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积极情绪】同理心的双刃剑效应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彭凯平。

在上一讲中，我给大家介绍了后悔的心理学。为什么有的时候第三名反而可能比第二名更加开心一些。今天呢，我给大家讲另外一个话题，什么时候我们真的可以会为别人的成功而开心，什么时候呢我们又不会为别人的成功而开心，这有什么样的心理学的原因呢？

我们能够感受到别人的感觉、感情和感受，知晓对方的行动的欲望和倾向，知道对方的一些想法，推断他的心理的过程，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人类有一种特别伟大的能力，这个能力我们心理学家把它叫做同理心，英文叫做empathy，有些人把它翻译成共情心，或者叫做换位思维。中国人有很多描述同理心的成语，比如说将心比心，以心换心，设身处地，同体大悲，心有灵犀，所有这一切指的都是我们对别人的情感、欲望、行动倾向和心理活动的认同、理解和感受。

有些人把这样的同理心和同情心等同起来，这二者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同情心是理解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的心情和经历，让我们产生去帮助别人的冲动。但同理心呢，是对对方的心理状态的一种理解，有的时候还包括对对方的担心、期望，希望他们更加快乐一些。大量的积极心理学研究证明，同理心对我们的社会行为，利他的倾向，人际关系的建设，孩子心理能力的培养，感情的建立，以及整体的幸福感都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和帮助。有人甚至说同理心是我们社会关系的基础，是最重要的文明的特征。个别积极心理学家甚至还认为，同理心会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为什么我们需要同理心呢？从进化的角度来讲，人类仅仅依靠自己单打独斗是很难战胜那些比我们强大的多的野兽的，只有当我们能够团结互助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同心协力打败那些追逐我们的天敌，让我们人得以生存和繁衍下来，这种同心协力就需要理解同伴的想法、意图和行动的倾向。试想一下，几百万年前，在非洲的大草原上，我们人类的先祖被天敌追逐的时候，如果只是自顾自地奔跑，很有可能一个一个就被动物吃掉，但是我们如果能够互相一望，心领神会，知道对方的意图、感觉和计划，我们就会相互照顾、相互配合、同心协力，战胜那些追踪我们的天敌。因此，同理心是人类进化选择出来的一种竞争的优势和能力。

1995年，意大利帕尔马大学的神经心理学教授贾科莫·里佐莱蒂带着他的团队在研究猕猴大脑腹侧运动前区的过程中间，首次发现了一类特殊的神经元，这些神经元后来被称为镜像神经元mirror neuron。为什么叫它镜像神经元呢，就是因为研究者发现这些镜像神经元不仅会在一只猴子运动的时候发放神经元的放电，另外一只猴子在看这只猴子做同样动作的时候，也会产生神经元的放电。就像我们中国人说的那样，心心相印，你的镜像神经元重印了我的镜像神经元的活动。这就是说，当我们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比如说抓一个物体的时候，和看见别人做同样的事情，抓物体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神经元活动都会重合，就像我们在神经的层面上镜像了对方的心理活动，这就是我们同理心的神经生理基础。

既然我们人类作为一个物种，镜像神经元的产生是一个进化选择的现象，那么我们的孩子也是在后来才出现同理心的表现，儿童心理学家发现两岁半的孩子通常可以通过镜像神经元来推测其他人的情绪活动。妈妈回家东张西望，两岁半的孩子就会过来问一句：妈妈，你是在找鞋子吗？这样的问话非常的简单，但我们发现还没有其他的动物问出这样的话来，人工智能的机器也不可能主动问出这样的话来，因为这是我们人类的同理心的表现。孩子在吃冰淇淋，爸爸看了他一眼，孩子也会停下来问一句：爸爸，你也想吃吗？这样的一种分享的行为也是同理心的表现。

已经有很多的研究发现，两岁多的小朋友会去安慰别人，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小朋友也学会了假装来应付其他人，这种假装就需要对别人的情绪、心态和想法的推测。芝加哥大学的心理学家利用核磁共振的扫描仪器，发现了7到12岁的孩子就具备了同理别人的痛苦感受的能力，当小朋友看到有人在伤害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们的大脑镜像神经元活跃，而且大脑里一些参与道德推理的脑区也会被激活起来。

如何去培养孩子们的同理心呢？心理学家建议与其他人互动、做游戏、扮家家等等这些我们看起来很幼稚的儿童的行为，其实都是在培养孩子们的同理心，让他们去知道人在这样的场景下会有什么样的行为表现，以及如何去理解别人的情感、欲望和行动的倾向。近期也有很多的心理学研究发现，贫富的差距、家里过度的炫富或炫耀自己家的权力都会减弱孩子们的正常的同理心的反应，使得他们对别人的痛苦和感受一无所知，因此不平等是对人的同理心的伤害。同样的阅读小说、文学作品、诗歌都可能让我们的同理心提升，使得我们能够替古人担心、替他人快乐。

但是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们周围的人获得了比我们更大的成功的时候，我们不一定会为他们开心呢，甚至会有一些嫉妒和怨恨呢？为什么同理心不能让我们人类消除我们的自私的倾向？为什么我们人类上个世纪会做很多错的事情，去伤害其他人，去发动世界大战、种族侵袭和政治斗争呢？耶鲁大学著名心理学家保罗布罗姆提出来，我们人类的同理心是我们人性的体现，但是它会有一些道德上的瑕疵。

保罗布罗姆发表了一本令人深思的书《反对同理心》（against empathy），在这本书里头他提出来同理心的积极的效果被某些人过分的推销了，让我们忽略了其中的偏见和限制作用。布罗姆认为我们人类的同理心是一个有限的心理资源，可以很快会用光，而且它只对特定的人产生作用，他说“我们的心理并不是生来就会对陌生人怀抱和自己心爱的人一样的情感，我们对于百万受难者的恻隐之心，也不是我们对某一个具体受难者的同情的100万倍”。

为什么我们会对有些人的快乐、痛苦、各种丰富多彩的情绪感同身受，而对其他人的情绪无动于衷呢？这可能就牵涉到人类的同理心的限制作用。正如布罗姆教授提出来的，我们是有选择地感受到其他人的感受的，如果这些人和我们的民族不一样，种族不一样，意识形态不一样，或者有一些竞争的、冲突的、对立的关系的话，我们往往对他们的感受是比较无感的。换句话说，我们更容易对那些看起来像我们或者是我们喜欢的人有比较强烈的同理心。

另外一种情况下，我们的同理心受到限制，就是当受难的人数众多的情况下，我们对这样的大量的灾难比较不太敏感，因为我们人的进化历史选择的是和自己喜欢的、熟悉的、有血缘关系的人待在一起，所以对周围人的感受，亲近的人的感受相对要敏感一些。而对一些巨大的数据、数目我们基本上也是无感，对我们普通人来讲，几个亲近人的去世是巨大的灾难，但是对上百万人的牺牲，可能对我们来讲就只是一些统计数据，因此我们的同理心受到了这两个特别重要的人类心理特性的局限。

但是为什么我们积极心理学还是提倡培养人类的同理心，为什么我们觉得同理心会给我们的个人、家庭、社会和国家，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都有特别重要的积极意义呢？我个人主要是因为，同理并不是一种天生的、必然的感同身受的心理活动，它也是一种选择。我同意布罗姆教授的意见，当受难者的人数特别多，和我们的差距特别大，我们的同理心确实是有比较不足的地方，我们可能会出现情感匮乏的状态，因为我们不会天生的对大规模的苦难和其他族群感同身受，而是需要我们理智的去选择这样做，因此扩展我们的同理心是一个个人的选择。因此，是不是对别人产生同理关键也在于我们选择同理的界限在什么地方，有大爱的人我们选择的同类同胞的界限是显然要比那些没有大爱的人要大了很多。

所以我个人并不认同保罗布罗姆还有很多其他学者有关同理心的负面作用，我甚至认为布罗姆教授他的所谓反对同理心其实也不是真的反对，只是要让我们意识到同理心是有局限的，过度的宣传同理的积极作用可能会对人产生一些误导。我们需要做的是了解这些局限产生的原因来预防这样的局限对我们的伤害。

所以，我们欣赏他人的成就可以让自己开心，看到别人的奋斗可以让我们激动，我们没有必要自己亲自去尝试各种生活阅历，也能从中感受到当事人的情感的变化、波折和升华，这样的一种心理能力当然会给我们产生愉悦、快乐、积极的效果。这也许就是同理心对我们的幸福体验的启示。

今天你感到福流了吗，谢谢。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