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成人之美：向他人投向祝贺的目光

课程金句 

第129集  君子成人之美：向他人投向祝贺的目光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

我们继续讲君子之道的第二原则，叫君子之德风。君子的道德必须变成一股风在社会上流传，这个比君子怀德这一点更重要，因为他只有在传播过程当中来真正地表现自己的德在哪里。但是，君子这样地来传播道德，他经常会陷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因为历来总有不少的官僚始终在玩弄着民情、民怨等等概念，利用民众的草根性、狭隘性、爱美性和占有性，来向民众进行讨好取悦威顺放纵，目的是为了取得好的官绅。

儒家要求用道德之风来吹动草，但是那些人却借着草来扬风，结果只能是沙尘满天，使得一个个君子灰头土脸。这是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的，就是好多官僚希望能够养起所谓的民情民风，来占取自己的官绅，结果使真正的传播道德的君子灰头土脸。

德不孤，必有邻 

那么君子在向传播道德，结果被那些反面的风吹得灰头土脸，那怎么办呢？道德还能传播得远吗？这里边《尚书》，我们非常重要的一部经典，《尚书》里边有一个气象非凡的回答，说“惟德动天，无远弗届”。他意思就是只有德才能够感动整个天地，再远的地方也是一样，他都能到达。只须立德，就能动天，一旦动天，天下尽归。这是我们《尚书》里边的思维，它这里边没有逻辑，不要讲逻辑，没有逻辑，不是说不要逻辑。他说是在最高的原则上，逻辑不管用了。 只要你有大德的话，天下一定能够被你感动，结果再远的地方也能接受你，这是《尚书》里边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思维。这个思维经常会让我想起德国18世纪的哲学家康德。康德曾经讲过，道德是天下的第一命令，谁下的命令不重要，是第一命令，是天律。这个和我们《尚书》里边所说的“惟德动天，无远弗届”，这有一点差不多的意思。

我们从能够动天回到地下，在我们生活当中，这道德能够广泛地传播，不仅仅是感动天，冥冥之中的天，其实还能够感动我们的人心。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种固有之善。儒家非常相信有一种固有之善，原来就埋藏在里边的一种善。平常我们没有发现，这我多次讲过，平常没有发现。在关键的时候，一定能够在各种人的身上打开那个善良的地下室的那个小门。这道门打开的时候，这个人本身也发现了自己，他和其他讲道德的人也紧紧地心心相印了。这一点我们在地震灾害在各种各样的交通拥挤的时候，我们救一个病人，手手相援这样的一个情景当中，我们都可以看到。

所以孔子又在《论语》里边讲了一句让我们很感动的话，《论语》的《里仁》篇里边讲“德不孤，必有邻”，道德一定不会孤独，你永远能够找到你的邻居。这话我每次看到都很感动，而且有一点现代的一种思维的一种审美结构。孔子是道德乐观主义者，他相信普遍人性，也相信天下的君子不会孤独，他把动心看成是一个密集的集体现象。孔子的这个说法经常会让我们感到很温暖。如果生活当中的君子一时感到孤独，也应该从孔子的话里边产生信心。他们渐渐总会明白，哪怕是荒僻的村庄，哪怕是陌生的街道，都可能是道德载体。有道德的事件一旦出现，你看着吧，你的邻居就出现了。这个邻居不完全是居住方式上的邻居，是心灵的邻居。如果你一时孤独了，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而不是因为你承担了道德，道德不会孤独，因此承担者也不会孤独。

这个是我们儒家学说对于君子之德风的一个基础上的论述，让我们产生了一种很好的道德乐观主义的想法。老子和孔子不太一样，他并不是道德乐观主义者，他甚至于不希望有道德的人过于至德。他讲过“上德不德，是以有德”等等这样的话，不要过于至德。但是即便是老子，他也认为不断地积累道德就无往而不胜。他曾经在《老子》59章里边讲过，“积重德则无不克”。所以更不要说像墨家这样，用自己的行为来感动天下的大德的形象。他们的君子之德风，这个德风是以群体性的侠义行为来传扬的，让人振奋。所以积极地传扬仁义大德是中国文化对于君子品行的一个重要的共识。 

这个一定要传扬、传扬、传扬，我们自己是怀德，但是这个德必须传扬、传扬、传扬，所以本来是个第一品性和第二品性，我想连在一起讲的，君子怀德，后来发现怀德这点很重要，因为和怀土、怀物和怀利不太一样，这个要单独讲，而且第二点，他也完全有资格作为一个独立的命题来讲，就是传播、传播、传播，而且在传播过程当中，你永远不会孤独。在传播过程当中，你进一步地了解道德是什么，进一步了解人是什么，进一步了解天下是什么，这一点非常重要，所以我把它作为君子之道的第二原则来论述。

君子成人之美 

现在我们讲君子之道的第三项，叫君子成人之美。这个话就比较浅显易懂，在中国传播广远。严格讲起来，中国民间判别一个人是不是君子，主要就靠这个君子成人之美，他是不是成人之美。这个标准非常通俗，通俗并不一定是浅薄了，这个通俗，但是也很深刻。为什么说它是君子之道的第三项？因为它也来自于孔子的一个论述，我们在讲君子之道的时候永远都离不开孔子，因为他在这个问题上是经典性的建立者和发明者。孔子在《论语·颜渊》篇里边讲，叫“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大家一听，这个古文和现代文几乎是一样，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在古代，美和善往往是交融在一起的。你看他的君子成人之美的对立面，是恶。我们现在生活当中美的对立面是丑，但是它的美的对立面是恶的话，证明在当时说美的时候，它和善是分不开的。因为善的对立面是恶，所以这话如果另外一种讲法也可以，君子成人之美，小人成人之恶。但是在孔子的时代，尽管美和善的概念，还是交融在一起，很难分得很清楚。但是，他已经说了“尽善尽美”这样四个字，证明他已经把美和善并立起来了，就没有了一定的独立性。君子成人之美，这个美大体上是指好事，别人有好事，我们要促成它，而不要去破坏它。那么成人之美，这里边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字叫人。这个人并不一定是指家人友人，也不一定是指认识的人，范围非常广大。

成人之美，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非常普及的一个概念。譬如我们今天听了课，出门在街上看到人家有一对夫妻在结婚，新郎新娘站在饭店门口，你既不认识新郎，也不认识新娘，也不认识他们家里的任何人，但是你投过去一个祝贺的目光，仅仅是这个目光，笑眯眯地祝贺的目光就是君子的目光。为什么呢？因为这是成人之美的目光。人家在结婚，这是一件美事，这是一件好事，你祝贺的目光，那就是成人之美的目光。小人不是这样的，小人看到这个情景，首先看新娘子漂亮不漂亮，他们和不和，他们里边有什么问题，打听他们有什么各种各样消息，这些小人的思维，他不是成人之美，他是成人之恶，把这件事情尽量做坏。

我以后讲小人的时候也会讲到另外一种小人，更糟糕的，他看到新娘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新娘非常漂亮，他觉得我有没有可能把这个婚姻拆散，把新娘献给自己的上司，这就是小人的小人，小人当中最坏的，能量极大的人才会这样，一般小人不会这样，就不会是我讲的用一个祝贺的目光淡淡地表示成人之美的意态，这就是君子。请记住我前面讲到，你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成为君子，也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成为小人。你这个目光好像是投给他的，不，另一方面是投给自己的，就在你这一分钟里边，你成为君子的成分又高了一度，就只是目光而已，但高了一度。

好，今天讲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