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馀杭政禅师。
政黄牛者、钱塘人。住馀杭功臣山。
幼孤为童子、有卓识。词语皆出人意表。其师称於人。
有大檀越奇之、以度牒施之。跪奉谢而不受。其师问故。曰、恩不可轻受。
彼非知我者。特以师之言、施百千於一童子。
保其终身、能施物不责报乎。如来世尊、大愿度生、则有慈荫。
今妙法莲华经是也。当折节诵持、恩并归一。
於义为安。其师自是益奇之。年十八、果以其志、为大僧。
游方问道叁十年乃罢。其居功臣山、尝跨一黄犊。
蒋侍郎堂、出守杭州。与政为方外友。每来谒、必巾持挂角上。
市人争观之、政自若也。
至郡庭下犊、而谈笑终日而去。一日郡有贵客至。蒋公留政曰、明日府有燕饮。
师固奉律。能为我少留一日、因清话。政诺之。
明日使人要之。留一偈而去矣。曰、昨日曾将今日期。
出门倚杖又思惟。为僧只合居谷。国士筵中甚不宜。
坐客皆仰其标致。又作山中偈曰。
桥上山万层、桥下水千里。唯有白鹭鸶、见我尝来此。又作送僧偈曰。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冬不拥炉。以荻花作、纳足其中。客至共之。夏秋好月。
盘膝大盆中。浮池上自旋其盆。吟笑达旦、率以为常。
工书笔法胜绝。如晋宋间风流人。尝笑学者临法帖曰。
彼皆知翰墨为贵者。其工皆有意。
今童子书画、多纯笔可法也。秦少游见政字画、必收畜之。
有问者曰、师以禅师名。乃不谈禅何也。
曰徒费言语吾、宁假曲折。但日夜烦万象、为敷演耳。言语有间、而此法无尽。
所谓造物、无尽藏也。九峰鉴韶禅师、尝客政。
韶坦率不事事。每窃笑之。一夕将卧、政使人呼。
韶不得巳、颦而至。政曰、月色如此。劳生扰扰、对之者能几人。
韶唯唯而巳。呼童子使熟炙。韶方意作药石。
久之、乃橘皮汤一。韶匿笑去、曰无乃太清乎。
政风调高、老益清。尝自赞其像曰。貌古形倚杖梨。
分明出须菩提。解空不许离声色。似听孤猿月下啼。
西余端禅师。
端师子者、吴兴人也。始见弄师子者、发明心要。
则以彩帛像其皮。时时着之、因以为号。
住西余山、嗣姑苏翠峰月禅师。西余去湖州密迩。每雪朝着彩衣入城。
小儿争哗逐之。从人乞钱、得即以散寒者。
钱穆父赴官浙东、见之约明日饭。端黎明独往。
避雨入道旁人家、幼妇出迎。俄其夫至诟逐。竟为逻卒所收。
穆父吏速客、见之问故。曰、烦寄声钱公。本来赴斋中。
涂奸情事发、请自饭。穆父闻之惊。且笑顾客曰。
此僧胸中无一点疑事。又尝见持死鸡疾行者。挽衣问何之。
曰鸡为狸害。法不可食、将弃水中。端苦求之。
道路聚观讽。曰、当得偈乃可与。端跪作祭文曰。
维灵生有鹰鸦之厄。死有汤镬之。生时要汝报晓。死後无人收埋。
奉为转化檀施。施肚为汝作棺材、[一本云、梨无可布施、施肚为汝作棺材]。
言卒携鸡去、以施者。能诵法华经、湖人争延之。
必得钱五百乃开秩。目诵数句、即持钱地坐去。
缺薄者易之而去。好歌渔父词、月夕必歌之达旦。
有狂僧号回头和尚。以左道鼓动流俗。士大夫亦安其妄。
方对丹阳守吕公肉食。端竟至指曰。
正当与麽时、如何是佛。回头不能遽对。端捶其头、推倒乃行。
又有妖人号不托。掘秀州城外地、有佛像。建塔其上、倾城信敬。
端见住曰、如何是佛。不托拟议。端之而去。
章丞相子厚请升座。使俞秀老撰疏、叙其事。曰。
推倒回头、翻不托。七轴之莲经未诵。一声之渔父先闻。
端听僧官宣至。此以手耶揄曰止。乃坐引声吟曰。
本是潇湘一钓客。自东自西自南北。大众杂然称善。
端顾笑曰、我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下座。子厚留饭。
端说偈曰。章敦章敦、请我看坟。我却素、汝却荤。
子厚为大笑。时吕太尉吉甫、亦留丹阳。叁人者日过从。
吉甫诵禅定功德。诸般若中第一。曰惠卿修之十年。
子厚独称、锻可忘忧。稽康得仙、竟作剑解。端说偈曰。
章公好学仙、吕公好坐禅徐六喻担板、各自见一边闻者传以为笑乐元佑初、圆照禅师自京师慧林、退归姑苏见端於甘露曰汝非端师子乎曰是圆照戏之曰、村师子耳端应声曰、村师子村弄眉毛与眼一齐动开却口、肚直不爱人取奉直饶弄到帝王宫也是一场乾打哄圆照粹美、不悟其讥也端客无锡、欲归湖且行江上问、有湖秀便舡乎篙师曰、我行常润舡也端欣然曰、亦可、乃附船尾、高邮秦观少游闻其高道、请升座於广慧端以手自指曰天上无双月、人间只一僧一堂风冷淡、千古意分明少游首肯之端高自称誉、吐语奇怪、逸人也病牙久不愈谓众曰、明日迁化去。众以为戏语、请说偈。
端索笔大书曰。端师子、太慵懒。未死牙齿先坏烂。
二时伴众赴堂。粥饭都赶不辨。如今得死是便宜。
长眠百事皆不管。第一不着看官。第二不着粥饭。五更遂化。
阅世七十二。东吴祠之、以为散圣。
赞曰、予窜海外叁年而还。丛林顿衰、耆年物故无馀。
所至道人成阡陌。皆饱食游谈、无根而巳。
喟然长想、如政黄牛端师子辈。皆叁十年前、少丛林者。
然高风逸韵、且尔。况其传法度生者乎。
因载两士平生大概。使後之俊流、得以览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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