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8 喜马拉雅FM
一直都有人出来强调,我们这个时代是非常浮躁的一个时代,所以能够静下心来认真体会和学习我们传统文化为人处世以及自处的精髓,那真的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但是在选择学习的起步阶段,一定要选择正确的文本以及方法,不能偏听偏信,最后也只能还是受了功利的毒害
比如《论语》、《周易》等等,今人为时代久远的典籍所做的注解,更要仔细辨别,不能图个过瘾,然后偏听偏信。
《论语》太重要了,所以从汉代开始,都有既博学又聪明的大学者,亲自给《论语》做注。比如汉代的大经学家郑玄,三国时的大玄学家何晏,唐代大文豪韩愈,宋代的大思想家朱熹,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王夫之,一直到现代的国学大师钱穆,古汉语大师杨树达,哲学家李泽厚等等,注《论语》的书早已超出了一千种。
但由于论语的有名和重要,所以总是有人试图推翻以前的解释,来创造一些新的解释。我们承认,古人也有错误地地方,但是如果有人刻意标新立异,为了创新而创新,那就不但不能作出新的贡献,反而破坏了以前好端端的解释,给我们正确的理解《论语》增添障碍。
所以我们在读今人的注解的时候,应当加以辨别,有些新解是不可信的。
《泰伯》篇里记录了一句孔子的名言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般理解,这意思是老百姓只能告诉他们怎么做,不必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作为一个没落贵族家庭出生的大夫,有这样的思想,也很自然。但后来民主的风潮兴起,受过新思潮洗礼的人,觉得孔子的说法有愚民的嫌疑,既不符合他们对圣人的想象,也不符合现实代的要求,于是也一样在孔子的话的标点上动起了手脚。
不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吗?有人把它改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意思是老百姓都能使唤,你就使唤他们,指挥他们,而老百姓不能使唤,不听指挥的时候,你就让他们知道所以要这样做的理由,然后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听你使换。
还有的改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认同了你,你就可以让他们遵照你的使唤去做,老百姓不认同你,你就让他们理解,所以要认同你的重要意义。
两个标点的意思都有点接近,还有更奇怪的标点法,我们就不一一举例了,目的都是让孔子的话读上去愚民的味道少一点,民主的味道多一点,专制的味道淡一点,商量的味道浓一点。但实际上都是对孔子的拔高。
从晚清康有为《论语注》这样的专著,到《孔子研究》这样的专业刊物,到《新民晚报》这样的媒体,都曾重复这样的意见,但大多数的学者都不赞同,我当然也不赞同。
有的新解则把对孔子的崇敬化成聪明的想象。
比如有人发表文章,对我们都已熟悉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提出新解。我们以前在讲名字的时候已经讲过这句话,大意就是一个人早上明白了道,哪怕晚上就死了也值。于是有了一个成语叫“朝闻夕死”,而我们当代的一位大批评家王朝闻先生,也是受此影响把名字改成了王朝闻。
提出新解的人提出,孔子是圣人啊,难道还不懂得道吗?他怎么会说早上闻道晚上死了也值了呢?所以这位学者提出孔子的话的意思,应该是,他推行的道哪一天在世界上实现了,到了那一天,他哪怕就死了,也瞑目了。
听上去很美,但一来这样的解释,增加了很多原本没有的成分,一部分已经是自己想象的产物了。
二来,孔子这话未必是说自己,很可能是对学生的劝导,这意思非常好,而历史上绝大多数人就是这样来理解来受益的。
第三,这解释其实也不属于新解,古人早就有这样的阐释,只是没有为绝大多数解释论语的人认同,不料又被现在的学者乔装打扮,成了新的发明,这样的发明都不可信。
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找一个相对可信的,大多数人都认同的论语的注本,老老实实的读过去,慢慢的自己体会,渐渐的自己积累,而不要听标新立异的人自吹自擂。
但现在出书的人也好,讲课的人也好,为了吸引读者和听众,总要表现出一些自己的独到之处,所以对历来有定评,大家都认同的解释,往往轻率,甚至是轻薄的的加以攻击。
说什么他们这样讲就把论语讲错了,他们这样讲就把孔子讲浅了,然后弄个所谓新解来自鸣得意自吹自擂,让读者无所适从,把读者带到沟里,说得不客气点,这就是自欺欺人。
还有一句名言叫“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
这真是一句很好的至理名言,年轻的人是值得敬畏的,怎么知道后一辈就一定不如现在这一辈呢,由此也形成了“后生可畏”这个我们至今还在争论的成语。
但这位写《发现论语》的先生,既然发誓要摒弃汉代以来的一切解释成果,所以他别出心裁的把“后生可畏”翻译成“真正应该引起严重关注和认真对待的是一个人的后半生”。
而把“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翻译成了“如果一个人能够在其后半生之中继续不懈的努力,那么我们怎么能够预知他将要在其中生活的那些未来的岁月,会比不上她的那些已经在其中生活了的过去的岁月呢?”。
注意他写的不是段子,不是小品,而是正儿八经的学术著作,还有名家给他吹捧,这书印了还不止一次,但你要相信这样的新解,你就只能成为段子手了。
我们处在一个鼓励创新的时代,创新当然是必须的,没有创新,人类社会就停滞了,人类也就没有希望了。
但别的学科我不敢说,人文学科,有的必须强调创新。比如古文字学,以前的人认错了字,新出的甲骨文,别人不认识,你认出来了,这都是很重要的创新工作。
但有一些地方是需要守成的,尤其是不应该为创新而创新。比如《易经》,有了非常明白的解释的古书要让你带一代的人谈明白,不至于中断,不至于失传,就需要人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的传承,前人已经解释得很好。
但你为了创新,为了评教授,为了吸引读者和听众,一心要创造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想法呢,这样的讲法,不是出自于细心的研究。凭着小聪明,灵机一动,就来标新立异,这就不是在创新,也不是在传承,而实实在在就是在破坏了。
哪些《论语》新解是不值得相信的?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详解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