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题、脚印、金鱼缸 | 江户川乱步《凶器》下

上篇结束时凶手刺死佐藤之后逃跑了，真相即将浮出水面，让我们继续《凶器》的故事~

文稿 

《凶器》

作者：江户川乱步

译者：李佳星

“不久之后，署长和五六个刑警赶到现场，打着手电搜查院子，在窗户与围墙之间的空地上，找到了罪犯留下的几个清晰的脚印——实在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的鞋印。

“今天早晨，署里的人到关根和青木的住处，拿来两人的鞋子与足迹进行比对，结果与关根的鞋子完全吻合。案发时，关根恰巧不在家里，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于是，我们当场逮捕了他，移交给了警视厅。”

“但是，关根没有招供，对不对？”

“他矢口否认。他说他确实恨佐藤和美弥子，也曾有几个晚上在佐藤家周围转悠，但他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没干，更没有翻墙作案。罪犯另有人在，是罪犯偷了他的鞋子，制造假鞋印陷害于他。”

“嗯，不能排除鞋印造假的可能。”

“但关根有强烈的动机，而且没有不在场证明。”

“青木有不在场的证明吗？”

“对此我们曾调查过。案发时青木也不在家，自然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也就是说，假如是青木穿上关根的鞋子，翻过水泥墙，也是有可能的，对吧？’

“这一点我们也调查过了，那样的鞋子关根只有一双，案发时正穿着它外出，因此在同一时间段内青木不可能穿关根的鞋子。”

“这样一来，真正的罪犯偷关根的鞋子，做假鞋印的说法，也就不成立了，是吧？”

小五郎的眼睛里浮现出异样的微笑。他抽着烟，仰头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突然问起毫不相干的事情。

“美弥子被刺时的玻璃碎片，你收集了没有？”

“全部收集来了。我让老太太一点不剩地捡起来，包在报纸里，放在垃圾箱旁边。然后我取下玻璃窗上残留的玻璃碎片，拼在一起复原。随后便发现一桩怪事，当时一共打碎了三块玻璃，但是把碎片拼合起来后，发现除了这三块玻璃，竟然还有多余的碎片。我问老太太是不是和以前掉在院子里的玻璃混在一起了，她说那绝不可能，因为院子每天都会打扫。”

“多出来的玻璃是什么形状？”

“碎片很碎，拼合起来之后是不规则细长三角形。”

“玻璃的品质呢？”

“似乎与窗户上的是同一种玻璃。”

小五郎又陷入了沉默，不停地抽着烟，缓缓吐出的烟雾升腾起来，仿佛一道白色的烟幕，缭绕在他周围，遮住了他的脸。

4

小五郎与庄司部长的谈话仍在继续。

“佐藤的伤口与美弥子的相似，是吗？”

“是的。都像是锐利的双刃短刀所刺。”

“那短刀现在仍然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不知被关根藏到什么地方了。我们在他家里搜查了许多遍，但是一无所获。”

“发生命案的西式房间，你也搜查过了？”

“搜查过了。但是也没有找到凶器。”

“那间西式房间的家具陈设是什么样的，你回忆一下，说说看。”

“一张大桌子和一把皮椅，两把扶手椅，一个角橱，上面摆着西洋的泥制人偶，一个大书箱，靠窗边有个台架，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佐藤喜欢金鱼，这个大玻璃鱼缸一直摆在书房里。”

“鱼缸是什么形状？”

“边长大约五十公分，四方形的玻璃缸，敞口无盖，跟我们平时常见的金鱼缸一样，就是尺寸更大一些。”

“金鱼缸里面你仔细检查了吗？”

“呃……这倒没有，透明的玻璃鱼缸，怎么可能藏得了凶器嘛。”

这时，小五郎抬起右手，手指像梳子似地插进蓬乱的头发里搅来搅去。庄司很清楚小五郎这一奇特的习惯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他惊讶地注视着小五郎，忍不住问道：

“那个金鱼缸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我这个人哪，常常会陷入毫无根据的幻想中，现在我又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根据。”

小五郎向前探出身子，像是要说某种秘密似的。

“其实啊，庄司君，上次听了你的谈话后，我便让小林去稍稍打探和盯梢了一下。佐藤虽然在美弥子之前有个妻子，但生病死了，两人也没有孩子。并且佐藤的家产相当丰厚。你刚才不是说，青木曾经去看望美弥子吗？那时小林正好在跟踪着青木，他躲在暗处，看到美弥子把青木送出门，两个人还在悄悄地说着什么，仿佛一对情侣一般。

明智小五郎突然停了下来，还在等着下文的庄司愈发摸不着头脑。

“这与鱼金缸有关系吗？”

“庄司君，如果我的想象正确的话，本案可说是非常离奇的案子。虽然西方小说家有过此类幻想，但在现实中，这种杀人事件可还是前所未有呢。”

“我听不懂，您能不能再讲得具体点？”

“好吧，想想脚印的问题。要伪造鞋印，并不一定非要赶在案发当时伪造，完全有可能是事先就伪造好的。这样一来，青木也就具备了完全的作案条件。只要瞅准机会从关根公寓偷出鞋子，偷偷潜入佐藤家，在院子里做下脚印，然后再把鞋子放回原处就可以了。关根的公寓里佐藤家只有三百多米，只需极短的时间就可以完成这一系列操作。而且，万一不巧被人发现，他也不过是偷了一双鞋子而已，不是什么严重的罪行。还有，如果我们更进一步地想想的话，那么不只青木可以伪造足迹，另一个人也完全可以呢。”

庄司部长仍然没有领悟小五郎的真意，他迷惑不解地望着小五郎。

“你被案件的盲点给蒙蔽了。”

小五郎微笑着说。那种他特有的，只有眼睛在笑的意味深长的笑容，逐渐在他整个脸上扩展开来。他将右手的香烟在烟灰缸中碾熄，顺手拿起旁边的铅笔，在纸上写起来。

“我给你出一道有趣的题目，喏，是这样，”小五郎说，“好了，O是圆心，OA为半径，从OA线上的B点向下引一条垂线，交于圆周的C点。然后，从O点向下引一条垂线，形成OBCD这样一个直角四边形。已知图中AB的长度是3 ，对角线BD为7 。问圆的直径是多少？请在三十秒内回答。”

庄司部长顿时不知所措。他以前在学校时虽然学过几何，但早已忘得精光。直径是半径的两倍，所以，只要求出半径OA的长度即可。半径OA中，AB为3，问题在于OB的长度是多少？另一条已知线段BD为7，形成一个以BD为底边的三角形，底边为7的直角三角形的一边……

“不行不行，三十秒已经过了。你不能把题目想得太复杂。你大概被AB长度为3给带歪了思路吧？如果在这里被带偏了思路，那就得不出答案了。无论你怎么考虑，都不可能得出答案。

“实际上，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你看，只需要从图中O点至C点连一条直线。怎么样，明白了吧？直角四边形对角线相等……哈哈哈哈。一眼就能看出来半径是7，所以直径就是14。”

“原来如此，真是一道巧妙的题呢。”

庄司心悦诚服地望着图形。

“庄司君，在这次的案件中，你的思路就局限在AB线上了。狡猾的罪犯总是会准备一条瞒天过海的AB线，并且会不遗余力地把执法人员引到这条线上。什么是这次案件的AB线呢？你好好想想！”

5

三天之后，庄司部长第三次到访小五郎的公寓。

“小五郎先生，事情正如您所料，美弥子招供了，她果然是在觊觎着佐藤的财产，而且准备在继承财产之后与青木一起生活。实际上美弥子一直迷恋着青木，只是表面上作出被青木恐吓的样子，以消除佐藤对她的疑心。”

小五郎的神情变得沉重起来，往日的笑容消失了，眼中充满忧郁的神色。

“先生所说的AB线，就是美弥子刺伤自己的手臂，作出一副被害的假象。毕竟，谁也想不到受害者自己居然就是凶手。

“凶器也如先生预料的那样，是玻璃，一条细长的三角形的玻璃片。美弥子用这玻璃片刺破自己的胳膊，将血迹擦拭干净后扔进院子里，随后打落窗户上的玻璃，用窗玻璃碎片掩盖凶器。只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警察把所有碎片收集起来，认真复原。

“佐藤是一个心思相当缜密的人，他看透了美弥子，知道美弥子并不是真的爱他，所以才会那样不遗余力地寻找凶器。他可能没想到那是自伤，但已经有所怀疑。

“杀死佐藤的凶器也是玻璃。可能是考虑到玻璃比较脆，在插入人体时有可能会折断，残留在伤口中，她这次用的是稍厚一些的玻璃，形状依然是像短刀一般的细长的三角形。她趁佐藤不注意，用玻璃突然刺进他的胸口，又擦干净血迹后沉入金鱼缸底。作案时间很充分，她在叫喊‘快来人啊’的时候，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完毕。佐藤被刺时可能发出了呻吟声，但我坐的地方离那很远，又隔着一道厚厚的门，所以竟未能察觉。

“将玻璃凶器沉入金鱼缸真是个绝妙的主意。若不仔细查看，谁也不会发现缸底居然沉着一片玻璃。搜查时，大家肯定会首先把透明的金鱼缸排除在外，根本想不到有人用玻璃代替短刀。先生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真让人钦佩啊！

“在院子里伪造足迹也是美弥子干的。伤口拆线后的第二天，她借口说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想出去散散步。走出家门后，她立即赶到附近关根的公寓，把关根的鞋子放在包里带回家中，在院子里做下脚印后又放回原处。因为曾经一起生活过，美弥子对关根的生活习惯熟悉得很，知道他早上喜欢睡懒觉，所以趁关根熟睡之机，干净利索地干完了这一切。

“然后就是恐吓信的事情，美弥子同样供认不讳。恐吓信是她用左手写的，也是她自己投入邮筒的。写恐吓信的目的，是为了把我叫到现场，为她做目击证人，我真是完完全全被她给摆了一道。因为如果没有目击者在场，玻璃凶器的诡计也就无从发挥威力了。

“当然我们随后也传唤了青木，但发现他们并没有同谋关系。美弥子瞒着恋人青木，独自一人策划并实施了这一切。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啊。她痛恨自己的贫穷，因为贫穷她不知经历了多少不堪回首的苦痛。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同样也是因为贫穷的缘故。她不顾一切，只为了摆脱贫穷。这时候佐藤这个大财主出现在他身边，为了钱她答应与他结婚。她与关根的同居，也是因为欠了关根的钱而逼不得已，同居期间受尽了折磨，想逃走也找不到机会。关根动不动便对她拳脚相加，简直都要走投无路了。直到佐藤替她还了那笔钱，她才总算得以逃出生天，可能也是在那时候，她决心向关根复仇，报复关根对她的虐待。

“美弥子在与佐藤结婚前就对青木抱有好感。她虽然嫁给了佐藤，但暗地里对青木的感情却更加强烈了，逐渐无法自拔。最后达到连一天也不愿与佐藤一起生活的地步。但如果与佐藤离婚，又要重新面对金钱的苦恼，而贫困已使她吃尽了苦头。于是她打起如意算盘，想把佐藤的财产据为己有，然后与自己喜欢的青木一起生活。而且想出了用玻璃杀人这种令人称奇手法。女人真是可畏啊！”

“我的想象不幸言中了。虽然这想象荒诞又离奇，但这世上从都不乏想出这种荒诞离奇之事，并把它们付诸实践的人。”

小五郎双手交叉，面色阴郁，似乎连他嗜之如命的香烟都忘记了。

“所以，您是位不可思议的人。不可思议的犯罪，也只有不可思议的侦探才能侦破啊！”

“也许你会觉得。但无论我这个侦探有多么不可思议，仅凭听你说说，也不可能得出结论的。其实，我让小林调查过美弥子过去的履历，并且请来两个以前与她关系要好但现在却反目成仇的女人仔细聊了聊，借此掌握了美弥子这个女人的性格特点。我能注意金鱼缸，也是因为我事前做了这些工作。但那时已经晚了。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没办法防患于未然。我也是直到后来，才觉察到这一不可思议的杀人手法。”

说到这里，小五郎再次突然沉默了下来。庄司部长还是第一次见到小五郎如此消沉。

没有所谓的完美犯罪，凶手的存在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每个人都像凶手的时候，人心是最大的悬疑，留言告诉我你的想法吧！

 下期马思纯将带你认识不一样的东野圭吾，一起感受充满黑色幽默的推理故事。谢谢你的收听，如果你喜欢我的这条音频，也欢迎分享给更多的朋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