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讲：苏轼《黄州寒食帖》苦难玉成“天下第三行书”

大家好，今天讲大文豪苏东坡写的一幅著名的书法《黄州寒食帖》。

上次课我们已经谈过苏东坡，他写《寒食帖》的时候是生命中最惨痛的时候——被流放的时候，而且流放了五年，在今天的湖北黄岗黄州。苏东坡是一个响当当、硬邦邦、嚼不碎、打不烂的铁豌豆，他不怕任何黑势力对他的欺压，他这一年47岁。

东坡44岁被流放，三年以后写了《黄州寒食帖》，这一年他还写了两个赤壁，一个叫做《赤壁赋》，一个叫做《赤壁怀古》，也就说他在生命当中最痛苦的时代，却创作了惊天动地的优美散文，优美的诗词和“天下第三行书”《寒食帖》。

这幅作品究竟怎么样呢？东坡写完了，也不知给了谁。传了十八年，终于传到他的好朋友黄庭坚手上。来，我们看看，黄庭坚看了以后，大声赞叹苏东坡此字是他所看到苏字写得非常好的，而且对内容也做了评价，可以说是一个好朋友对另一个好朋友的由衷地赞美： 

“东坡此诗似李太白”，黄庭坚没有从中看出东坡很悲伤，相反看出来一种豪宕之气。“犹恐太白有未到处”，也许里边还有李太白达不到的境界，有一种揪心的压抑。“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就说这幅书法兼有唐代颜真卿、五代杨凝式、宋代李建中书法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这个判断是正确的——设想苏东坡拿一支毛笔重新写一幅字，未必能写得这么好。

我到各大博物馆观看过苏东坡的真迹70多幅。 我认为这幅字在他的所有作品当中，后乏来者，就他自己也很难超过的。所以有些人说“苦难可以玉成一个人”，就是说在苦难当中的苏东坡，比他在和平时期写的东西更加触及灵魂。

黄庭坚继续说：“它日东坡或见此书”。过了若干日子后，苏东坡见到我这个题跋，“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也就是笑我在高人面前，还能去显示自己的那种学问或者是聪明，也就是说，我已把东坡的心思看破了。可见一个好朋友读苏东坡的苦难的诗理解之深。二首诗不是苏东坡抄写的唐诗，而是他写的自己的诗。这一点我认为就比今天很多的书法家高了很多。

这幅书法有些什么特点？苏东坡和王羲之不一样，王羲之时代没有桌子，学唐朝的日本人的榻榻米是打盘脚坐在地上，或者是一种以跪式坐上。我们今天可以看到唐朝人影响了日本，唐朝尚且如此，东晋更是如此。

大文豪大诗人，也是大书法家的黄庭坚曾善意讽刺苏东坡的书法，用了四个字，叫做“石压蛤蟆”，说的普通一点石头压扁了的癞蛤蟆。苏东坡也讽刺他的朋友兼学生比他小九岁的黄庭坚，说你的字是“死蛇挂树”。因为黄庭坚的草书弯弯绕，上下穿动比较多。二人仰天大笑，当然都没有恶意。但是黄庭坚无意说中了苏东坡的书法特点，也就是说苏东坡的字写得很扁。 

苏东坡为什么字写得很扁？他执笔的方法有点问题，他执笔像今天执钢笔一样执笔。这样写的时候，笔不是垂直的，而是和他的作品呈现了大概有45度左右的角度。我们都知道手腕如果是这个角度拿笔的话，左右非常方便，而上下很不方便，所以他的字就写扁了。

第二，这个字前边写的很细小，“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后来越写越激动。为什么呢？来看看上次我们分析过他的诗的内容，你看看，“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可以这么说，这首诗是他的痛心之作，哀命运之艰之作，有点像屈原的《离骚》，所以他的心随笔转——墨水和眼泪同流，写出了这样千古闻名的《寒食帖》。

苏东坡书法的用笔特点是厚重。苏东坡不太喜欢临帖，而且他也不相信笔法千古不变，他坚定地破除了东晋乃至于唐朝的笔法，兼收并蓄，独创自己的含义，写出了“天下第三行书”。其后，元朝赵孟頫对苏东坡不怎么临帖，也不准备传承传统的笔法，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那么我们在谈到元朝书法的时候，谈到赵孟頫书法的时候，我还会再谈。

苏东坡写书法很有个性，他有一个说法叫做“五不写”。哪五不写？

第一，不认识的人不写。为什么？这个人是好人、坏人、君子、小人搞不清楚，他没有心思去衡量他。

第二，来人要求写的内容不写。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藏头诗，藏尾诗甚至是恶意的诗。不写。

第三，拿来的绢、帛不写。苏东坡很节约。因为他在黄州艰苦的五年当中，他过的生活是每天大概一家人四五口人，只有人民币今天换算过来不到二十块钱。也就是说他过最艰难的岁月。他认为那些绢那些帛应该做服装的，怎么能拿来写字呢？所以他只写纸。

第四，有人想通过我的书法去吹牛，疾驰扬名拿去做谈资的不写。你看是一个多么有正义感的人！写一个发大财。敢写吗？不敢。仅敢写一个“金玉满堂”。这是谁的话呢？老子？老子后边还有四个字，“莫之能守”，守不住。为什么？因为富不过二代，富不过三代，里边有个重要的文化转折，就是“富而后教”，孔子说才会变成贵人。

第五，风高日燥、纸笔不凑手不写，身体懒怠不舒服不写。苏东坡代表了中国文化人，绝不会为金钱而写，绝不做金钱的奴隶。他只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爱好，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但有时候，有人只要拿出了好酒请苏东坡喝，他一直写到醉倒睡着为止，而且分文不取。这就是苏东坡，他代表了宋代文人的高风亮节，代表了遇到苦难而坚毅不拔，而到了他的幸福日子，他绝不骄奢淫逸。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那么，我们学写苏东坡书法的时候，更深刻的认识到苦难能玉成一个人，而苦难也会消磨一个人。我们在看《黄州寒食帖》时，要更多的去了解书法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