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因缘》 - 冯学成

本篇选自冯学成先生《禅说庄子--大宗师》。文字及图片均源自微信公众号：龙江国学书院。垫乐为音乐专辑《庄子》之《大地的箫声》。

原文：

实际上在第八识里面，全体都在现形，只不过没有进入我们的明了意识，你就不知道它的存在。有未来的内容，也有过去的内容，但是在梦中的时候，第六意识控制力弱了，有些就会显现出来。平常我们举心动念，是有选择地料理我们的念头，尽管这个选择性也是被动的，八识里的种子，怎样浮出到我们第六识上来，我们并不能作主。所以我经常说，一分钟后想什么你能作主吗？你知道吗？一分钟以后你说什么能作主吗？不知道，做不了这个主。但是很多念头出来的时候，我们仍然有选择，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不说；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就不做。正常的人都有这个觉照力、判断力，但到了睡梦中的时候，这个觉照力就淡化了。平常自己的贪、嗔、痴、慢起来的时候，自己知道，那个不行，要放在一边。在梦中这个警察下岗了，很多东西都出来了，什么贪、嗔、痴、慢的东西都释放出来了。

平常修行好的人，他这个觉照力一直附著在深处，睡眠之中它仍然在起作用，那些不好的念头就下去了。有的人睡眠之中，平常功夫用得好，善根因缘多，他梦中的景象也很吉祥，也很如意，平生不做亏心事，晚上做梦都安宁啊。若你亏心事做多了，担惊受怕的东西在潜意识里、在八识田中，晚上要蹦出来，睡梦都不安稳。如果你平时没做缺德事、没有亏心事，与人为善，助人为乐的事情做得多，就没有那么多阴影，八识田中的种子仍然祥和。

至人有没有梦？肯定有梦，至人无梦是什么境界呢？第一，他白天都放得下，对不对啊？白天很多事情过了就过了，他不料理，他不执著，已经完全养成了这种生活习惯，举得起放得下，该放下的绝对放下。在梦中，他也是这个样，你说做梦没有呢？有啊，但他根本没有去记。实际上很多人天天都有梦，有的人记得住自己的梦，有的人记不住自己的梦。有的人要纠缠自己的梦境，有的人不去纠缠自己的梦境。拿我来说，两三岁时我就有梦的记忆了，现在我记得自己最早的梦，也就是两三岁的时候。以前做梦，早上起来能够复制，昨晚梦到什么什么，清清楚楚。现在记不住，好像没梦了，实际一样做了很多梦，只不过自己没有留意，没有留心，早就把它放下了，不去攀梦的缘。

所以，这个“其寝不梦”，是真人不执著于梦，对梦放下了，并不是没有梦。这个是功夫，没有这个功夫，没有这个心量，你就会在梦中计较。需要别人解梦的，都是自我精神脆弱的人，老是没有安全感，才需要别人去给他解梦。如果有安全感了，就不需要别人给他解梦，而且根本不在意。做了大吉大利的梦，他无所谓，梦幻泡影嘛，有什么值得去执著的呢？做了很凶险的梦，很恐怖的梦，他也不执著，梦幻泡影，管他那么多干嘛呢？很淡泊的就把这些料理了。所以我们说“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应该是这样来解释才对。有不少人跟我说，“冯老师，你看我修行都几十年了，还是没有到位，老是晚上要做梦，老是要打妄想。”梦里既然是在打妄想，你还管它干嘛呢？不用纠缠它就行了。

下面又说“其觉无忧”。睡觉的时候，不受梦的干扰，不执著于梦。那么醒来的时候呢？“无忧”。庄子在《齐物论》里面说，“与接为搆，日以心斗”。《齐物论》第一段就非常好玩：“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搆，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它尖锐明白地揭露了我们平常的那种心态，那种精神状态。你看“其寐也魂交”，睡着了都放不下，老是喜怒哀乐，是是非非，纠缠不清。“其觉也形开”，睡醒了以后，仍然在社会之中去感受种种因缘。为什么呢？“与接为搆，日以心斗”，与是给与，接是接纳，很多因缘进进出出。“日以心斗”，每天都在操劳不已，揣摩形势，计较是非。所以，庄子在这里说的“其觉无忧”，就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之中，在“与接为搆，日以心斗”的人事利害往来的情况下，要处于无忧的状态。

为什么要无忧呢？要有“内不见己，外不见人”，随缘于“无住无相”的功夫才行。在人与人的交往中，如果无住无相，把因缘看破放下，还有什么值得去忧的呢？你完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己的价值观念与社会上的这些忧患、得失、是非已经不相干了，怎么会忧呢？所以我们在品评一个人，在感觉一个人时，我们平时可以用社会性的标准来看他。如果是面对修道的人，我们就要以修道的标准来看他。有的人修道几十年，自称是善知识，是上师，你就要用这些来鉴别他。我们不能糊里糊涂地见到一个“大师”就去礼拜，就去供养，对不对啊？对出家为僧为道的，我们应该礼敬，但也不能放在一个迷信的崇拜状态中。对待这些大师也好，善知识也好，我们也要看他是不是有“其寝不梦,其觉无忧”的功夫。若还流连于世间的喜怒哀乐，还有是非心，还有荣辱心，还有得失心，还有成败心，那么他绝非道人，仍然是一个普通人，这是一个非常清晰明确的界限。

好名好利的绝非是道人。那不好名不好利的呢？也未必是道人。深山里的一个老农民，你拿利给他，拿名给他，他都不知道，你说他是道人吗？他未必是道人。有的很愚痴，在世俗的名闻利养方面没有什么因缘，也没有受到这方面的污染，也不能说他就是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