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父母的爱情故事(四)

那些年,父母的爱情故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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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些年,父母的爱情故事(四)
“听介绍人说,你是出自书香门第? ”谭启维问梅丽雅。
梅丽雅回答:“书香门第算不上,可我太爷是清末的秀才,我父亲是一 位老中医。”
谭启维以试探性的口吻说:“冒昧地问一句,那位姓梅的老中医是不是 你的父亲呀?”
梅丽雅惊讶地问谭启维:“你怎么认识他?”
谭启维告诉她:“你父亲我见过,有人介绍说你父亲的中医看得很好, 我去找他老人家看过病,只吃了他开的几副中药就好了。”
梅丽雅说:“我父亲的中医医术在县城里是有一点名气。我从医科大学 毕业分配到县医院后,他想让我干中医的,我考虑到自己是女孩子不愿干, 所以就分到内科了,当了一名内科医生。”她问谭启维:“你们家的家境在 旧社会应该是不错的吧?”
谭启维接过她的话说:“说到家境,我父亲背上个地主成分确实有点 冤。他大字不识几个,从十三岁开始就跟着长工下地干活,十五岁就和长工 一样扛水车。他干农活很在行,抉犁打耙什么农活都难不倒他。他种地确实 是一把好手,农村人称那种“脚提水清”的牛,到他手里犁起田来都快步如 飞。他熟谙地理天时、节气时令,今年哪块地适合种什么,何时开始播种, 庄稼生长过程中出了毛病怎么办,有的人还要向他请教。他只是在这种时候心里才感到很高兴,因为只有在这一刻,别人才把他当成了一个人。”
梅丽雅听到这里有些不懂,问他:“什么是“脚提水清”的牛?”
谭启维连忙“啊” 了一声,接着告诉她:“这是农村里的一句土话,所 谓“脚提水清”,是形容这头牛的行动非常缓慢,在水田里干活,前一脚下 去,到下一脚提起时,水田里的浑水都清了。”
梅丽雅问:“你们家划成地主,在我的想象中,在旧社会应该是比较富 裕的吧!”
谭慎言告诉梅丽雅:“富裕根本谈不上,新中国成立后划分成分时,坏 就坏在我们有了十几亩田地,家里又请了长工,所以就划成了地主。我父亲 一辈子节省,每到夏天,他头上总是戴着一顶破草帽,上身都不穿衣服,由 于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暴晒,整个脊背,又黑又亮,好像涂了一层油似的。由 于我母亲去世得早,没有人给他做鞋,夏、秋两季他很少穿鞋,脚板上的老 茧足有一个铜钱厚。别人赤脚走路经常扎上刺,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没 有。我父亲是省吃苦干才积攒了这点家业,在旧社会同那些穷人比起来他虽 然挨饿较少,但他还是很苦啊!”
谭启维说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脑袋低在两膝之间不再说话。
梅丽雅听到这里似乎有了兴趣,催他:“你继续说啊,我在听呢。”
谭启维说:“只要你愿意听,我就给你讲。我父亲的弟弟与你父亲一 样,也是一位中医,他在我们那的十里八乡也很有名。他读书多,对世事看 得很明白。在一九四六年到一九四八年那几年田地卖价很贱,有的人有一点 钱都买田买地,我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叔,他就是不H田产。他还劝 别人说“一块银元一斤的肉你吃,一块银元一亩的地你不要买”。这在当时 是败家的话,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话是对的,是很有远见的。他只在农忙 时雇几个短工帮忙,所以在新中国成立时他只划了一个“小土地出租”的成 分。他新中国成立前行医,新中国成立后也行医。我父亲从十三岁开始就跟 长工下地干活,十五岁就扶犁打耙,他新中国成立前种地,新中国成立后也 种地。这就印证了古人说的那句话“坐的菩萨坐一生,站的菩萨站一生”。
要是你有机会见到我父亲,你怎么也不会把他和一个老地主联系在一起。由于从小就劳动,我父亲面相比他的实际年龄显得要老很多,他脸上密密麻麻 的全是像核桃一样的皱纹。他那干裂、粗糙的手就像锉一样,脚后跟裂开的口子就像熟透了的石榴一样张开着。由于他干农活在行,又是地主,生产队里凡是重活、脏活、累活都是让他去干。咱们这里虽然是南方,但是早春三 月天气还是比较冷的。我们村每年的早稻秧田固定的是他去犁去耙,那种难 受你是想象不到的。由于常年在凉水田里干活,他患上了脉管炎,两条腿上 布满大大小小无数个青筋疙瘩。这些筋疙瘩被一条条高高鼓起的血管串联 着,弯弯曲曲的血管就像蚯蚓一样爬在他的两条腿上。又由于长年基本上是 赤脚干活,他两只脚的脚指头与别人不一样,就像手指一样是分开着的。自 从被划成地主成分以后,他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谭启维边说边从身边捡起一颗小石子,向前方扔去,又继续说道:“他 的特点是一生勤劳,就是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家自留地里的菜就比别人家长 得好。他也精于生计,农村比较大的家庭开支只有靠养猪变钱。我父亲从不 养小猪,而是到镇上买四五十斤重的“架子猪”回来养,这么大的猪长得 快,抗病能力强,猪该出栏了就卖,再买猪回来养。这样别人每年只有一头 猪出栏,他每年就有两三头猪出栏,养殖成本还比别人低。我上大学四年的 花销,就是靠他养猪供应我的。哎!不说这些了。”
梅丽雅接过谭启维的话说:“我们两家的情况有些相似的地方。听我 父亲说,新中国成立前我家的家境在县城里还是不错的,有三个店铺。一 九四六年惹上了一场官司,结果把两个店铺都卖了。我爷爷输了官司以后 就一病不起,活活气死,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样败了。从此,我父亲就养 成了柔弱的性格,树叶落在头上都怕把头打破了。我的性格就像我妈,从 小不论是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跟他对着干,有的跟我一般大的男孩子 我也不怕他。”
谭启维插话说:“你父亲确实是一位很慈祥的好人,我看他不论给谁看 病,说话都是慢声细气的。”
梅丽雅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想起来,我倒要感谢我们家那场官司,我 们家是因祸得福呀!如果不是那场官司,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可能也要被划 成资本家。据我父亲说,“梁记绸缎庄”的老板,当时他们家的家底还没有 我们家丰厚,新中国成立后都定为了资本家。我们家到新中国成立时只靠我 父亲给人看病,勉强维持一家人生计,所以就给我们家定的成分不高。”
谭启维又问梅丽雅:“你们家原来是做什么生意的?”
梅丽雅告诉谭启维:“听我父亲说,在我爷爷手里有一个米行,一个 绸缎庄,还开了一个杂货铺。这几个店铺就数绸缎生意利润高。绸缎都是从江浙一带贩运回来的,虽然那时穿绸缎的人不是很多,但货离乡贵,很 赚钱。”
谭启维又问:“你家现在有几口人?”
梅丽雅说:“只有我爸妈和我三口人,原来有个弟弟,八岁时得了脑膜炎夭折了。”
谭启撕到这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提起让你伤桃事了。”
梅丽雅说:“没什么,不过这是我父母这辈子最大的心痛。你以后到我 家跟我父母说话时,要多留神,尽量避开与这有关的话题。”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在一起说各自的身 世,谈各自的工作。特别是梅丽雅说“你以后到我家”这句话时,其实是在 暗示谭启维,她愿意与他继续交往。
聊着聊着不觉到了中午,谭启维说:“都快中午了,咱们在外面吃饭 吧,我粮票都装上了。”
梅丽雅说:“不用,我回家了。我先走,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再走,免 得被熟人碰到。”
临分别时,谭启维试探性地问:“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见面?”
梅丽雅说:“下个星期天,还是早晨九点,还在这里见。”
梅丽雅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回头朝谭启维莞尔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 牙齿,比刚见面时更显得妩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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