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白仁甫《秋夜梧桐雨》剧,沈雄悲壮,为元曲冠冕。然所作《天籁词》,粗浅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各有能有不能也?读者观欧、秦之诗远不如词,足透此中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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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籁集》中选一个王国维最不喜欢的词牌——《沁园春》,词牌下有自序说:“夜枕无梦,感子陵、太白事,明日赋此。”白朴在某夜失眠的时候浮想严光、李白两位先贤的往事,第二天以词记之:
千载寻盟,李白扁舟,严陵钓车。故人偃蹇,足加帝腹;将军权幸,手脱公靴。星斗名高,江湖迹在,烂熳云山几处遮。山光里,有红鳞旋斫,白酒须赊。
龙蛇起陆曾嗟。且放我、狂歌醉饮些。甚人生贫贱,刚求富贵,天教富贵,却骋骄奢。乘兴而来,造门即返,何必亲逢安道耶。儿童笑,道先生醉矣,风帽欹斜。
白朴之所以对严光和李白情有独钟,是因为自己一生布衣,有高尚其志、不事王侯的孤高。这种孤高在同时代里太难寻到知音,只有远溯前代,从往圣先贤中寻觅精神伴侣,这正是“千载寻盟,李白扁舟,严陵钓车”的意义所在。
李白被唐玄宗赐金放还之后,漫游宣州(今安徽宣城),写诗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严光是东汉光武帝刘秀少年时的同窗好友,刘秀称帝之后极邀严光做官,严光坚辞不受,归隐富春山,以钓鱼为乐。在白朴看来,千万隐士之中,只有李白和严光最值得敬佩,因为他们都深受帝王的赏识,明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却绝不因此而放弃人格上的坚持。
“故人偃蹇,足加帝腹;将军权幸,手脱公靴”,这几句分述严光、李白的两则事迹。严光的故事是:刘秀称帝后邀严光进宫叙旧,两人几日来同吃同睡,严光毫不拘束,睡着时脚甚至压在了刘秀的肚子上。翌日太史奏报说夜观天象,有客星侵犯御座,刘秀不禁失笑。李白的故事是:传说李白在长安时,有一次在酒酣中起草诏书,使杨贵妃研墨,高力士脱靴。
“星斗名高,江湖迹在,烂熳云山几处遮。山光里,有红鳞旋斫,白酒须赊”,李白字太白,太白即太白金星,严光引发了客星侵犯御座的天象,是谓“星斗名高”。有如此高名美誉,却甘心浪迹江湖。严光垂钓富春江上,随时将钓得的红鳞鲤鱼切为细脍,烹制美食,是谓“红鳞旋斫”。李白有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是谓“白酒须赊”。
“龙蛇起陆曾嗟。且放我、狂歌醉饮些”,龙蛇曾有腾跃之时,严光、李白都受过帝王的殊宠,而那段经历想起来只令人嗟叹罢了,何不自由自在地狂歌醉饮呢?《易经·系辞下》有“龙蛇之蛰,以存身也”,严光、李白的退隐便如同龙蛇的蛰伏。
“甚人生贫贱,刚求富贵,天教富贵,却骋骄奢”,这等芸芸众生的庸俗嘴脸实在令人厌憎,但世界偏偏这样运作:贫贱中想求富贵,才一富贵便摆出骄人的嘴脸,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看不惯,索性不与世俗往来的好。“乘兴而来,造门即返,何必亲逢安道耶”,这是《世说新语·任诞》记载的一则故事:东晋名士王子猷居于山阴(今浙江绍兴),某日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忽然思念起远在剡溪的好友戴安道来,于是乘轻舟前往,足足行了一夜,待天亮时才到戴安道的家门。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王子猷忽然掉头返航,对同行人说道:“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人生贵在适意,何必在乎旁人的眼光,于是“儿童笑,道先生醉矣,风帽欹斜”。儿童看到自己的醉态,笑话起自己被风吹歪了帽子的丑态,殊不知侧帽也有一则风流掌故呢:北朝独孤信姿容绝代,是所有人仰慕的焦点。一天他出城打猎,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风吹歪了帽子,但他要忙着赶在宵禁之前回城,并没有留心到这个小小的细节。等到第二天,城里却突然出现一件怪事:满城的男子尽是歪戴帽子的新式打扮。
这样一首自明其志的词,究竟是“粗浅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还是“绝无叫嚣之气,自是名家”,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介《天籁集》,说它“清隽婉逸,调适韵谐”,这首《沁园春》庶几当得起这样的评语。
再查查“扁舟”的读音。
量子初音 回复 @观客: 是pian
早安!
量子初音 回复 @观客: 早安吉祥
高能量,就是心中升起正面的念头;低能量, 就是心中升起负面的念头。 一念佛,一念魔;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因此, 我要想喜马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