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珊瑚(上)不遭跋扈之恶,不知靖献之忠

168 珊瑚(上)不遭跋扈之恶,不知靖献之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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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欢迎听马瑞芳讲聊斋。


我们今天讲《珊瑚》,写现实生活中的婆媳矛盾,这是非常重要的社会文化现象。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在古代很有代表性。封建社会婆婆虐待儿媳几乎是普遍现象。


这源于封建法规和道德:妇女必须遵守三从四德,男家可按七出之条随便休妻。大多数妇女逆来顺受,希望多年媳妇熬成婆,也享受压迫儿媳的幸福


孔雀东南飞》刘兰芝遭遇恶婆婆的结果是夫妇殉情而死。聊斋人物珊瑚遭遇恶婆婆的结果,是珊瑚这个贤惠儿媳被休掉,婆婆迎来悍泼异常的二儿媳臧姑,强中更有强中手,恶婆婆败走华容道,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蒲松龄解释这是不遭跋扈之恶,不知靖献之忠,就像一个国家的国君,不遭到飞扬跋扈恶臣的欺凌,就不知道不理解守诚尽责的忠臣的忠心。


最后贤惠的儿媳珊瑚回归家庭,一孝一悍的两个儿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蒲松龄写了聊斋小说《珊瑚》后,又改写为俚曲《姑妇曲》,根据蒲松龄自己记载,1702年,也就是蒲松龄六十二岁时,他在西铺坐馆的东家也是老朋友毕韦仲买了个瞎眼能唱曲的女仆,蒲松龄特地把《珊瑚》改写为俚曲《姑妇曲》,唱给东家老夫人听。


蒲松龄写俚曲的出发点,因为《聊斋志异》是文言,普通老百姓有阅读困难,作品不能像晨钟暮鼓一样对普通民众起教益作用。蒲松龄把《张诚》、《珊瑚》、《仇大娘》、《张鸿渐》都改编成了俚曲,蒲松龄在世时就流传,现在聊斋俚曲是联合国的非遗,非物质文化遗产。


因为《珊瑚》后变《姑妇曲》写的家庭、婆媳矛盾细致生动,有浓郁生活气氛,成了后世影剧纷纷改编的对象。京剧、川剧、秦腔、山东梆子等都演出过《珊瑚》。


大名鼎鼎的河北梆子著名演员刘喜奎和京剧表演艺术家汪笑侬曾登台演出《珊瑚》。中国电影在雏形期1922年就拍摄了《孝妇羹》。这些影剧改编可能都参考了俚曲《姑妇曲》。感兴趣的听众可以看看俚曲《姑妇曲》,写低层生活实在太有趣了。


《姑妇曲》写珊瑚的,比小说《珊瑚》的描写还细腻真切,我们听一段:好一个俊媳妇风流不过,穿上件粗布衣就似婵娥;又孝顺又知礼一点儿不错。不说他为人好,方且是活路多:扒灰扫地,洗碗刷锅;大裁小饺,扫碾打罗,喂鸡喂狗,喂鸭喂鹅;冬里啜猪五口,夏里养蚕十箔;黑夜里纺棉织布,白日里刺绣绫罗;五更梳头净面,早早伺侯婆婆。亲戚朋友听着,邻舍百家看着,都说道这么个媳妇,就是那扬州的琼花,真正是找遍天下无二朵。


重庆安大成,父亲是举人,去世很早,弟弟二成年纪小。大成娶陈珊瑚为妻,娴雅贤淑。安生母亲沈氏蛮不讲理,虐待珊瑚,珊瑚毫无怨色。


珊瑚早上打扮得整整齐齐朝见婆婆。恰好大成生病,沈氏就骂珊瑚打扮成狐狸精样子诲淫,害儿子生病。珊瑚退下来,换上旧衣服,摘掉首饰再去拜见婆婆,婆婆更生气,认为珊瑚故意呕气,拿脑袋撞墙,打自己嘴巴。


大成一向孝顺,见母亲如此,就鞭打珊瑚,沈氏稍微安稳点儿。从此越发讨厌儿媳妇。珊瑚待婆婆越加恭谨,婆婆却始终不跟她说一句话。大成知道母亲生媳妇的气,赶紧自己搬到书房住,表示自己不喜欢媳妇,不跟媳妇一条心。


这样待了很长时间,沈氏仍不高兴,整天挑珊瑚的刺。大成说:娶媳妇是来侍奉婆婆的,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妻子做什么?写了休书交给珊瑚,派个老妈子送她回娘家。


珊瑚的贤,是无条件的贤,可怜巴巴的贤,奴隶一样的贤。无奈珊瑚再贤,偏偏遇到蛮不讲理、百般挑剔的婆婆。大成之母沈媪的虐待狂,既是大发封建家长淫威,从心理学角度看,也有早年守寡、有恋子情结,把儿子看作精神支柱、不容儿媳分享。


安大成这个孝子是完全按封建礼法行事的愚孝。妻子毫无过错,只因母亲刁难,他竟然就出妻。 比起《孔雀东南飞》的焦仲卿差远了。


珊瑚被赶出安家,刚出街口,珊瑚哭着说:做女人不能为人妻,还有什么脸面回家见父母?不如死了算了!袖子里拿出剪刀刺到喉咙上。老妈子急忙救,已是鲜血泉涌,沾满衣襟。


老妈子扶珊瑚到大成的族婶家。婶娘姓王,寡居无伴,就把珊瑚留下了。老妈子回到安家,大成知道后,隐瞒珊瑚住族婶家的事,不让母亲知道。


几天后,大成听说珊瑚的伤好了。就到婶娘家说:珊瑚是我休掉的,你让她回娘家,不要留在你家。王氏让他进门,他不进,只是盛气凌人地说:赶快把珊瑚轰走!不一会儿,王氏领珊瑚出来,看到大成还没走,就问:珊瑚犯了什么罪过?大成责备珊瑚不能好好侍候婆婆。珊瑚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哭泣。眼泪都是红色的,把白衣服都染了。大成看了也伤心,没把话说完就走了。


又过了几天,沈氏知道珊瑚待在王氏那儿,愤怒地找上门,恶言相骂。王氏傲慢相待,一点儿不怕她,历数沈氏恶行,说:你的儿媳妇已经休了,她还算你安家什么人?我留的是陈家女儿,不是你安家媳妇。哪儿需要麻烦你来管我家事?


《姑妇曲》写到两个妇人斗嘴,精彩无比。生动的百姓口语方言随处都是。比如:我就只是不着他去,庄家老得罪老龙王,只怕怪下来,不上俺那地里下雨的。”“哎哟,裤裆里钻出丑鬼来,你唬着我这腚垂子哩。这些淄川口语如果翻译成北方官话,哎哟,裤裆里钻出丑鬼来,你唬着我这屁股蛋啦。就没有原来的幽默意味了。


沈氏理屈词穷,又见王氏不是省油的灯,嘴巴比自己还厉害,又羞又愧,气急败坏大哭着回家。珊瑚看到自己住在这里,让婆婆如此尴尬,心里不安,想到别的地方去。


大成的大姨妈,即沈氏的姐姐,嫁到于家,六十多岁,儿子死了,只有儿媳和幼孙。于老太待珊瑚一向很好。珊瑚告别婶娘王氏,投奔于老太。于老太听说妹妹虐待珊瑚的事,一个劲地说:这家伙太残暴,我得把珊瑚送回去,教训教训她。


珊瑚极力阻止,告诉:姨妈千万不要透露我住在您这儿。珊瑚从此留在于家,跟于老太像婆媳一样相处和美。


珊瑚两个哥哥听说妹妹的事后,要把她接回家重新嫁人。珊瑚坚决不肯,一直跟着于老太,靠纺线织布保障自己的生活。珊瑚还是遵守传统的妇德,不事二夫,无望地等待婆婆回心转意。


大成自从休掉珊瑚,沈氏多方为他谋划,想让他再娶。只是沈氏恶婆婆的名声传得很远,远近的人没有乐意把女儿送到火炕里的。过了三四年,大成仍然没再娶。沈氏见二儿子长大,就先给他娶妻。


沈氏因没人干活,娶来二儿媳臧姑,结果不是娶来一个可以干活、可以奴役、可以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儿媳妇,反而是娶来一个搅家精,一个老婆婆。


这也是哲学的前定调和,一物降一物,悍妇只能由比她更悍者降服。臧姑对贤妇反其道而行之,她是个悍妇、泼妇,她的泼悍,是无条件的泼,无奇不有的悍。


二成妻臧姑骄蛮泼悍暴戾超过沈氏,而且为人非常贪婪。沈氏有时刚露出不悦的脸色,臧姑已经愤怒地骂出声。她不仅不伺侯婆婆,还要婆婆和大伯哥伺侯她。


二成懦弱,不敢在婆媳之间调停。沈氏威风顿减,不敢触犯二儿媳,反而要陪着笑脸跟她说话。这样仍然不能得臧姑的欢心。臧姑使唤婆婆像使唤丫鬟。大成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自己代替母亲干活。洗衣刷碗扫地,什么活都干。


《姑妇曲》有这样的唱词:兄弟媳妇坐也么房,大伯亲手做菜汤。急忙忙,流水做来给她尝,但得消消气,许猪又许羊,一家才把眉头放,新给他兄弟娶了个娘,遇着太岁又遭殃。


后来沈氏这个做婆婆的,连洗脸水和尿盆都给儿媳端了,臧姑还骂婆婆是老科子(----淄博土话,相当老王八蛋,沈氏这婆婆还得另一做,诸葛初次出茅庐(《姑妇曲》)。婆媳地位颠倒了过来,沈氏简直不是娶来儿媳,倒像娶进位虐待自己的婆婆。


沈氏和大成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泣。没有多久,沈氏因为郁闷而病,病卧在床,大小便都得大成伺候。大成白天黑夜不能睡觉,两眼都熬红了。喊二成来干点儿活,二成刚进母亲的门,臧姑总大呼小叫,让二成赶快回去。沈氏这才醒悟到大儿媳珊瑚是多么孝顺、多么可贵、当年自己多么不讲理。那么,善良的珊瑚是什么结局呢?



原文

安生大成,重庆人。父孝廉,早卒。弟二成,幼。生娶陈氏,小字珊瑚,性娴淑。而生母沈,悍谬不仁(1),遇之虐。珊瑚无怨色。每早旦靓妆往朝。值生疾,母谓其诲淫,诟责之。珊瑚退,毁妆以进;母益怒,投颡自挝(2)。生素孝,鞭妇,母始少解。自此益憎妇。妇虽奉事惟谨,终不与交一语。生知母怒,亦寄宿他所,示与妇绝。久之,母终不快,触物类而骂之,意皆在珊瑚。生曰:娶妻以奉姑嫜,今若此,何以妻为!遂出珊瑚,使老妪送诸其家。方出里门,珊瑚泣曰:为女子不能作妇,归何以见双亲?不如死!袖中出剪刀刺喉。急救之,血溢沾襟。扶归生族婶家。婶王,寡居无耦,遂止焉。媪归,生嘱隐其情,而心窃恐母知。


【注释】

(1)悍谬不仁:泼悍蛮横不讲道理。

(2)投颡自挝:头碰地,自己打自己嘴巴。

过数日,探知珊瑚创渐平,登王氏门,使勿留珊瑚。王召之入;不入,但盛气逐珊瑚。无何,王率珊瑚出,见生,问:珊瑚何罪?生责其不能事母。珊瑚脉脉不作一语,惟俯首呜泣,泪皆赤,素衫尽染;生惨恻,不能尽词而退。又数日,母已闻之,怒诣王,恶言诮让。王傲不相下,反数其恶,且曰:妇已出,尚属安家何人?我自留陈氏女,非留安氏妇也,何烦强与他家事!


母怒甚而穷于词,又见其意气匈匈,惭沮大哭而返。珊瑚意不自安,思他适。先是,生有母姨于媪,即沈姊也。年六十余,子死,止一幼孙及寡媳;又尝善视珊瑚。遂辞王,往投媪。媪诘得故,极道妹子昏暴,即欲送之还。珊瑚力言其不可,兼嘱勿言,于是与于媪居,类姑妇焉。珊瑚有两兄,闻而怜之,欲移之归而嫁之。珊瑚执不肯,惟从于媪纺绩以自度。

生自出妇,母多方为生谋婚,而悍声流播,远近无与为耦。积三四年,二成渐长,遂先为毕姻。二成妻臧姑,骄悍戾沓(3),尤倍于母。母或怒以色,则臧姑怒以声。二成又懦,不敢为左右袒。于是母威顿减,莫敢撄,反望色笑而承迎之,犹不能得臧姑欢。臧姑役母若婢;生不敢言,惟身代母操作,涤器、洒扫之事皆与焉。母子恒于无人处,相对饮泣。无何,母以郁积病,委顿在床,便溺转侧皆须生;生昼夜不得寐,两目尽赤。呼弟代役,甫入门,臧姑辄唤去之。


【注释】

(3)骄悍戾沓:骄蛮任性泼悍不讲理而且贪婪。

生于是奔告于媪,冀媪临存。入门,泣且诉;诉未毕,珊瑚自帏中出。生大惭,禁声欲出。珊瑚以两手叉扉。生窘极,自肘下冲出而归,亦不敢以告母。无何,于媪至,母喜止之。由此,媪家无日不以人来,来辄以甘旨饷媪。媪寄语寡媳:此处不饿,后无复尔。而家中馈遗,卒无少间。媪不肯少尝食,缄留以待病者。母病亦渐瘥。媪幼孙又以母命将佳饵来问病。沈叹曰:贤哉妇乎!姊何修者!媪曰:妹以去妇何如人?曰:嘻!诚不至夫臧氏之甚也!然乌如甥妇贤。媪曰:妇在,汝不知劳;汝怒,妇不知怨,恶乎弗如?沈乃泣下,且告之悔,曰:珊瑚嫁也未者?答云:不知,然访之。又数日,病良已,媪欲别。沈泣曰:恐姊去,我仍死耳!媪乃与生谋,析二成居。二成告臧姑。臧姑不乐,语侵兄,兼及媪。生愿以良田悉归二成,臧姑乃喜。立析产书已,媪始去。

明日,以车来迎沈。沈至其家,先求见甥妇,亟道甥妇德。媪曰:小女子百善,何遂无一疵?余固能容之。子即有妇如吾妇,恐亦不能享也。沈曰:冤战!谓我木石鹿豕(4)耶!具有口鼻,岂有触香臭而不知者?媪曰:被出如珊瑚,不知念子作何语?曰:骂之耳。媪曰:诚反躬无可骂,亦恶乎而骂之?曰:瑕疵人所时有,惟其不能贤,是以知其骂也。

媪曰:当怨者不怨,则德焉者可知;当去者不去,则抚焉者可知。向之所馈遗而奉事者,固非予妇也,而妇也。沈惊曰:如何?曰:珊瑚寄此久矣。向之所供,皆渠夜绩之所贻也。沈闻之,泣数行下,曰:我何以见吾妇矣!媪乃呼珊瑚。瑚瑚含涕而出,伏地下。母惭痛自挞,媪力劝始止,遂为姑媳如初。


余日偕归,家中薄田数亩,不足自给,惟恃生以笔耕,妇以针耨。二成称饶足,然兄不之求,弟亦不之顾也。臧姑以嫂之出也鄙之;嫂亦恶其悍,置不齿。兄弟隔院居。臧姑时有凌虐,一家尽掩其耳。臧姑无所用虐,虐夫及婢。婢一日自经死。婢父讼臧姑,二成代妇质理,大受扑责,仍坐拘臧姑。生上下为之营脱,卒不免。臧姑械十指,肉尽脱。官贪暴,索望良奢。二成质田贷资,如数纳入,始释归。而债家责负日亟,不得已,悉以良田鬻于村中任翁。翁以田半属大成所让,要生署券。生往,翁忽自言:我安孝廉也。任某何人,敢市吾业!又顾生曰:冥中感汝夫妻孝,故使我暂归一面。生出涕曰:父有灵,急救吾弟!曰:逆子悍妇,不足惜也!归家速办金,赎吾血产(5)。生曰:母子仅自存活,安得多金?曰:紫薇树下有藏金,可以取用。欲再问之,翁已不语;少时而醒,茫不自知。生归告母,亦未深信。臧姑已率人往发窖,坎地四五尺,止见砖石,并无所谓金者,失意而去。生闻其掘藏,戒母及妻勿往视。后知其无所获,母窃往窥之,见砖石摊杂土中,遂返。珊瑚继至,则见土内悉白镪;呼生往验之,果然。生以先人所遗,不忍私,召二成均分之。数适得揭取之二,各囊之而归。二成与臧姑共验之,启囊则瓦砾满中,大骇。疑二成为兄所愚,使二成往窥兄,兄方陈金几上,与母相庆。因实告兄,生亦骇,而心甚怜之,举金而并赐之。二成乃喜,往酬债讫,甚德兄。


【注释】

(4)木石鹿豕:没知觉的木头石头和没人类感情的兽类。

(5)血产:血汗换来的祖业。

臧姑曰:即此益知兄诈。若非自愧于心,谁肯以瓜分者复让人乎?二成疑信半之。次日债主遣仆来,言所偿皆伪金,将执以首官。夫妻皆失色。臧姑曰:如何哉!我固谓兄贤不至于此,是将以杀汝也!二成惧,往哀债主,主怒不释。二成乃券田于主,听其自售,始得原金而归。细视之,见断金二锭,仅裹真金一韭叶许,中尽铜耳。臧姑因与二成谋:留其断者,余仍反诸兄以觇之。且教之言曰:屡承让德,实所不忍。薄留二铤,以见推施之义(6)。所存物产,尚与兄等。余无庸多田也,业已弃之,赎否在兄。


生不知其意,固让之。二成辞甚决,生乃受。称之,少五两余,命珊瑚质奁妆以满其数,携付债主。主疑似旧金,以剪刀夹验之,纹色俱足,无少差谬,遂收金,与生易券。

二成还金后,意其必有参差;既闻旧业已赎,大奇之。臧姑疑发掘时,兄先隐其真金,忿诣兄所,责数诟厉。生乃悟反金之故。珊瑚逆而笑曰:产固在耳,何怒为?使生出券付之。

二成一夜梦父责之曰:汝不孝不弟(7),冥限已迫(8),寸土皆非己有,占赖将以奚为!醒告臧姑,欲以田归兄。臧姑嗤其愚。是时二成有两男,长七岁,次三岁。无何,长男病痘死。臧姑始惧,使二成退券于兄,言之再三,生不受。未几,次男又死。臧姑益惧,自以券置嫂所。春将尽,田芜秽不耕,生不得已,种治之。臧姑自此改行,定省如孝子,敬嫂亦至。未半年而母病卒。臧姑哭之恸,至勺饮不入口。向人曰:姑早死,使我不得事,是天不许我自赎也!产十胎皆不育,遂以兄子为子。夫妻皆寿终。生三子,举两进士。人以为孝友之报云。

异史氏曰:不遭跋扈之恶,不知靖献之忠(9),家与国有同情哉。逆妇化而母死,盖一堂孝顺,无德以戡之(10)也。臧姑自克,谓天不许其自赎,非悟道者何能为此言乎?然应迫死,而以寿终,天固已恕之矣。生于忧患,有以矣夫!


【注释】

(6)推施之义:推恩施义的情谊。

(7)不孝不弟:即不孝不悌。孝,孝父母;悌,爱兄弟。

(8)冥限已迫:冥世追索性命的时限已经到了。此处暗指二成的几个孩子都长不大。

(9)不遭跋扈之恶,不知靖献之忠:不遇到强横不讲理的人,不知道安分守己尽职尽责的人。

10)一堂孝顺,无德以戡之:全家子妇都孝顺,沈氏却没有福气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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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月影剑客_lu

    虐待老人是不对的,一味愚孝同样害人害己。可惜这篇故事只体现了上半句,却将愚孝作为正面典型,读了让人十分不畅快。

  • 醉清风X

    恶弟媳欺负母亲,身为长子的大成都不敢说话,说他是孝子真的抬举了

    马瑞芳 回复 @醉清风X:

  • 浅瑶指月

    大成是愚孝,某一方面说,珊瑚也算愚孝。如果没有凶悍的人臧姑,珊瑚这辈子也别想等到他的丈夫和婆婆醒悟。恶人自有恶人磨,要我说,珊瑚这么能干,完全可以自力更生,过自己的好日子。大成这样的所谓丈夫,合该孤独终老,自己去伺候他那个欺软怕硬的变态老娘。臧姑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的正是虐待珊瑚的沈氏,而沈氏的悔过,只是因为吃了亏,有了对比,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何等的无理取闹。我倒觉得她和她儿子大成未必就真心感佩珊瑚的好,珊瑚嫁给这样的人家,真是明珠暗投,美玉蒙尘。

    马瑞芳 回复 @浅瑶指月: 读这故事总不舒服

  • 龍德海

    恶人自有恶人磨,强中自有强中手!

  • 嘉年华彩虹

    焦仲卿、安大成、陆游、沈复……愚忠愚孝是导致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中国女人真是不容易……怪不得古语有“三十年媳妇熬成婆……”熬成婆想咋样?继续虐待新的儿媳妇吗?

  • 汪小喵333

    这段时间张医生说过,不能欺负老实人。可见欺负老实人这个现象也是源远流长。

    马瑞芳 回复 @汪小喵333: 我也喜欢上海张大夫

  • 王建萍_nr

    呵呵,大成和他妈罪有应得!

    马瑞芳 回复 @王建萍_nr: 聊斋教训恶人

  • 仙境兔灵

    这婆婆不得~🙄不讲理~没有❤~ 安大成~也不得~٩(͡๏̯͡๏)۶~不维护妻子~ 这家庭的母子关系不对~

  • 西西里ku

    为什么婆婆虐待珊瑚,大成就骂珊瑚。二成的媳妇虐待婆婆,二成和大成都不管呢?好分裂啊。。

  • 仙境兔灵

    恶人自有恶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