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为你读书-王阳明《传习录》薛侃录06
【原文】
“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如外好诗文,则精神日渐漏泄在诗文上去。凡百外好皆然。”又曰:“我此论学是无中生有的工夫。诸公须要信得及,只是立志。学者一念为善之志。如树之种,但勿助勿忘,只管培植将去,自然日夜滋长,生气日完,枝叶日茂。树初生时,便抽繁枝,亦须刊落,然后根干能大。初学时亦然。故立志贵专一。”
【译文】
“栽树的人必须培养树根,修德的人必须修养心性。要使树木长高,必须开始时就裁去多余的枝。要使德性盛隆,必须在开始学习 时就除去对外物的喜好。如喜爱诗文,精神就会逐渐倾注在诗文上。其他诸多爱好都是如此。”接着又说:“我在此处讲学,讲的是无中生有的工夫。各位所能相信的,只有立志。学者一心为善的志向,犹如树的种子,只要不忘记,不助长,一直栽培下去,自然会日夜生长,生机日益完备,枝叶日益茂盛。树刚长出来时,有了分枝,应该剪掉,然后树干才能长大。初学时也是如此。所以,立志最可贵的是‘专一’。”
〔评析〕
孟子曾经向弟子讲述过一则故事,故事说,全国的围棋能手弈秋有两个学生,其中一个集中精力和意志,只听弈秋讲解围棋棋理;另一个虽然也在听讲,但又时而想着天鹅将要飞临,想张弓搭箭射击天鹅。虽然两个人一块儿学习 ,可后者大不如前者。这并非是智力的差异,它说明了专心致志对于作学问、办事业的重要性。
【原文】
因论先生之门,某人在涵养上用功,某人在识见上用功。先生曰:“专涵养者,日见其不足;专识见者,日见其有余。日不足者,日有余矣。日有余者,日不足矣。”
【译文】
谈话时顺便论及先生的弟子,讲某人是在涵养上用功,讲某人在知识见闻上用功。先生说:’只在涵养上用功,每天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只在知识见闻上用功,每天都会觉得自己有余。日感不足之人,德行将会逐渐有余。日感有余之人,德行将会逐渐衰微。”
〔评析〕
贞观年间,唐太宗同中书令岑文本谈论学问,唐太宗说:“人虽然上天给予了好的品性,但还必须博学,才能有所成就。”岑文本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认为人必须运用知识来修养自己的感情,成就美的本性。他们一致认为:学问在修养,修养即是心地上用功,只有这样才能学无止境。
【原文】
梁日孚问:“居敬、穷理是两事,先生以为一事,何如?”
先生曰:“天地间只此一事,安有两事?若论万殊,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又何止两?公且道居敬是如何?穷理是如何?”
曰:“居敬是存养工夫,穷理是穷事物之理。”
曰:“存养个甚?”
曰:“是存养此心之天理。”
曰:“如此,亦只是穷理矣。” 曰:“且道如何穷事物之理?”
曰:“如事亲便要穷孝之理,事君便要穷忠之理。”
曰:“忠与孝之理在君、亲身上,在自己心上?若在自己心上,亦只是穷此心之理矣。且道如何是敬?”
曰:“只是主一。 “如何是主一?”
曰:“如读书便一心在读书上,接事便一心在接事上。”
曰:“如此,则饮酒便一心在饮酒上,好色便一心在好色上,却是逐物,成甚居敬功夫?”
【译文】
梁日孚问:“居敬与穷理是两码事,而先生为什么认为是一码事呢?”
先生说:“天地间唯有一件事,怎么会有两件事?至于说到事物的千差万别,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又何止两件?您不妨先说一下何谓居敬?何谓穷理?”
梁日孚说:“居敬是存养功夫,穷理是穷尽事物之理。”
先生问:“存养什么?”
梁日孚说:“存养己心中的天理。”
先生说:“这样也就是穷尽事物之理了。”
先生又说:“暂且谈一下怎样穷尽事物之理?”
梁日孚说:“例如,侍奉父母就要穷尽孝的理,事君就要穷尽忠的理。”
先生说:“忠和孝的理,是在国君、父母身上,还是在自己心上?
如果在自己心上,也就是要穷尽此心的理了。先谈一下什么是敬?”
梁日孚说:“敬,就是主一。”
先生问:“怎样才算是主一?”
梁日孚说:“例如,读书就一心在读书上,做事就一心在做事上。”
先生说:“这样一来,饮酒就一心在饮酒上,好色就一心在好色上。这是追逐外物,怎么能称为居敬功夫呢?”
〔评析〕
“天地间只此一事,安有两事?”圣人只有一算,常人为什么会有千算?这都是由于心地境界的不同。圣人的心地中存养着天理,天理中包涵了天地万物的本体;常人心地常起杂念,念头杂芜,事理自然出现了差异。
【原文】
日孚请问。
曰:“一者,天理。主一是一心在天理上。若只知主一,不知一即是理,有事时便是逐物,无事时便是着空。惟其有事无事,一心皆在天理上用功,所以居敬亦即是穷理。就穷理专一处说,便谓之居敬,就居敬精密处说,便谓之穷理。却不是居敬了,别有个心穷理,穷理时别有个心居敬。名虽不同,功夫只是一事。就如《易》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即是无事时义,义即是有事时敬,两句合说一件。如孔子言‘修己以敬’,即不须言义。孟子言‘集义’,即不须言敬。会得时,横说竖说,工夫总是一般。若泥文逐句,不识本领,即支离决裂,工夫都无下落。”
【译文】
梁日孚向先生请教有关问题。
先生说:“一就是天理,主一就是一心在天理上。如果只懂得主一,不明白它就是理,那么,有事时就是追逐外物,无事时就是凭空臆想。只有不管有事无事都一心在天理上下功夫,如此居敬也就是穷理。就穷理的专一而言,即为居敬;就居敬的精密而言,即为穷理。并非居敬后,又有一个心去穷理,穷理时,又有一个心去居敬。名称虽然不同,功夫只有一个。正如《易经》中讲‘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即无事时的义,义即有事时的敬。敬义结合仍是一回事。孔子说‘修己以敬’,义就不用说了。孟子说‘集义’,敬也不必说了。体悟了这些后,横说直说,功夫总是一样。如果局限于文句,不了解根本,只会支离决裂,工夫就没有着落处。”
〔评析〕
《荀子·解蔽》中有这样一段精辟的论述:心生下来就有知觉,有知觉就有差异。然而它却有所谓专一而本能。不以那件事物妨害了这件事物,这就叫做一。没有得到“道”而追求“道”的这种阶段,又叫做虚旷、专一而稳静。心一有所动作,就需要用得“道”之人的专一。专一,就能够穷尽事物。他还说:明智的人是选择一端而专一于思想的。专一于思想,就意志端正。他又说:“他(指帝舜)持守专一,而知所戒惧,所以他的荣誉充满左右;涵养专一,而极于精微,所以他受到荣誉,而不自知。”
北岸大哥,很喜欢听你的传习录,断句准确,语气恰当,听了回味无穷!能不能再请你多录一些啊?
北岸之声 回复 @泛海1472: 好的!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