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被掩埋的巨人》：记忆是看待事物的视角

故事的结尾，对于埃克索夫妇的未来，我个人是倾向于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埃克索后来也被渡了过去。因为，从他们一出发，埃克索就一直在比特丽丝的后面，所以，我们会看到，这样的对话：

比特丽丝问：

“你还在吗，埃克索？”

 而埃克索总是回答：

 “在这儿呢，公主。”

虽然是因为他们可能遇到的每一个凶魔恶鬼，据说都是从队伍的尾部发起攻击的。同时，我也觉得，那是石黑一雄在暗示我们，人一开始到最后，埃克索都在后面。因此，渡海也应该是。

他们之间固然有一些痛苦的经历和回忆，然而我想，爱的记忆是更有生命力的。就像罗马诗人维吉尔在《牧歌》第十首中的那句诗：

Omnia vincit Amor : et noscedamus Amori

爱征服一切，让我们屈服于爱吧。

关于记忆，如果过去的事情我们什么都记得，是不是就一定幸福呢？有些事情，我们不是不知道，只是选择不记住。因为什么都记住的人，也会是一个痛苦的人。

博尔赫斯在《博闻强记的富内斯》中，讲述了一个印第安小伙子富内斯，因为从马背上摔下来而瘫痪了，却由此而获得了惊人的无限细化的记忆力。博尔赫斯突出了这种记忆对思维的破坏和对心灵的压抑：“富内斯几乎不会进行一般的、纯理论的思维……思维是忘却差异，是归纳，是抽象化。在富内斯的满坑满谷的世界里有的只是伸手可及的细节。”伊雷内奥·富内斯形容自己的记忆是一个“垃圾倾倒场”，令人难以忍受。

道家经典《列子》中，也讲了一个“宋阳里华子，中年病忘”的故事，恢复了记忆之后，他反而若有所失，“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吾恐将来之存亡、得失、哀乐、好恶之乱吾心如此也，须臾之忘；可复得乎？”（过去我健忘，脑子里空空荡荡不知道天地是有还是无。现在突然明白了过去的一切，数十年来的存亡、得失、哀乐、好恶，千头万绪纷纷扰扰全部出现了。我害怕将来的存亡、得失、哀乐、好恶还像这样扰乱我的心，再求片刻的淡忘，还能得到吗？）

日本《日经新闻》的编委石黑千贺子，曾对石黑一雄有过一次专访，其中，

当被问到，在发表新作之后，您就去旅行和探访其他国家的“被掩埋的巨人”了吧?

石黑一雄的回答是，也许日本的“被掩埋的巨人”对于日本民众和日本人彼此之间的人际关系并不会产生很大影响，而主要是对国家的外交产生影响。但譬如看下美国的情况，美国就是埋葬了“巨人”，并且假装当它从来都不曾长期存在过，导致他们现在正在面对这样一个可以说会让国家分崩离析的严重状况。这是指近年来，美国因白人警察对黑人的血腥暴力行为导致各地发生暴动和游行，另一方面，也发生了白人青年扫射黑人群聚的教会的事件，种族问题日趋严峻。

同时，他也表示，记忆也只不过是看待事物的一个视角而已。”对我来说，记忆本身就像是一个看待事物的透镜。我这本小说不仅仅写了社会记忆，也写了个体层面上的记忆。比如，因为我对夫妻之间的记忆很感兴趣。所以我想问，爱这个东西真正的重要性是什么？它的重要性又是基于什么？是不是基于分享了共同的回忆呢？当直面死亡的时候，爱又会变成什么样？爱是否是一种能够超越死亡的强大事物呢？这些问题，我同样是从记忆的角度来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