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直子|小人爸爸一边拉小提琴,一边突然开始朝一个不可想象的方向走去。

安房直子|小人爸爸一边拉小提琴,一边突然开始朝一个不可想象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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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小人们

就这样,从那一天起——从那个寒冷的十一月的黄昏发生的那件事起,已经两年过去了。良夫送信的地区,又回到了那条东街。良夫好久没有来过这条街了。当听到市营电车“当当——”地行驶的声音时,良夫又鲜明地回忆起了那个黄昏的事情。(那位老奶奶,也不知回来了没有?)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怀念起老奶奶来了。那是一个相信自己、把那么珍贵的菊花酒壶寄放在自己这里的人。而且,正是因为有了那个壶,自己一家才有了那么多快乐的回忆。

(去看一看吧!)

良夫想。

(如果老奶奶回来了,明天就把壶送回来吧!)

良夫一边给街上的人家送信,一边渐渐地接近了酒窖。那座酒窖,应该从拐角的水果店就能远远地看见了。熏得漆黑的酒窖应该就夹杂在大楼里,像被留下来似的,孤零零在站在那里。可是,良夫走到水果店跟前,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见了。酒窖连个影子都不见了。原来是酒窖的位置上,正在建一幢新楼。粗大的钢筋骨架上,写着“×× 建设”的白色的罩子,在风中沙沙作响。(酒窖没了……没了……)良夫在心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那边,问水果店的店员:“那里不是有一座旧酒窖吗?哪去了呢?水果店的店员回答说:“啊,你说那座酒窖啊,早就拆掉了“什么良夫心想难道老奶奶把酒窖卖给别人了?他歪着脑袋,又骑上摩托车,穿过信号灯,来到那幢正在建的楼跟前。“这里在盖什么呀?”邮递员冲工地上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人问道,“这楼的主人是谁啊?“谁呢?”那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详情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这里过去是一座旧酒窖。“啊,这我知道。酒窖里有一把天鹅绒的椅子,像一个小小的会客厅。“会客厅?戴安全帽的人吃惊地反问道。邮递员点点头:“是的。大约在两年前,我还曾经给酒窖送过信呢!那时候,住在里头的老奶奶还把一个东西寄放在了我那里呢!“你别开玩笑了!”想不到,戴安全帽的人张大了嘴巴,叫了起来,“那里头怎么可能住人呢!我拆这座酒窖时,用我这双眼睛亲自看过了,里面是空的,连一个装酒的木桶也没有。四周的墙都坏了,已经不成样子了。听了这话,邮递员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大叫了一声。这才发现,正在工地上干活儿的一大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全都在看着这边。有人在笑,还有人奇怪地歪了歪脑袋。邮递员拉不下脸来了,急忙骑上了摩托车。他一边沿着东街一直往前骑,一边想:难道自己那时做梦了?(是啊,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住在那样的酒窖里……)

这天晚上,回到公寓,良夫对绘美子把今天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绘美子的脸上一下放出了光彩:“这么说,那个老奶奶不会再回来啦?小人永远都是我们的啦?我们愿意怎么使用,就怎样使用,酿好的菊花酒,也愿意给谁就给谁了?“啊啊,大概大概是这样吧,一边这样想,良夫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只见绘美子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她说,“真是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担心了。啊,你不知道直到今天为止,我心上压着一块多么重的石头啊。我怕早晚有一天会发生不幸,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在卖菊花酒啊。“你卖酒了!”良夫大吃一惊,“真、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我不是反复叮嘱过你了吗?不能用菊花酒挣钱!不过绘美子不在乎了,一张脸看上去就像向日葵一样明朗:“可是,和你约定的老奶奶不会再回来了啊。自己的酒窖已经没有了,没有理由再回来了。什么会发生不幸的事,全是骗人。证据就是我已经卖了这么长时间的酒了,可是还没有发生一点怪事!岂止是没有发生怪事,你看这个绘美子欢欣雀跃地拉开柜子的抽屉,把银行存折取了出来。“你看——已经存了这么多钱了!可不是嘛,存折上写的数字,有好多个“0”呢!良夫眨巴着眼睛,数了起来,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胆小的人真是挣不着钱啊。绘美子得意地接着说:“我送给小人们串珠当礼物。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没命地劳动。现在,我用桌布代替了手绢,酿的菊花酒有原来的五倍呢。良夫佩服极了,不,佩服得都有点过头了,已经呆住了,只挤出来一句话:“你可真厉害!

从那以后,良夫对酿酒更加热心起来了。为什么呢?因为卖菊花酒得到的钱,要比从邮局领的月薪多好多倍。还不仅仅是这些。他和绘美子两个人给小人们送礼,还有沉醉在那些小人们的世界里的片刻,都给他们带来了无法形容的快乐。

当小人们全都戴上了一样的项链时,绘美子提议说下回用帽子当礼物:“总是戴草帽,也太可怜了吧!我说,给五个人一人一顶漂亮的毡帽怎么样?“啊,这个主意好。顺便再给他们做双鞋吧,不要那种长靴,而是漂亮一点、轻一点的鞋子。听了这话,绘美子立刻就打开了针线盒,剪起做帽子和鞋的布来。因为太小了,只好用小镊子,累得她直眨巴眼睛。然后,两个人又送给小人一家所有能想得到的礼物。送给小人妈妈的是长裙子和带花的披肩,送给小人爸爸的是带条纹的裤子和背心,送给孩子们的是统一的蓝外衣。

最后,良夫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是豆粒大的小提琴。这个小小的乐器,是良夫用放大镜和小镊子,花了一个晚上做成的。尽管小,却非常精致。细细的四根琴弦绷得紧紧的,还有一把小小的、小小的弓。

两个人把这把小提琴悄悄地放在了梯子下边,忐忑不安地等着小人收工。现在,小人们全都穿上了华丽的衣服。小人妈妈的长裙,是沉甸甸的天鹅绒。小人爸爸的裤子,裤线笔挺。孩子们的外衣也非常漂亮。而且,他们还都穿上了一样的毡鞋,看上去就像芭蕾舞鞋一般的轻盈。不过,因为服装太华丽了,小人们干起活儿来比以前要碍手碍脚。种秧苗的时候,小人妈妈总是踩到自己的裙边摔倒。小人爸爸和孩子们也怕把外衣和裤子弄脏了,格外当心。串珠项链也成了累赘。绘美子做的帽子,比以前的草帽要小许多,运起菊花来更花时间了。当桌布上的活儿结束时,五个人已经累得东倒西歪了。就在这时,良夫把小提琴送给了他们。小提琴被悄悄地放到了梯子下边。小人爸爸首先发现了它,他战战兢兢地凑了过去。然后,叫来了小人妈妈。小人妈妈一看见小提琴,就张开双臂,做出一个非常吃惊的样子,“快过来快过来”似的叫着,把孩子们都召集了过来。五个小人蹲下身子,盯着小提琴看了一会儿,当知道那是一件真正的乐器时,高兴得跳了起来。比得到帽子、比得到衣服时还要高兴!他们用手拉成了一个圈,围绕着小提琴转起圈来了。“你看,他们喜欢音乐呢!“真的呀,那么高兴。良夫和绘美子激动地看着小人们的情形。小人爸爸先把小提琴拿了起来,夹在下巴下边。接着,右手拿弓,在细细的琴弦上轻轻地、轻轻地拉了起来。咯吱咯吱,小提琴发出了声音。是什么曲子呢?因为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两个人的耳朵听不见。不过,好像是三拍子的华尔兹舞曲,因为小人妈妈张开裙子跳了起来。紧接着,孩子们也跳了起来。小人妈妈甩动着长长的头发,一圈一圈地旋转着。“太好了。绘美子叫道。“喂,这些小人原本就是会跳舞、会拉琴的小人吧?

也许是这样。小人们完全把酿酒的事丢到了脑后,像蝴蝶一样不停地跳舞。小人一家确实和往常不一样,特别快乐。太快乐了,快乐得过份了。小人爸爸一边拉小提琴,一边突然开始朝一个不可想象的方向走去——他朝着桌布的边上走去。小人妈妈和孩子们一边跳舞,一边尾随而去。绘美子心里一惊,可是已经晚了。小人爸爸走到桌布的边上,跳到了席子上。然后,就不见了。紧接着,小人妈妈和三个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地走到桌布的外面,不见了。

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良夫和绘美子脸都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到哪里去了呢?绘美子掀开桌布,又在席子缝里找了半天,可连一个小人也没有找到。剩下来的,只是空壶和那块大白桌布,还有他们忘了的五顶帽子两个人像是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过来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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