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诗词大会特辑】纳兰性德《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人生若只如初见

亲爱的诗友们，诗词大会这几期，是我兴之所起临时加课。每期都是当天录制，希望能给诗友们惊喜！

另外，4月1日（周日）晚8点，我将与你相约喜马拉雅，通过直播的形式和大家聊聊诗词。具体直播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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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不散！

【本期海报】

【文稿】

《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柬友》  

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今天咱们要分享的这位词人，之前没有讲过他的作品，但是他在咱们大家的心目当中，的的确确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词人，并且他写的词的确深入人心。我们读了之后感觉到这个婉约词之所以大家非常喜欢，就在于它直指人心，他写的词的内容能嵌进到你的内心深处去。

那么这位词人是谁呢？就是清代著名的词人纳兰性德。甚至有人认为贾宝玉的原型就是纳兰性德。我们知道纳兰的词风呢是非常的清丽朴素，说出的话语都是一种等闲家常的话语，但是其中的意蕴、情谊却是非常的深。也有人认为他的词风跟五代时期的李煜和南宋的李清照非常的相近。今天我们要分享的这首词，就是他的《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现在在网络上这句话还特火特红，那意思是什么呢？唉呀这个人生在世，特别是有情人，如果永远都像当初初恋的时候一样，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情深意重，情深意长，那该多好。一句话，若能长相守，若能长相伴，那多好。可是世事难料，它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他说“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什么意思？这扇子它夏天有用。秋天它就没用了。这里边当然用了一个典故，汉成帝的时候，班婕妤得到成帝的宠爱。后来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赵飞燕新近得宠，是吧？不但得宠，而且呢还进谗言迫害这个班婕妤。班婕妤失宠之后，非常的悲愤，就写了很著名的一首诗。叫做《怨歌行》。

这《怨歌行》里边，说到这扇子的事儿：“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我班婕妤就像您汉成帝手里的扇子，您喜欢我的时候，那扇个不停，天天的我都在您身边。现在您手里有一把新扇子了，或者说现在秋天到了，我这把扇子，你就给我装到箱子里头，再也不理睬我了。后来就以这个秋扇见捐。换句话说，秋扇被弃，比喻女子被抛弃。换言之，这人的感情他始终是在变的。就像人们对于扇子的态度，夏天的时候拿在手中摇来扇去，到了秋天呢就把它收起来了。人也是一样的，是吧？过了这个节点，也许情感就没有那么深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这什么意思啊？等闲，指的是寻常。其实这两句连在一起的是说，明明是你变了心，“变却故人心”。是你，第一个故人指的是你，对方。大家说康老师，我问你一句，这词的写作者到底是个男性还是个女性？她应该是女性。这位女性非常执著，忠于爱情。变心的可能是位男性。所以“等闲变却故人心”这一句可以理解为“等闲变却男人心。”

他变心了，可是他还挺有理。“却道故心人易变”却说我变心了。是吧？“却道女人心易变”大家听明白了吧？这还是在指责这个男方。明明是你确实是不爱我了，你变了心，然后你嘴里却说是这个原因，那个原因，总而言之是我的心不如以前了，比方说对你不好了，不好好照顾你了，不常给你发短信了，不常给你发微信，就是他找了很多理由。但是核心是这个女性在指责这个男性。

当然了，“拟古决绝词”，你注意，咱们之前说过这古代人这个写诗啊，写词啊，有好多都是代言体。那么这首诗呢也是一首代言体，就是纳兰性德是一个男性，他模拟一个女性的口吻，在写她对于她的这个男友或者她这个男性的这个有情人的一个指责。古代的女性接受文化教育的机会比较少，除了像李清照卫夫人这些，大部分的人啊能识得几个字便很了不得了。你让她进行这种深度的高度的文化创作，文学创作，可能性不大。所以很多这样的词，这样的诗作都是由男性代女性的口吻来作的。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这意思是说，那想当初唐明皇和杨贵妃两个人本来感情多么的深厚，可是最终还是劳燕分飞。但这个劳燕分飞的意思是说他们当初“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发的誓言是什么？白居易写的很清楚，“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咱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可是最终还是决绝了，最终还是分手了。

当然这是诗人写诗这么写的。因为唐明皇跟杨玉环的这个决绝、生离死别，那不是说唐明皇就是公开的就把杨玉环给抛弃了，它不是这么个概念。那是因为当时马嵬兵变，迫于无奈只好呢在佛堂之前勒死了杨玉环，保全了唐明皇，有点舍车保帅的意思在里边。而且当时死的不仅是杨玉环一个人，还有他的哥哥杨国忠。

但是诗人就是借这个比喻借这样一个典故来讲清楚，跟对方说，那你说我变心了，其实是你变心了。这是历史上是有例子的，唐明皇和杨玉环那不是最后也分开了吗！而且你又怎能比得上人家的唐明皇，他们俩后来分手了，那总跟杨玉环还有过比翼鸟连理枝的这个誓愿！这个“雨霖铃”据说唐明皇当初逃离长安，经历了马嵬事变之后，他跑到四川去，去成都的路上，在这个栈道之上，听到了这个车鸾的铃声！那么他就很想念贵妃。采其声。做了《雨霖铃》这曲子，那后来柳永不是还做了一首词，那词牌就是“雨霖铃”。据说这“雨霖铃”的词牌就是从这来的。所以这地方呢是用了这样一个“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这个锦衣郎指的就是唐明皇了。

所以这几句联系到一起，我们基本上可以还原啊这首词的一个原初的意义。人生在世，如果都能像当初相遇、初遇的时候，感情那么的深挚，那么的强烈，永远厮守在一起，那真是。可是世事难料。

所以你注意这个词的题目就是“拟古决绝词”。什么叫做“古决绝词”呢？这个也是古代的一种拟古诗的一种。所谓拟古，就是一般都是指模拟这个古乐府诗，因为乐府诗本身属于民歌。但是乐府诗当中呢有一些主题，有一些题材特别好。所以后来的文人就借用这样的主题，借用这样的题材，但是却写了自己的心思，那叫做“古决绝”。那实际上所谓的“古决绝”实际上是写男女之间的这样一种决断之情的。

就是大家要明白中国古代的爱情诗，它不光是写俩人好的，它也有写俩人掰的，这俩人掰的时候呢也比较严重。你比方说在这个汉代的这个乐府里边，就有些两个人这个最后彻底分手的。像这著名的《有所思》里边的女性本来呢对这个男性特别的痴情，后来一听说这男人给变心了，立刻就把本来要送给他的礼物全都烧了，不但烧成灰了，还“当风扬其灰”非常的决绝。这也可以算是古决绝词了。

纳兰这一次所拟的这个决绝词，如果从字面上来说，从我们目前所能看到的材料来讲，应该是出自南朝的《宋书·乐志》当中所引的《白头吟》这首诗。“晴如山上云，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意思很明显。我的心就像山上的云就像云间的月一样，是无比的清白皎洁。可是我听说你心有两意，换句话说，心思不在我身上，脚踩两只船，所以我要给你一刀两断，这个相决绝。

唐代的著名的诗人元稹，他曾经就写过《古决绝词》三首，在这个诗里边说“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对面且如此，背面当可知。春风撩乱伯劳语，况是此时抛去时。握手苦相问，竟不言后期。君情既决绝，妾意已参差。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所以我们说“古决绝”这样一个题材，实际上是在古代与香草美人的传统相一致的一种写法。那大家说这个

纳兰这首词是写给谁的？他要跟谁决绝？我们不是说了“拟古决绝词”，他是借这古决绝的这样一个主题，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怀。它后边还有俩字“柬友”。这个诗是送给朋友的，这“柬”是书信的意思，实际上是这首词他当作书信一样要送给他的朋友，或者是寄给他的朋友。那咱们说那说了半天，人家古决绝词，本来说的是男女之间的情分已别。那你这现在的词实际上借着男女的情事，在写朋友之间的情事。那这个朋友是谁？也有人认为这个朋友就是他的好朋友，当时的清代的初期的一位诗词大家，顾贞观。

顾贞观有才华，江苏人，明末东林党人顾宪成的四世孙。曾经就在纳兰明珠，也就是纳兰性德的父亲。当时的权相明珠的家里呢开学馆，所以他跟这个性德之间关系非常的默契。这顾贞观呢的的确确是一个词家的高手，他和这个陈维嵩、朱彝尊并称明末清初的“词家三绝”，纳兰性德、曹贞吉共享“京华三绝”。这个“词家三绝”、“京华三绝”等等，都是在说他们在文学创作方面有很高的这个成就。纳兰跟顾贞观呢关系非常的友好，这古决绝词写给顾贞观，肯定不是要跟顾贞观分手的。

我们可以这么理解。他写了这首拟古决绝词，如果是送给他的朋友，比方说顾贞观，那也是在跟他表达。我们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之间的诚心相待，永远做朋友，他不是还给顾贞观写了一首词吗？《于中好》：“握手西风泪不干，年来多在别离间。遥知独听灯前雨，转忆同看雪后山。凭寄语，劝加餐。桂花时节约重还。分明小像沉香缕，一片伤心欲画难。”

那跟顾贞观关系真不一般，你像那第一句“握手西风泪不干。”你现在要给你的兄弟写这么一句，别人还容易产生误会，说你们俩关系这么近哪。他说了“年来多在别离间。”那咱们俩聚的时候少，分开的时候多。你听这话。“凭寄语，劝加餐。”多吃一口吧，把身体状况搞好！健康的身体是长久的友情的基础。

所以我们说这首词啊它的核心是在写一种友情，对一种友情的期待。但是他这整首诗呢是从一个反面来写的，他借助一个女子的口吻在指责她的丈夫，或者说她的情人，对她不忠诚，那翻过来讲就是我们要的目标是要追求忠诚。

所以这首词为什么它的第一句成为了核心句，就是我们一般就只知道第一句，我们不愿意知道后边那些句，因为后边那些句实际上是作为第一句的所有的对立面出现。第一句是作者真正想要表达的句子，然后又罗列了其他的句式。这首词一共有八句，其他的七句都说的是很遗憾。人生常常有破坏了那种初见情感的时刻，那都是我们要引以为戒的。所以大家一说起纳兰的这首词，就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句就是我们共同的一个愿望、愿景。你要再说“何事秋风悲画扇”就没劲了。后边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何事秋风悲画扇”来做注释的。只有最后一句“比翼连枝当日愿。”就算唐明皇这样的，也还有可期许、可圈可点的地方。所以你这么来理解这首词，就知道纳兰对于友情，对于情感他的期待值是非常高的。

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其实纳兰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汉人，可是从他这个词的成就来看，那让我们感觉到的确确是有着非常深厚的诗词的造诣。这些典故信手拈来，嵌入词中，浑然一体。这我们觉得实际上是跟整个清代初期，包括顺治、康熙、乾隆，这一批清代初中期的这些帝王，对于汉民族文化的高度的重视有很大的关系。

明珠这个人呢就精通经史子集，那绝对是康熙爷心中的大红人！他本身就是一个大学问家，在他的影响下，那纳兰性德小的时候也是饱读诗书，文武兼修，不仅考中了举人，后来还考中了贡士。最后在康熙十五年（公元1676年）考中了进士第二甲第七名，这些都是在他25岁之前都完成了的。换句话说，在25岁之前，纳兰不仅入了国子监，不仅是中了举人，还中了贡士，还考中了进士，而且这个进士的名字是非常靠前。

而且在他的主持下还编纂了一部儒学的汇编，叫《通志堂经解》。当然我们说这不可能他自己亲自去做了，但是他能领衔主持，起码说明他本人在这个方面是非常有思想，非常的有兴趣。他还把自己熟读经史的见闻啊整理成文，编成了四卷《渌水亭杂识》有天文、地理、佛学、音乐、文学等等，学识非常的广博，你别忘了做这些事都是在25岁之前做的。

他有才华，出身又很显赫，家族跟皇室关系又非常的紧密，所以被留在康熙的身边，担任乾清门三等侍卫，后来又晋升为一等侍卫，多次跟随康熙出巡。纳兰性德这个人非常喜欢交朋友，特别是这些文人，像当时很著名的一些江南的文士顾贞观、朱彝尊、陈维崧、我们都知道这些人都是词界的高手，把他们汇聚在身边，就像当年平原君养食客3000一样。当然了，这些人可能有自己的目的，但不管怎么讲，纳兰这种对朋友的真诚，仗义疏财，敬重他们的才华，把他们汇聚在自己的身边。

可惜的是纳兰天不假年，很早就去世了。去世的时候才30岁。我们知道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有很多纳兰这样的杰出的天才级的人物都是天不假年，惜乎短命。像这个魏晋时期的王弼，像初唐的王勃，像中唐的李贺。但是纳兰虽然英年早逝，可是他的词广为流传，他的词有将近350首，后来汇编成集，称为《饮水词》。“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纳兰的词独抒性灵，不拘格套，自出机杼。用我们现在白话的说法，就是他的词非常强调抒情，抒情的特色非常的鲜明。纯然写情，而且呢他用口语比较多，很朴实。

刚才我们已经说了，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当中，对于纳兰的词是大加褒奖，评价太高了。他说，纳兰性德的词，为什么写得好？他用自然的眼光来观察这个世界，用自然的语言来表达情感，他的感情很纯真，所以他认为故能真切如此。甚至最后的评价，你根本很难想象，他说，纳兰的词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从北宋以来，他是第一名。那我们想，这肯定是王国维太喜欢他的原因，我们想北宋以来呢那还有好几个人也还行，是吧？肯定不至于就是他是不是？辛弃疾、陆游、黄庭坚你放在哪儿，还有很多都写得不错，但是呢能够让王国维抒发如此的情感，那说明纳兰的词在当时包括在之后啊影响力确实是非常大。

所以今天呢我们学习了这个纳兰的这首词，一方面我们了解了什么叫“古决绝词”，一方面我们了解到什么叫“拟古”，再一个我们也了解到什么叫“代言体”，我们又通过了解到纳兰写这个词，如果是送给他的朋友，送给顾贞观的，他为什么要把这个词送给他的朋友。再一个我们也了解到，像纳兰这样一个在清初的时候的一个满人，他刚刚清军入关之后不久，他就能够有这么深湛的中原文化的这样一种造诣，秉承了这样一种传统，并且把词的创作能写到这样一个境界，甚至后来王国维都有如此高的评价，那确实说明在当时这中华的文化呀确确实实是在当时的清贵族当中得到了广泛的普及，甚至是深入人心。

这首词的的确确有点埋怨之气，但是呢并不因为有埋怨之气，就损害了词的美感。这正是中国古代传统的诗教所谓“温柔敦厚，怨而不怒。”我有埋怨，但我不暴跳如雷，温婉含蓄的这样一种写法。

【拓展知识点】

一、诗人介绍及创作背景

纳兰性德（1655－1685），满洲人，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清代最著名词人之一。其诗词“纳兰词”在清代以至整个中国词坛上都享有很高的声誉，在中国文学史上也占有光采夺目的一席。他生活于满汉融合时期，其贵族家庭兴衰具有关联于王朝国事的典型性。虽侍从帝王，却向往经历平淡。特殊的生活环境背景，加之个人的超逸才华，使其诗词创作呈现出独特的个性和鲜明的艺术风格。

这首词是模仿古乐府的决绝词，写给一位朋友的。有人认为这个朋友就是指容若公子的知己，当时另一位诗词大家顾贞观。纳兰用这首词表达了，我们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诚心相待永远是朋友。

二、诗文解析

1.《古决绝词》古乐府诗中用以表达男女之间的决断之情。本诗字面上看，引用的是南朝的《宋书·乐志》当中的《白头吟》。

2. 柬：给...写信。

3. “何事秋风悲画扇”：用汉朝班婕妤被弃的典故。班婕妤为汉成帝妃，后来成帝新宠赵飞燕，班婕妤被陷害退居冷宫，后有诗《怨歌行》，以秋扇闲置为喻抒发被弃之怨情。这里是说本应当相亲相爱，但却成了相离相弃。

4.“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典故出自“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玉台新咏·卷四·同王主簿怨情谢朓掖庭聘绝国，长门失欢宴。相逢咏荼蘼，辞宠悲团扇。花丛乱数蝶，风帘人双燕。徒使春带赊，坐惜红颜变。平生一顾重，宿昔千金贱。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

注：流传中产生了“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个版本。而根据《饮水词笺校》，选用了“却道故心人易变”这个版本。

5.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用唐明皇与杨玉环的爱情典故。《太真外传》载，唐明皇与杨玉环曾于七月七日夜，在骊山华清宫长生殿里盟誓，愿世世为夫妻。白居易《长恨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唐明皇此后于途中闻雨声、铃声而悲伤，遂作《雨霖铃》曲以寄哀思。这里借用此典说即使是最后作决绝之别，也不生怨。薄幸：薄情。锦衣郎：指唐明皇。

三、引用诗句

《怨歌行》 班婕妤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雨霖铃

（北宋）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长恨歌

（唐）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有所思   汉乐府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狶！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白头吟（本《宋书·乐志》）

汉乐府

晴如山上云，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平生共城中，何尝斗酒会。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蹀踥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郭东亦有樵，郭西亦有樵。

两樵相推与，无亲为谁骄？

凄凄重凄凄，嫁娶亦不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离簁，

男儿欲相知，何用钱刀为？

䶘如五马噉萁，川上高士嬉。

今日相对乐，延年万岁期。

相和歌辞•古决绝词三首其一

（唐）元稹

乍可为天上牵牛织女星，不愿为庭前红槿枝。

七月七日一相见，相见故心终不移。

那能朝开暮飞去，一任东西南北吹。

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

对面且如此，背面当可知。

春风撩乱伯劳语，况是此时抛去时。

握手苦相问，竟不言后期。

君情既决绝，妾意已参差。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

于中好

（清）纳兰性德

送梁汾南还，为题小影

握手西风泪不干，年来多在别离间。遥知独听灯前雨，转忆同看雪后山。

凭寄语，劝加餐。桂花时节约重还。分明小像沉香缕，一片伤心欲画难。

（清）王国维《人间词话》：“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康震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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