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听180秒给刘邦的崛起“卸妆”|《项羽本纪》《高祖本纪》（四）

【导语】王朝起点的背后，其实是“天命”与“民心”的制造

【导读】从楚国故地的乡野“无赖”刘季，到打下汉家天下的大汉高祖刘邦，帝王崛起和王朝创立的神话是如何制造的？如何在历史的记录中判断“历史的真实”和“历史叙述的真实”？

【原文回溯】

《高祖本纪》:

——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后人至，高祖觉。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译文:

老妇人说：“我的儿子，是白帝的儿子，化作一条蛇，挡住道路，现在为赤帝的儿子斩杀了，所以哭泣。”人们认为老妇人说谎，所以想为难她（告，据《集解》《索隐》等，或作“苦”，或作“笞”，均有为难和使其吃苦之意），她却突然就不见了。后面的人赶到，高祖的酒也醒了。来人把发生的事告诉高祖，高祖心中暗自高兴，自觉不凡。跟随在他身边的众人也日益敬畏他了。

汉代画像石，《高祖斩蛇》，引自《中国汉画造型艺术图典》人物卷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

译文：

秦始皇常说“东南方有天子气”，因此巡行东方以便镇住它（天子气）。

——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译文：

吕后说：“刘季所在的位置上方常有云气，所以跟着去往往就能找到。”高祖（听后）心中高兴。沛县的子弟乡亲有的听说此事，大多都想追随他。

——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

译文：

天下为秦所苦已经很久了。现在父老乡亲为沛县的县令守城，但各地的诸侯共同起兵，沛县如今将要面临屠城之危。我们现在一同诛杀县令，拥立子弟中可以负责的人为首，以响应诸侯起兵，那么大家的身家性命就都能保全了。否则，父子皆会被屠杀，太不值得了。（刘邦这样行事，是当时各地普遍的情况，“诸郡县皆多杀长吏以应陈涉”。）

琅琊刻石[局部]，秦始皇第二次东巡登琅琊山时命人所刻，碑文为李斯所书，现藏国家博物馆

*白话译文部分参考自张大可白话《史记》版本

【听课注释】

骊山徒

送往骊山服劳役的罪犯。古代，服劳役、兵役是平民百姓生活的一部分，罪犯就更不必说了。陈胜吴广也曾经是被押解往渔阳（今北京）服役的百姓。（《西京杂记》卷二有“高祖送徒骊山”条：“高祖为泗水亭长，送徒骊山，将与故人诀去，徒卒赠高祖酒二壶、鹿肚牛肝各一。高祖与乐从者饮酒食肉而去。”此处所记与《史记》互有补充。）

丰西泽

颜师古注：“丰邑之西，其亭在泽中，因以为名。”刘邦家在丰邑乡中阳里，丰西在丰邑乡之西，同属沛县。

《五方五帝像》，张大千编《大风堂名迹·第四集》

赤帝、白帝

大概春秋战国时期，形成了一种五方五色帝的观念，五方上帝分别是：东方青帝（太昊）、南方炎帝(又称赤帝，神农氏)、中央黄帝(轩辕氏)、西方白帝、北方黑帝(颛顼，也称玄帝)。

《墨子·贵义》说：“帝以甲乙杀青龙于东方，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以壬癸杀黑龙于北方。”可见，四色之龙配四方。《史记·孝武本纪》“泰一佐曰五帝”句下张守节《正义》曰：“五帝，五天帝也。”并引《国语》说：“苍帝灵威仰，赤帝赤熛怒，白帝白招矩，黑帝叶光纪，黄帝含枢纽。”不仅有五帝的名字，还可以知道赤帝在南，白帝在西，苍帝在东，黑帝在北，黄帝在中央。即五帝五方五色。刘邦出自楚国故地，位在南方，而秦国崛起于西方，这里“赤帝子斩白帝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此外，五帝五色五方还与战国秦汉流行的五行及五德始终说有密切关系。

被酒

被，据《正义》解释：“被，加也。”也就是喝了很多酒的意思。

夜径泽中

径，斜道或是小路，与大路或正路相对。夜径泽中，意思是刘邦酒醉之后放了被押解的刑徒，沿小道在沼泽地中行走。大约是为了加快速度，不被发现。

项羽家世

项羽家族为楚国贵族，其叔父项籍之父项燕为楚国名将。项氏一族世代在楚国为官为将，封在“项”这个地方，以封地为姓。另外，在《陈涉世家》中，陈胜做起义动员时曾说：“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陈涉吴广起义时都要打着扶苏、项燕的旗号，可见项氏一族在楚国故地的影响力，刘邦当时是没办法和项羽相提并论的。

【精彩摘要】

——对刘邦历史的记录，司马迁仍然保有一种忠诚，在不得不配合已经制造出来的刘邦开国“神话”的同时，却并没有放弃让历史真相从字里行间中透出来留给后人。让后人不要单纯被这个王朝的神话给蒙蔽了，不能够看到活生生的作为一个人的汉高祖刘邦。

——一个王朝起于卑微，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相对地反而是一个王朝明明起于微，却要把自己的起点讲得很了不起，才是刘邦“编造神话”一般的无赖行径。

——如果我们在意历史解释，其实我们就很容易有智慧可以判断历史有没有被动手脚，历史的叙述跟历史的事实在史书里面所写的，是不是值得信赖。

【本集小结】

本集节目，杨照为我们讲解《高祖本纪》，展示司马迁笔下刘邦的“起点”：大汉的开国皇帝刘邦，原是秦朝边远小县的乡干部，在押送犯人前往骊山服役途中开了小差，纠集一帮兄弟随从啸聚山林，利用各种神话传说和策略甚至谎言塑造自己“受命于天的形象”，跌跌撞撞走上了“打天下”的道路。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在所有王朝开国历史的书写之中，历史真相必然与神话、传说和谎言交织在一起，被各种色彩粉饰涂抹，读史的智慧就在于如何理解历史记录中的历史，进而辨别历史叙述的真真假假，接近历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