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福柯《规训与惩罚》下：当摄像头在凝望你的时候，你失去的是什么？

福柯《规训与惩罚》下：当摄像头在凝望你的时候，你失去的是什么？

一、引子

我不知道大家没有没看过一部经典的无声电影，那就是查理·卓别林在30年代拍摄的《摩登时代》。

这是一部天才的作品，里面有很多细节都耐人寻味。

在这部电影里面，就有这样一个细节：卓别林所扮演的工人查理，他在一个巨大的工厂厂房里上班。而他的老板呢，则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用视频时刻监督工人们的工作。

然后，老板可以通过内部电话发号施令，层层控制工人。这种做法表面上是合理而高效的。不过在法国哲学家福柯看来，却意味着监控。

他在《规训与惩罚》这本书里，把工厂也视为一个规训场所。

我们在上一次的课程里，我们着重分析了福柯对监狱的分析。其实不仅是这样，福柯其实是在暗示，现代社会本身就好像一个大监狱。那么这是如何实现的呢？

上一次我们重点讲了酷刑的减少。

在传统社会里，统治者发明了各种各样的酷刑，例如车裂、凌迟、砍头等等。

它们不仅是非常残酷的，针对人的身体的，而且需要在公开场合进行。但是在18世纪的欧洲，这些酷刑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监狱。

犯人不再被拉出去游街，也不会在广场上公开砍头了。示众场面和巨大的身体的痛苦，不再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人被关进监狱里，在那里接受更为彻底的思想改造。

上一次我提到了，最经典的就是英国哲学家边沁设计的“环形监狱”。

按照福柯的说法，对肉体的控制，转变为对人精神的控制了。但其实，这种规训与监控在表现在很多其他地方。

一个表面上公开透明的社会，是如何来控制和操纵我们的思想的呢？

今天我们要来继续阅读法国哲学福柯的名著《规训与惩罚》。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组成：

首先，我们来介绍一下，学校中的规训是如何进行的。

然后，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按照福柯的理论，如何来看待满街的监控摄像头。

紧接着，我们用福柯的理论，来分析一下现今的互联网。

最后，我来着重介绍一下，为什么福柯认为，知识和权力之间存在一种共谋关系。

二、学校中的规训

我们中国人几乎对学校中的规训，已经感觉见怪不怪了。可能中国文化很早就认为，学校是一个进行规训的场所。也就要对小孩子做规矩。但这一点在西方出现是比较晚的。

例如，中国的某些超级中学，都号称自己采取的是军事化管理。

上课、吃饭，甚至是上厕所都是集体行动，整齐划一。这个背后有什么深层动机呢？

我们来看一下福柯在《规训与惩罚》当中的分析。福柯在书中第三部分的第一章里写道：“教室应该构成一个大表格，有许多项目，一切置于教师的精细的’分类’目光之下。

“在每个教室里，座位是根据各门课的各种学生安排的。因此，凡是上同一门课的学生总是坐在同一个座位上。上最高课程的学生被安置在靠墙最近的凳子上。其他学生按照课程等级依次向教室中心排列。

……每个学生都有为他指定的座位，除非得到命令或经学校督导员同意，任何学生不得离开或改变座位。”

各种安排应该使“那些不修边幅的邋遢家长的孩子与那些精细整洁的家长的孩子分开；将任性轻浮的学生安置在两个品行端正的学生之间，使放荡的学生独处一隅，或夹在两个本分的学生之间。”（167）

福柯所说的这一切，好像对我们中国人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而已。我们的中小学已经把这些做法作为日常的一部分，并不感到奇怪了。我甚至发现，很多人离开学校很长时间之后，还在对班主任的凝望感到恐惧。

因为学生时代，班主任往往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通过教室后面的窗户，来观察，或者说监视同学们的一举一动。有时候回想起来，依然会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当然，一般学校的规训还是比较温柔的。班主任的凝望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为了学生好。

不过，另一些所谓的学校简直就和监狱差不多了。甚至还不如福柯所说的监狱。例如某些治疗网瘾的学校。这些所谓学校里的一些做法，那就令人发指了，几乎触犯法律和人伦的底线了。

三、摄像头社会的危险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这本书里有一个核心的观点：那就是，监视是现代社会控制人的一个主要手段。

这里就要谈一下，现代监视的一个重要标志物品：摄像头。在西方这种摄像头一般被叫做CCTV。

这个CCTV当然不是指我们的中央电视台，而是closed-circuit television。闭路电视的缩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摄像头。

现如今，超市、学校门口、住宅小区、城市的道路上，到处都安装了这种摄像头。可以说我们已经成功建成了一个“摄像头社会”了。

摄像头不仅仅是用来记录某些行为的，而且主要是用来进行监视。那么，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呢？

这并不是说你有多重要，而是作为一般的人，也要受到社会的监视。其实我们并不知道摄像头是否在正常工作，但是只要有摄像头的地方，人们就有所顾忌。

例如，我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看见摄像头，就会不自觉地降低车速。或者，在有摄像头的地方，行人也不会乱穿马路了。所以说，摄像头本身就是监控的一部分。摄像头本身就可以影响绝大多数人的行为。

不过，福柯认为，这种摄像头的监控，可能会有很大的副作用：当每个人意识到自己被监控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统一的人格。人也就是逐渐失去个性。人在行为和思想上会趋于一致。

而在这一切背后，在起作用的依然是人们内心的恐惧：人害怕被摄像头记录下某些行为之后，会被揭露出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并受到惩罚。

福柯认为，这种规训本质上是反人性的。因为它会压制人的自由和独立思考。

人会变成像机器人一样有规矩，但是会逐渐失去个性和活力。

当然，人们在安装摄像头的时候，总能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而且大多数时候，人们给出的理由是“安全”。例如，我们不是为了监视你，也不是为了窥探你的隐私。

安装了摄像头之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以回看当时的经过。甚至可以帮助警察找到犯罪分子。面对这样的理由，我们很难抗拒。

那么，你认为福柯说的有道理吗？

我们进入摄像头社会，是不是在用自由换取安全呢？

这样的安全是不是在给自己安装枷锁呢？

四、互联网的凝望

大家不要忘记，福柯在《规训与惩罚》里的这些话都是在70年代写的。那么40多年之后的今天，社会有改观吗？

如今的互联网社会，人在互联网上的行为，几乎是全透明的。例如，你浏览了那些网页，和谁进行了电子邮件的往来。网购了什么东西，还有手机定位经常出现在什么地方；你的导航经常搜索的是什么地点。

某些比较流氓的app，甚至在你不使用它们的时候，依然在后台发送一些信息。

可以说，从福柯写作《规训与惩罚》以来，监控并没有发生变化。反而可以说，互联网极大地加强了对人的监视。福柯的恐惧不但没有减少，相反大大增加了。

最近几年国际上最为著名的案例，就是在选举中为特朗普服务的“剑桥分析”。

这是一家英国的互联网数据公司。早在2016年，这个剑桥分析已经通过各种手段，获得了每一个美国公民4000到5000个独立数据点。

大家请注意哦，是每一个美国人哦。这样的数据量是巨大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得这些数据的。但显然都是通过互联网。其中大多数来自于facebook。

不过都没有获得当事人的同意。也违反了facebook的用户协议。为此，扎格伯格还参加了美国国会的听证会。

据报道，剑桥分析一共在facebook上非法获得了5000万用户的信息。通过点赞等一些行为来判断用户的政治立场，来看他会给谁投票。基于这些数据，它还可以帮助特朗普精准地投送选举广告。

这个例子说明，我们似乎生活在一个信息充分流动的社会当中。但其实，这些信息很容易受到操控或者污染。而且我们越来越难以察觉。

我们好像在享用互联网带来的便利的时候，也在被偷偷地监控着。我们的隐私时刻受到侵犯。

福柯没有使用过互联网，但他的理论依然有效，提醒着我们：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五、知识-权力的“共谋”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的最后几页里说：规范化权力，不是仅仅由监狱来行使的，而是由整个社会来行使的。

规训个体不仅仅依赖于压制、排斥和边缘化。福柯对权力的分析，始终是与知识结合在一起的。

这里包含了福柯的一个预设：那就是，“自我”并不是与生于来的，而是权力的工具和统治的产物。可以说，福柯把军事学家克劳塞维茨观点翻转过来。“权力就是通过其他方式得以继续的战争”。

福柯认为，权力在特定社会中，是无声的战争。因为权力实际上记录了各种社会机构的冲突，包括经济上的不平等、语言，还有我们每个人的肉体本身。在欧洲的封建社会里，权力主要归属于王权。

但是，现代社会逐渐发明了新的全力机制。规训社会是资产阶级社会的伟大发明之一。现代人不再受到赋税和杂役之苦，但是要处在不断的监视之下。

70年代之后，这种权力更加进入局部和微观的场景之中，好像血液进入了毛细血管一样。所以，现代社会中的权力是无处不在的，而且是匿名的。

福柯在77年的一篇论文中写道：权力是一架俘获所有人的机器，那些行使权力的人与被实施权力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也有人批评福柯，认为他把权力过于泛化了。

福柯在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我希望我的书成为莫洛托夫的鸡尾酒，或雷区，我想他们是用过后自我毁灭的，就像烟花一样。（福科145）

六、结尾

福柯在1966年出版的《词与物》这本书的结尾处，提出另一个概念：人的死亡。他宣布，人很快就会消失。“好像淹没在海边砂砾里的面孔”。

一个世纪之前，德国哲学家尼采宣称，上帝死了。而福柯则宣告，人也要死了。

这是一个振聋发聩的警告。我但愿福柯是错的。

1983年秋，福柯打算去美国西海岸做一次旅行，但医生发现他的肺部受了点感染。他安慰朋友说，“到了加利福尼亚我就会好点的。”

同年，他告诉朋友 “那种在我看来是真实的快感，是极为痛切、极为强烈、极为势不可当的，它能要了我的命。痛快淋漓的快感……在我看来，是同死亡相关联的。” 

福柯让我们看到了现代社会内部的野蛮和紧张 

表面上的井井有条，内底里却充满了争斗和冲突。而且没有一个自由的人，都是被监管和监控的。最为讽刺的是，甚至没有一个真正获益的人。 

尼采宣布了上帝的死亡，而福柯则宣判了人的死亡。 

1984年6月25日，福柯最后死于艾滋病，享年57岁。

艾滋病是80年代才被发现一种世纪疾病。福柯可以说是第一代明确知道自己死于艾滋病的人。

法国总理为福柯之死发布的讣告。世界报、解放报和费加罗报都在头版发布了他逝世的消息。

福柯一辈子都不喜欢按照社会的规范来生活。我们可以说，他受到了惩罚，为此付出了代价。但是，同样我们也可以说，这样的生活才是福柯选择的。他用自己的生命反抗了一个禁锢的社会，追求着不可放弃和不可剥夺的自由。

在1968年的“五月风暴”中，福柯是为数不多的支持学生运动的教授。而且他甚至更为激进，提出：囚犯的首要任务就是越狱。

那么，我们作为这个社会的囚犯。应当如何越狱呢？

我想，这是福柯给我们每个人提出的一个根本问题。

我来总结一下今天课程的内容：

首先，我们来介绍了一下，学校中的规训是如何进行的。

然后，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按照福柯的理论，如何来看待满街的监控摄像头。

紧接着，我们用福柯的理论，来分析一下现今的互联网。

最后，我来着重介绍一下，为什么福柯认为，知识和权力之间存在一种共谋关系。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如何看待满街的摄像头呢？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