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池上》：童趣与大道

白居易《池上》：童趣与大道

亲爱的朋友，您好！今天我们要读的诗，是白居易的《池上》：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白居易的两项纪录

这首诗的作者白居易，字乐天，是唐代的一位重要诗人，我们上学时，在语文课上学过他的《卖炭翁》和《琵琶行》。您知道吗？在唐代诗人里，白居易有两项突出的纪录。第一项，他是唐代诗人里留存作品最多的一位。据粗略统计，白居易的作品，现存3600多篇，其中诗歌2600多首。第二项，白居易活了74岁，历经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五朝为官，在唐代诗人寿命排行榜里，可以排进前五名。再考虑到诗歌史上的地位，白居易可以说是他这个重量级的诗人里最高寿的了。

白居易写了这么多诗，那么他的诗有怎样的风格呢？白居易的诗，以语言通俗易懂著称。传说他每写出一首诗，就会先念给一位没读过书的老婆婆听。如果老婆婆听不懂，他就会修改，一直改到老婆婆听懂为止。这或许只是一个传说。但我们今天读他的诗，还真是明明白白，没什么难懂的地方。这种通俗，可不说明白居易写诗很随便、很轻松。宋代有人曾经买到过白居易的手稿，上面密密麻麻满是涂改的地方。这说明语言的通俗，是白居易刻苦努力的结果。

白居易活了那么长时间，他写诗的内容重点有没有变化呢？总不能差不多的题材和意思，重复了上千次吧？是的，有变化。我们都知道《琵琶行》里的两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那是唐宪宗元和十年（815），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一般来说，正是以这一年为界，白居易的诗歌可以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的白居易，写了很多关心民生疾苦、社会现实的诗。我们学过的《卖炭翁》就是其中之一。后期的白居易，可能由于人到中年，不像年轻时那么爱指点江山了，又受到了佛教和道家思想的影响，写了很多描写自然美景和自己享受闲适生活的诗。今天我们读的这首《池上》，就属于他后期的作品。

为什么“不解藏踪迹”？

这首诗写的是白居易在池塘边看到的一个场景：一个小孩儿撑着一条小船，偷偷地采了白莲回来。他不知道怎么掩藏踪迹，小船划开水面的浮萍，留下了一道船儿划过的痕迹。

清代学者朱彝尊说：“唐诗色泽鲜妍，如旦晚脱笔砚者。”意思是，唐诗的好处，在于给人永远新鲜生动的感受，好像是刚刚写出来似的。真是这样！一千多年以前，白居易眼前曾经出现一个划着小船的小孩儿，船上放着白色的莲花，随着船向前划，水面的浮萍向两边散开……那么纯美有趣、生意盎然！我是相信，真的有过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他幸运地被白居易写进诗里，从此获得了千年不朽的生命力。

我还会想到，这个孩子，为什么会“不解藏踪迹”呢？年龄那么小，就能够一个人撑着小船来回往返，这个孩子一定是在水边长大的，他的爸爸、哥哥，都是技巧娴熟的船夫。他从能记事起，每天耳濡目染，就是爸爸、哥哥怎么撑船、怎么捕鱼、怎么采摘莲藕、怎么靠水吃水这些事情。这个孩子能一个人划船往返，肯定不是第一次独来独往了。他为什么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踪迹呢？

我们回到“偷采白莲回”那句话。“偷”字，可以是小孩偷偷出去的意思，也可以是偷偷采摘白莲的意思。但无论是什么，“偷”是一个来自成人世界的判断：有的事情，比如偷偷出来采摘白莲，超出了大人们的控制范围，是不对的，是会被责骂甚至惩罚的。这是历经宦海沉浮的老年人白居易的想法。

但是我想，这个孩子，一定生长在一个非常宽容的环境里。他的爸爸、妈妈，周围的叔叔阿姨，一定很爱这个孩子，孩子稍微超出大人们的控制，是不会被责骂的。于是，出来采摘白莲玩儿，对孩子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不算“偷”。他从来没有因此被责骂。也就是说，在出来玩儿这件事上，孩子并没有“偷”的观念，没有对遭到责骂、惩罚的恐惧，于是他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踪迹，没有必要使用小小的欺诈，来哄骗大人们。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回去，就可以了。

上面我说过，白居易后期受道家思想影响很深。这首小诗里，也暗含着一点儿对“道”的体悟。道家思想家老子，特别推崇婴儿的境界，认为婴儿的无思无虑、天真无邪，是最有力量的。庄子也曾经说过：“酒醉的人从车上掉下来，虽然受伤却不会摔死，这是因为他的精神凝聚，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蝙蝠侠》系列电影的第一部里，未来的蝙蝠侠布鲁斯·韦恩在童年曾经跌入深井，被很多飞来飞去的蝙蝠吓到，其实这隐喻着小孩子第一次懂得了恐惧。后来，他的父母被杀，父亲临死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害怕。”这意味着战胜恐惧，是他面临的最大问题。再后来，他经过艰苦训练，战胜了内在的恐惧，才成为一个具有超能力的英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内在的恐惧，我们就不会胆怯，也不会使用那些机巧的、伪诈的手段来保护自己，我们的力量会更集中、更强大，能够以真实的自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孩子之所以令人羡慕，就是因为孩子自然而然地能够展示最真实的自我、最自由自在的天性。这就是童趣，也是“得道”的状态。

亲爱的朋友，如果您是一位父母，如何保护孩子的天性，如何在树立规则的同时，不让孩子因为懂得了恐惧而胆小，而学会机巧伪诈，或许是一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好了，今天我的诗词品读就到这里。朋友，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