。东涧水流西涧水 ,南山云起北山云”(《寄韬光禅师诗》)等讴歌天竺的名篇。而林和靖呢,他结庐孤山,并曾吟唱过“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梅花佳句。风景与名人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湖光山气增添了人物的逸兴韵致 ,名人又加深了风景的文化内涵。 
  刘过将不同时代的文人放在一起,也体现了词人想象的独创性。刘勰主张“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 ”,苏轼也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这首词是恢奇的,但并不荒诞。他掇拾珠玉,别出心裁,给我们带来一阵清新的空气,带来一种审美的愉悦。 
  刘过的行辈比辛弃疾晚,地位也相差悬殊。但他照样不拘礼数地同这位元老重臣、词坛泰斗呼名道姓,开些玩笑。这种器量胸襟不是那些镂红刻翠、秦楼楚馆的词客所能企及的。洋溢于词中的豪情逸气、雅韵骚心是同他的“天下奇男子”的气质分不开的。俞文豹《吹剑录》云 :“此词虽粗而局段高,固可睨视稼轩。视林、白之清致,则东坡所谓淡妆浓抹已不足道。稼轩富贵,焉能凂我哉 。”这首词的体制和题材都富有创造性,它大起大落,纵横捭阖,完全解除了格律的拘束,因而显得意象峥嵘,运意恣肆,虽略失之于粗犷,仍不失为一首匠心独运的好词。当然像这样调侃古人、纵心玩世的作品,在当时的词坛上的确是罕见的。难怪岳珂要以“白日见鬼”相讥谑。


  据岳飞之孙岳珂《桯史》记载,珂与刘过饮西园,“改之(刘字)中席自言(此词本事),掀髯有得色。余率然应之曰:‘词句固佳,然恨无刀圭药,疗君白日见鬼症耳。’座中哄堂一笑。”岳珂少刘过三十岁许,又好作大言,所叙是他对这首《沁园春》的看法,未必当面云云。这首词突破时空,奇思奇境奇语,不能以不作分析之“白日见鬼”一语薄此千古奇词。
  “鬼”实际上还有一个,就是刘邦连襟、鸿门宴上的樊哙,起笔“斗酒彘肩”用的就是他的典故。刘过以樊哙这位莽汉自喻,非徒作空言,改之气质与心灵频率及对天下事的观点等深层共鸣于辛稼轩,没有这股生啖猪肘气吞河岳的粗豪之气,要学辛算白搭。刘过也没处心积虑要学辛,英雄所见略同。南宋少见与辛耦合如改之者,学辛如强弩之末足跟不稳者有的是。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把樊哙放到一个“风雨渡江”的环境里真亏改之想得出,可与易水荆卿和《大风歌》相比。然没痛快下去,被三位“驾勒吾回”,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游起水软风轻的西湖来。东西二涧,南北高峰,里外二湖,孤山访梅,“风雨渡江”的狂暴淋漓呢?跑心里去了。此逆入法,亦刘永济先生说词家抒情法的“辞虽旷达(悠闲)情实郁抑”,如苏轼“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虞美人》)月下花前,何能真慰刘过。郁达夫所谓“万一国亡家破后,对花洒酒岂成诗”也。


  刘过一生力主恢复北土,并一直积极实践。与辛弃疾的交往即例证。自1164年“隆兴和议”之后,南宋士大夫“讳言恢复”,文恬武嬉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到刘过作此词的嘉泰三年(1203),已经“太平”了四十年。刘改之借三位古人的名作描绘渲染“暖风熏得游人醉”的西湖,与樊哙“斗酒彘肩”风雨渡江的浓墨大笔粗线条形成鲜明对比。关西大汉执铁板的高唱:“岂不快哉!”压倒了风雨,对淡妆浓抹的西子、峥嵘图画的楼观和暗香疏影的梅花来说,不啻振聋发聩的晴天霹雳。所以刘过此作,本意全不在摭拾前人,而在扫空万古,──临安快要化为鬼域和阴曹地府了!也许这才是改之描写“白日见鬼”的良苦用心。“风雨渡江”,显然是刘过旦夕想望的“北伐”的象征。
  这是刘过直接写给辛弃疾的第一首词,据说辛得之大喜,邀去酬唱弥月,临别赒之千缗。刘是终身流落江湖的一介布衣,据词话,辛曾数次巨资周济,但刘屡随手荡尽。
  此词作于宁宗“开禧北伐”前不久,“风雨渡江,岂不快哉!”已是露出桅杆的巨型战船。“风雨渡江”是免于“白日见鬼”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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