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闹简 第六场

做我红娘不着，只好到书房走走。走吧，走吧，走吧。

崔莺莺：哎呀，好姐姐，你快说呀。红娘：小姐，那张生瘦得真难看，不思茶饭怕动弹。崔莺莺：他果然病成那个样儿，也该请个太医与他看看症候啊。红娘：你当他生什么病来？他说是日夜苦把佳期盼，因此才废寝又忘餐。若要想性命得安全，除非小姐救苦救难。崔莺莺：红娘，他这种胡言乱语你下次休再向我来提，幸亏你的嘴稳，若叫别人听见成什么话呢。红娘：小姐，你叫我去看他。崔莺莺：我叫你去看他只是兄妹之情，并无别意呀。红娘：哎呀小姐，张生他愿意和小姐做兄妹吗？要不是老夫人许了又赖，人家敢这样讲敢这样想吗？崔莺莺：虽是我家亏负了他，他也不该如此。唉，罢了，待我写个简帖儿去回绝了他也就是了。红娘：哎呀，小姐你这是写什么来？

小姐不叫我去看他，我敢向他讨来吗。再说红娘又不识字，知道他里面写些什么呀。好，小姐不用恼，待红娘到老夫人跟前出首去。崔莺莺：红娘。你到老夫人跟前出首哪一个哇？红娘：出首张生啊。崔莺莺：哎呀，罢了。我是逗着你玩的呀。红娘：哼，被老夫人知道了，她不要打下我的下半截来。崔莺莺：老夫人怪你时有我替你说话，不妨事的。红娘：哟，小姐一会要告诉老夫人打下我的下半截，一会儿倒又替我说话了。崔莺莺：红娘，你近来说话越发不知轻重了。红娘：我都是叫小姐弄糊涂了。崔莺莺：红娘，过去的事呀，就不必再去提它了。红娘，我还不曾问你，今早你到西厢去，那张生他到底怎么样了？红娘：我……不说。崔莺莺：你快说呀，红娘：不说。

奁中珍物常闲置，却原来一首断肠词。定是红娘她藏在此，叫人太煞费寻思。这书简儿定是他叫红娘拿来的，哎呀张生啊张生，你也太大意了。张生多情寄此诗简，叫人看了不胜感慨。我欲复他一信，又恐被人知晓，若不复他又叫人割舍不下。相思恨转添，漫把瑶琴弄。乐事又逢春，芳心尔亦动。此情不可违，虚誉何须奉。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红娘！红娘：唉。崔莺莺：过来。红娘：哎呀，这声息不对了。崔莺莺：过来呀。红娘，我来问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谁敢把这简帖儿拿来戏弄于我，我什么时候见惯这样的东西的，我要告诉老夫人去，不打下你的下半截来。红娘：小姐！小姐叫我去看他，他才叫我带来的。

红娘：张生将这简帖儿再三交托给我，只是叫我怎样去交与小姐呢？这……小姐，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床上做什么呀？小姐，你还不曾梳洗呀。崔莺莺：夜来不曾好睡，身子困倦，懒得梳洗。红娘：你用过点心没有？崔莺莺：尚未有。红娘：如此小姐梳洗，待红娘到厨下拿点心去。崔莺莺：红娘！红娘：嗯。崔莺莺：老夫人在做什么？红娘：老夫人在教欢郎读书呢。崔莺莺：红娘！红娘：嗯。崔莺莺：这半天不见你的影儿，你到哪里去来？红娘：我哇，我到西厢去来。崔莺莺：红娘！红娘：小姐梳洗吧，待红娘到厨下拿点心去。崔莺莺：唉，我哪有什么心情梳洗哟。夜听琴勾起了女儿的心事，晓窗寒神思倦脂粉慵施。懒得抬身一声长叹息，轻匀粉脸随意挽青丝。

这样不要害了他吗。崔莺莺：红娘，你不知道我若不写信回绝了他，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红娘：哎呀，小姐你这是何苦哇。崔莺莺：红娘，你去对他说，小姐叫你去看他只是兄妹之情，叫他再也不要胡思乱想，以后再犯，定要告诉老夫人知道。红娘，就是连你……红娘：我？崔莺莺：也脱不了干系。拿去。红娘：我不拿去。崔莺莺：快拿去。红娘：我不去。崔莺莺：你这小妮子好没有分晓。红娘：小姐，小姐，小姐呀，哎呀小姐呀小姐，你这个性儿往哪里使啊。不是你近日里神魂倒颠，我红娘又怎敢担这风险。在人前巧语花言，背地里愁眉苦脸。你看她使性儿装神弄鬼，辜负我好心肠传书递简。我要是不去吧，又说我违拗她，再说张生还在等着我的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